咽口水的聲音和肚子里饑餓的鳴叫在安靜的屋里顯得格外突兀。
然而此時沈老太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卻好像沒了什么羞恥心。
只趕忙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躺好，實則眼神卻是一直期待的望著門口，等著周氏進來。
只是她躺下的速度太快，并沒有看到在周氏身后，張氏也端著一碗面走了過來。
沈四郎倒是看到了。
可他在看到的一瞬卻是感到十分意外。
因為他完全沒想到，這雞湯面，還能有自己的一份兒。
他心里同樣升起隱隱的期盼。
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以他如今跟他其他三個哥嫂之間的關系，能蹭到口吃的就算不錯了，又怎么還可能有什么雞湯面給他呢？
“娘，吃飯了，我扶您起來。”
周氏將手里的碗放下，又趕忙過去扶沈老太。
沈老太一副病弱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隨即順著她的動作起來。
而也是此時，她才看到跟在周氏后面進門的張氏。
她手里也同樣端著一個碗。
可跟冒著油性的雞湯面不同，她手里這碗，很明顯就是只加了點兒青菜的素面，里面別說雞肉，就連點兒油星都看不見。
這碗面可想而知是給誰的。
沈老太動作一頓，原本想開口說點兒什么。
可沒等她說話，周氏便搶先一步道：“娘，面涼了就坨了，您快趁熱吃吧。”
然后又轉頭看向沈四郎說了句：“小叔也別愣著了，快點兒吃吧，大嫂說這段時間你沒給家里交錢，家里糧食剩的也不多了，只有這碗素面，小叔可別嫌棄啊。”
當初分家以后，沈四郎雖然一直是跟著沈老太在大房蹭飯吃。
但葉氏她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傻子，早就說好了，讓沈四郎每隔一段時間就上交點兒飯錢，或者給點兒糧食也行。
但這話其實說了也相當于白說。
因為有沈老太在前面擋著，加上沈四郎又在幾個哥哥面前耍賴慣了。
所以這事兒只隨口說過幾次，之后就像被人徹底忘了一般，再也沒提起過。
如今周氏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別說沈四郎了，就連沈老太都愣了一下，隨即看了桌上的雞湯面一眼，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沈四郎原本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出，等轉頭再一看他娘的神色，他自然也就明白沈老太什么態度了。
于是本就理虧的他也不好說什么，只能訕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不嫌棄”，然后青著臉在飯桌前坐了下來。
沈老太緊跟著被周氏一同扶到了飯桌前坐下。
可等看清眼前這碗冒著雞湯香氣的面里面竟一塊兒肉都沒有，只有兩片菜葉子后，沈老太的臉一下就沉下來了。
但生這一場病，不知道是不是把沈老太性子也給影響了。
發現這碗雞湯面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后，沈老太竟然沒有立即發難。
反而是側過臉捂住嘴，像是被氣到了一樣，一個勁兒不停的咳嗽起來。
前面幾下可能還有點兒裝模作樣的意思。
但畢竟她這場生病也不是假的。
后面或許是真被帶起了身體的不適，沈老太眼看著竟真的有些越咳越厲害的趨勢。
不過周氏和張氏一時間有些沒分辨出來她是真是假。
只是本著最基本的孝道不能看著不管，倒了杯水喂沈老太喝了幾口。
一旁的沈四郎順著這個機會趕忙開口，卻是根本連問都沒問一句，便將沈老太這頓咳嗽的原由怪在了周氏幾人身上。
“娘您別生氣，二嫂三嫂不是這么小氣的人，你那會兒不是親眼看著二嫂拎了那么肥的一只老母雞回來的么，二嫂這么孝順，肯定不可能將雞肉昧下一口都不給您吃的，說不定她是想給您個驚喜，把雞肉都藏到碗底了呢？”
假惺惺的說完這番話，沈四郎甚至還笑著抬頭跟周氏確認般問了句：“二嫂，你說是吧？”
他本意是想借著孝順的理由將周氏一軍，讓她理虧認錯。
可他到底是小看了周氏了。
面對沈四郎這番假模假樣的話，周氏不僅半點兒不虛，甚至還反過來義正詞嚴的對沈四郎道：“小叔這話就說的不對了，娘如今身子還生著病，腸胃正虛呢，怎么能吃的太過油膩。那老母雞看著是肉多，但其實燉了以后，所有好東西都在湯里了。反倒是那些雞肉，吃了對娘沒有半點兒好處，反倒會讓娘身子難受。小叔不懂的話就還是少說話的好，免得我們幾個做兒媳的一番好心，到最后卻反倒成了不是了。”
周氏痛痛快快的回懟了沈四郎一頓，又抬手輕輕撫了撫沈老太的脊背，語氣溫柔的問她：“娘，您好點兒了么？”
沈老太這會兒自然也已經將她那番話聽進心里了。
雖然源于天然對小兒子的偏愛，她并不覺得小兒子那番話說的有什么不對。
但因為周氏剛才的一番話說的太過認真，所以導致沈老太心里也不免有了一點小小的動搖。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雖然是饞肉，可生了病不舒服也是真的。
如果真像二兒媳婦說的，吃了那些肉反倒會讓她更不舒服。
那沈老太即便是再饞肉，也不太敢貿然的吃了。
可基于原本對幾個兒媳婦的偏見，周氏這番話，其實她又不是那么太相信……
沈老太心里這會兒別提多糾結。
一會兒是嘴里饞肉饞的直冒口水。
一會兒又是感覺因為生病而身子發虛，而擔心起周氏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來。
不過不管怎樣，這碗雞湯面她吃了，肯定是沒事兒的。
沈老太心想著，一時也覺得那些肉不是很著急吃了。
總歸有生病的這個由頭在，那她等明后天再說自己病好的差不多了，要吃肉。
到那時候，這幾個兒媳婦肯定也沒理由攔著自己了，豈不是更為合適？
這樣一想，沈老太心里頓時不再糾結。
出乎意料的暫時放下了吃肉的念頭，聞著眼前這碗香噴噴的雞湯面，嘴里泛起了口水，拿起了筷子。
吸溜一口，軟滑筋道的面條吃進嘴里。
除了原本面的香味兒以外，還被染上了濃濃的雞湯味道。
這滋味兒，就是比吃肉也差不了太多嘛。
沈老太一尋思，心里頓時更加平靜了，埋頭便呼呼大吃起來，一點兒不像個生病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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