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的級別實在是太低了,浙江的事情他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
以前能對事情有影響,是因為他是淳安的話事人,而那時候淳安是中心。所以他動作一番,對于事情就有那么一些影響,也在嘉靖、裕王、嚴黨三方都有了名字,為人所知。
然而現在改稻為桑已經過去了,圍繞的是沈一石引發出來的巨額貪墨問題,直達天聽,多方斗法、妥協。自然沒他的份了。
畢竟他一個小小主簿,換算一下也就是個副處級的干部,跟這種中央督辦,封疆大吏及下級的眾多干部都有牽扯,甚至牽到了
類比到后世,相當于浙江一個小縣的縣常委,跟中央督辦,眾多高官、廳局級官員牽扯,并隱隱指向上面的那幾把椅子。
除非王言跟涉案的人員有關系,他才能被調查、被處理,否則哪里有他多嘴的份,知道消息都是錯。
至于打倭寇,現在的主要戰爭地點在臺州,其它地方的倭寇都是騷擾牽制的,不成大氣候。何況淳安境內,別說倭寇了,就是那些耍兇斗狠的人們也都被收拾服了,全都在老老實實的搞生產。淳安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那也沒有差太多。
而王言又不可能親自帶兵去各處剿殺倭寇,先前軍情緊急也就罷了,現在自己內部無憂,外面的還輪不到他來管。
所以一切都還是那么自然的發生著,胡宗憲領導戚繼光等打倭寇,打出了臺州大捷。海瑞審案死頂著,過往的事情全都給翻了出來,讓上上下下都難為的很。趙貞吉挖空了心思,想著怎么各方圓滿,又滿腦袋包的到處籌措軍需。
“海瑞,我不問你審案,我問你軍需。”
巡撫衙門,趙貞吉看著直挺挺站在面前,瞪眼看著自己的海瑞,心中也是萬般無奈。
但他面上不顯,說道,“淳安周遭數縣送來文書,舉報你淳安目無綱紀,私自領鄉勇越界執法,查抄通倭大戶之家。”
“軍情緊急,不容延誤,自然便宜行事。”海瑞說得硬邦邦,“中丞大人是想讓淳安把查抄的浮財拿出來充作軍需?”
“抄了那么多的大戶,幾萬兩銀子總是有的。你們淳安的軍情再是緊急,還能急得過胡部堂抗倭?我告訴你,胡部堂剛剛在臺州大捷,打的倭寇大敗虧輸,往海外逃亡。這個時候軍需不利,誤了軍情,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個責任是中丞大人的,不是我的。”海瑞淡定搖頭,“而且實不相瞞,中丞大人應該也是知道淳安主簿王言的,淳安真正做主的人是他,不是我這個知縣。”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作為上官,壓制不住下屬的官員……”
迎著海瑞的目光,趙貞吉閉嘴了,因為他想起來,面前的這個海瑞他也沒壓制住……
海瑞說道:“中丞大人或許不知,下官沒有去淳安赴任之前,淳安便是王言主事……鄭泌昌、何茂才妄圖誣陷淳安災民通倭……何茂才為什么不敢去淳安?他怕王言直接把他給綁了。
而且王言研究出了紅磚、水泥,近來又研究出了白琉璃,直接獻給了陛下,陛下分潤他半成凈利。因他好嘴貪吃,每餐必有酒肉,他又身無長物,陛下念及此,還讓人專門先給他送來一千兩銀子,讓他享受華服美食。
中丞大人,如此種種,莫說是下官,便是你趙中丞,可能在淳安壓制王言,可能奪他的權?我實話告訴你,不用王言說一句話,你在淳安就是寸步難行。”
趙貞吉蹙起了眉:“陛下給他分紅,還給他一千兩銀子享受?”
“正是!”
“難道軍情還不緊急嗎?你淳安的百姓是百姓,別處的百姓就不是百姓?海知縣,或許你不清楚倭寇對我大明造成的損害……”
于是海瑞對趙貞吉開噴了,說他父親就是死于倭寇之手,又細數過去許多年來倭寇對大明的侵擾,給趙貞吉說的啞口無聲。
不過海瑞也沒有跟趙貞吉計較,他轉而說道:“中丞大人,淳安這一次得到的都是浮財,因為水災的原因,衙門里窮的叮當響,連官吏的祿米都發不足了。路要修整,水利要疏浚,常平倉要補糧,凡此種種,哪一樣不是花費?
別處的百姓是百姓,可我淳安的百姓不應該慘上加慘。才遭了水災,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如今有了一筆銀子能讓淳安喘口氣,中丞大人,不說這筆銀子能不能從王言手里要的出來,便是能要,難道中丞大人以為淳安比別處遭倭寇的百姓更好嗎?
中丞大人為何不去找旁的縣?他們沒遭災,能拿的出錢糧。旁的不說,就說那些狀告淳安的縣,王言帶鄉勇拿走的終究是浮財,余下的田產都是他們處置的,都是大戶之家數代人的積累,變賣一番賺的又豈是盆滿缽滿?”
海瑞拱了拱手,“如無別的事,下官告退。”
說罷,不管懵逼的趙貞吉,海瑞轉身就走人了……
趙貞吉無語凝噎的目送海瑞離去,被噎的很難受……
不是只有淳安這里能拿錢,只是現在淳安有了錢,所以趙貞吉才惦記上了,在淳安拿不到錢,趙貞吉自然有辦法在別的地方籌措。
事情還是按照原劇的軌跡發展了下去,發回重審的供詞仍舊原封不動的跟著楊金水一起送去了京城,不僅原封不動,鄭泌昌、何茂才翻供的供詞也被海瑞給找到了證據翻了一遍,一同送去。
這個行為相當于海瑞這個知縣,指著內閣、皇帝的鼻子罵娘……
為了顧慮影響,不致于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造成國朝動蕩,嘉靖選擇大事化小。他如同原劇中那般,找了嚴嵩、徐階來,在玉熙宮中說了一堆和氣的話,最后燒了海瑞審出來的供詞。
于是嚴嵩趁機發難了。
他先是說了國庫空虛,軍情緊急,各部還要銀子,請求讓鄢懋卿去巡鹽。嘉靖準奏。
而后嚴嵩又說道:“此前改稻為桑之時,臣聞報,有走私刁民齊大柱者,有通倭之嫌私,臬司衙門聞訊派兵前去抓捕,為新任淳安主簿王言所阻,且不經請示,擅自鼓動鄉勇抓了臬司衙門派去的兵勇,甚至是千戶、副千戶也都被抓了,又私設刑堂,越級審訊。
鄭泌昌、何茂才聯名上奏,淳安主簿王言藏匿倭寇,知情不報,私自調遣鄉勇,不遵上官,不敬朝廷,邀買民心,蠱惑鄉勇以為助力,違抗上命。
又聞王言跋扈,敲詐大戶,殘害良民。先前鬧倭寇,更是私自統領鄉勇,以通倭之名越境查抄大戶之家,實在無法無天。
而那個齊大柱,現今被王言派去抗倭,正在胡宗憲身邊。臣以為,當嚴查相關諸事,以正綱紀。”
另一邊的徐階的目光刺了過來。
地上跪著的呂芳,一樣也是看著嚴嵩。他不明白,事情已經揭過去了,怎么嚴嵩反倒是耍起了無賴,跟萬歲爺找麻煩。
身披道袍,頭戴花草香冠的嘉靖瞥了一眼嚴嵩,眼神深沉。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準奏。還有什么事?”
嚴嵩當然聽出了嘉靖話語之中的不耐,于是他提出了告辭,主動走人。
徐階也沒話了,跟著一起離開了玉熙宮。
只有嘉靖結跏趺坐,閉目靜修。
呂芳老老實實的站在旁邊,耐心的陪伴。
良久,許是腿麻了吧,嘉靖終于收了功,攤開了腿。見此,呂芳趕緊走上前去,伺候著揉腿。
“嚴嵩這條老狗,是越老越不合用了。”嘉靖輕笑起來,“都來將朕的軍了。”
“主子,奴婢實話說,嚴閣老這次確實做的過了。明知道王言是主子夾袋里的人,后必重用,于此事也無關緊要,卻非要拿王言做筏子,要殺海瑞。”
“他是做給朕看。”
嘉靖目光森然,“是讓朕知道他的份量,讓朕知道,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呂芳明智的沒有言語,默默的給嘉靖捶著腿。在此之前,他已經因為種種事情被送去修吉壤了,也就是給嘉靖修墳。他已經預感到了,他就將被打發走,遠離權力中心……
又是一會兒,嘉靖說道:“朱七不是還在浙江呢嗎?現在事情都塵埃落定了,他在那邊也無用了,讓他帶王言還有那個……”
“齊大柱。”
“讓朱七帶他們兩個來京,不用著急,慢慢過來就行,別短了王言的吃喝。”
“是,主子。”
“去吧。”嘉靖擺了擺手,腿已經緩過來,他又繼續靜修了……
淳安縣衙門口,一柄布縫制的大傘張開,陰影之中便是披散著頭發躺在躺椅上晃悠的三老爺。
百姓們偶爾路過,看到了總要來說幾句話,有的還讓王言給切切脈看看診。現在縣里的人都知道,三老爺是神醫,不僅治住了縣里的瘟疫,還治好了許多人經年未好的病。而且三老爺仁慈,給人診脈分文不取。
一般人也不會那么不開眼,一點兒小毛病都來找三老爺看診。都是在醫館看過了以后,坐管的大夫看不好,這才到了三老爺這里。
借著鬧災,王言已經完全整合了縣里的醫療資源,現在縣里的醫館都是統一行動,聽從號令的。同時也出臺了相應的文件,對看病、開藥的價格進行了限制,有著明確的細則。
這個權力王言還是有的,這是縣里的自治,屬于地方法,跟別的地方不沖突。
“三老爺真悠閑啊。”
聽見諷刺的話語,王言睜開雙眼看了看,隨即擺了擺手:“大老爺回來了,看著一臉的愁苦相,禍事了吧。”
“禍不禍事不知道,我給趙貞吉遞了辭呈,不干了!”海瑞拿過了王言手里的折扇,自己扇起了風。
這一扇風卻讓他愣住了,看著扇面上的竹石畫,不禁念誦起了上面的詩句。
“咬定青山不放松……”
王言笑吟吟的問道:“怎么樣?這詩做的還行吧?”
“真是沒想到,你這樣一個當官就為撈銀子的,竟然寫出了這么清白有傲骨的詩來。”
“我哪配的上啊,寫你的。你海剛峰沒別的,就是一身的傲骨嶙峋。”
“王兄,過譽了。”
“哎呦,大老爺,這是你第一次正經喚我兄弟啊。”王言好笑的說道,“高興就要笑,嘴角都壓不住了。”
于是海瑞哈哈笑起來:“確實過譽了。”
“你沒咬定青山不放松啊,可不是過譽了么。你當著官還能為民做做主,你不當官,那就什么都白費了。去省里審了一圈案子,把自己審的官都不愿意當了?”
“什么?大老爺不當官了?”
田友祿拿著信件跑過來,聞言很是驚訝,“堂尊三思啊,多少人想當官還當不上呢。我大明子民億兆,有縣1158個,就是1158個知縣,這就是別人一輩子做不到的位置啊。下官亦是舉人出身,做了十幾年的官,這輩子就想做個正印官啊。”
“說你的事。”海瑞不愿意搭理田友祿,這小子太能貪了。
田友祿當然沒有在意海瑞的不滿,他說道:“大老爺,三老爺,胡部堂的公子要途經咱們淳安。”
海瑞也是第一次當知縣,不明所以的接過信看了看:“他來他的,與我淳安有甚關系?”
“按慣例,部堂的公子就要按部堂的規制來接待,就是二百兩銀子的招待費,四百兩銀子的贄敬。”
“什么?豈有此理?這是哪里來的慣例?寫在哪兒了?”海瑞直接就炸了。
王言嘖嘖出聲:“還是當官兒好啊,我不當官都不知道還有過路費呢。聽聞近來胡部堂沒少往來京城,這得賺多少銀子啊?二老爺,咱們兄弟倆得互相勉勵啊。”
“呃……呵呵……”田友祿呵呵笑,轉而問道,“那咱們怎么安排,這筆銀子給是不給?”
“不給!”海瑞說的硬邦邦。
田友祿為難的說道:“可那畢竟是胡部堂家的公子,若是怪罪下來……”
這回王言說話了:“你帶著衙門的衙役去接待,按我平日里的吃喝管一頓酒菜,這銀子從衙門的公賬出,咱們也算盡心了。胡部堂家的公子要是不滿意,鬧了起來,你就把他給我抓回來,我看看胡部堂家的公子多什么。”
“哎呦,三老爺,這是要出大事兒的。胡部堂還在打倭寇呢,咱們在后邊抓他兒子……”
“一碼是一碼,我先前去省里也見了胡部堂,把他兒子抓來,有什么事情我擔著。”
“哎……”
田友祿一聲長嘆,跟兩個祖宗一起工作,真難頂啊。
王言和海瑞誰也沒有理會田友祿的想死,聊起了海瑞在省里審案發生的一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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