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靈魂與序曲
紛亂的靈魂與序曲
現實時間AM02:21
B市,德馨區,墨檀的公寓
“呼……”
伴隨著一聲疲憊的嘆息,從內部打開了游戲艙蓋的墨檀緩緩坐起,只緩了不到五秒鐘便站起身來,穿好拖鞋走向角落的飲水機。
因為游戲艙自帶燈光的原因,盡管墨檀出于節約環保的考量早在登入游戲前就關掉了所有燈,但客廳依然遠遠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就算夜色已沉,他同樣能夠行動如常。
啪——
但墨檀還是在接了大半杯溫水后第一時間打開客廳頂燈,讓那并不自然但足夠柔和的光芒驅散了黑暗。
因為他不喜歡黑暗。
至少現在的他不喜歡黑暗。
“唉。”
深深地發出了第二聲嘆息,墨檀抿了口并不算好喝,但在這個時間點卻最適合身體的溫開水,緩步走到沙發前坐下,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抗拒。
很顯然,與不久前搗毀了樂場·溫繭時一樣,此時此刻的墨檀依然是那個在游戲中被定義為‘守序善良’,擁有世界第一美少女當網戀對象的人,換句話說,他并沒有‘犯病’。
但問題偏偏就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不犯病。
這是墨檀在看過那基本賬目和名冊后得出的結論,盡管這真的很令人無奈,但他不得不承認,在有限的時間里,無罪之界中汪汪小隊和‘默’都不可能以最妥善、最恰當的形式處理掉那一系列問題。
好消息是,對于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
壞消息是,上面那句話中的‘他’,并非當前人格狀態下的‘他’。
“真是糟透了。”
隨手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墨檀重重地歪倒在沙發上,咬牙嘟囔了這么一句,表情要多陰沉有多陰沉。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的富有戲劇性,當他力量不夠時,總會遇到那些輕易就能將自己和小伙伴們擊潰的對手,而當‘力量’終于在某個場合中不再是自己的弱點后,其它棘手的問題就會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再次讓局面變得糟糕透頂。
比如現在,剛剛搗毀了潮蟲在安卡周邊最大的根基,表面上占盡了主動與先機的墨檀等人,就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
斬草,難除根。
說明白點,就是汪汪小隊真能以力破巧,不講道理地將苦心在安卡經營多年的潮蟲碾碎,那些被他捏合在一起,已經形成相當規模的骯臟利益集團也難以根除,正如比爾格之前所說的,哪怕手握如山的鐵證,也很難確保那些藏在陰溝里的齷齪能被一網打盡。
或者退一萬步說,就算那些令人惡心的黑暗真就被一把火燒干凈了,無數已經成形的‘生意’也不會隨他們一起消失,而是在短時間內重新繁榮起來,其規模和隱蔽性甚至會更勝以往。
這是墨檀和他的小伙伴們無法解決,也是無數所謂‘英雄’都無法解決的。
或許,那些在故事中懲善除惡的英雄人物一巴掌能打死十個默、二十個潮蟲,甚至強到可以擊潰‘利齒’乃至‘蛇首’,但就算如此,這些人也無法撼動蝮蛇商會的二十人委員會,無法將這個罪惡的組織連根拔起。
不僅如此,就算我們給英雄配上個先知,再給故事中那多半是美少女或糟老頭/老太太形象的先知開個掛,讓TA們化身GPS,不講道理地定位到所有‘蛇首’及其黨羽的位置,再給英雄開個一刀99999999的掛,讓他砍瓜切菜般地弄死所有‘蛇首’,徹底讓蝮蛇商會成為歷史……
那么在這樁豐功偉績被締造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大量青蛇、白蛇、許褚、法海之類的組織就會冒出來,繼續去做壞事。
這從來都不是英雄或勇者能夠解決的問題,而無罪之界中的‘默’,卻無限接近于一位英雄或勇者的形象。
他的強大,與他的無力并不沖突。
然而他卻無法心安理得地坐視這一切的發生。
幾小時前,墨檀在樂場·溫繭的地下與無數雙灰暗、絕望、麻木的眼眸對視過,他很清楚,那些眸子的主人就算今天被自己救了出來,只要那些惡毒的產業還存在一天,就有巨大的風險被重新卷入無底深淵。
那些可憐的人已經被摧毀過一次了,而在她們得到救贖前,實在太容易被那些在黑暗中肆意滋長的黑暗再次吞噬了。
有一說一,這種命運的惡作劇哪怕再怎么惡毒,也從來都不是墨檀應該背負的責任。
對于絕大多數與他處于相同境遇的人來說,需要做的僅僅只是保護好自己,然后在懲奸除惡之后接受人們的歡呼、掌聲與贊美,然后再去下一個地方繼續與那些猖獗的黑惡勢力針鋒相對,干掉對方,或者被對方干掉。
至于更深更復雜的東西,并不是一屆玩家或一屆冒險者能管、該管的。
但……如果真的有辦法管一管呢?
本不該背負這份責任與糾結的墨檀合上雙眼,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緊接著,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整個人慢慢從緊繃變得放松,最終某個無限接近于失去意識的瞬間驚醒,滿頭大汗地瞪大眼睛坐了起來。
“可樂……算了。”
抬手拭去了自己額頭上的冷汗,下意識地看向冰箱的墨檀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去翻可樂喝。
他只是拿起茶幾上依然溫熱的白水一飲而盡,隨即便唉聲嘆氣地縮回了沙發里。
此時此刻的墨檀,并不是能解決問題的人。
然而因為剛剛的自己絕無可能直接主動將精神狀態切換為……某種比較微妙的狀態,所以中間必須得有這么一個過渡環節。
實話說,這個環節非常令人難受,但作為最了解自己的人,墨檀并沒有抱怨半個字,這并非他心態好,而是當你很清楚地明白某個人做出某件事的所有理由乃至每一個思考步驟時,無論是質問還是抱怨都會顯得非常多余。
所以從當下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節能主義者的墨檀一個字都懶得抱怨,只是默默地閉上眼睛,繼續遵循自己的‘意志’進行‘改變’。
幾分鐘后,伴隨著一陣劇痛,墨檀第二次睜開雙眼。
“淦。”
他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捂著腦袋走到冰箱前,從里面掏出了一瓶胡椒博士,剛想擰開蓋子往嘴里灌,就踉蹌著歪倒在地,捂著自己的胸口發出了一陣干嘔。
“算了……總覺得會被嗆死。”
半分鐘后,好不容易重新站起身來的墨檀咬緊牙關,憤憤地將胡椒博士塞回冰箱,然后便步履蹣跚地走到游戲艙旁邊,在上面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把氣喘勻。
他當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卻也發自內心地為這番折騰感到不爽。
只可惜,不爽歸不爽,有些事該做還得做,畢竟對于即將登陸游戲的‘檀莫’來說,這筆即將與自己達成的合作,還真就是一筆雙贏的交易。
畢竟與現在的墨檀不同,不久前那個主動登出游戲的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讓別人吃虧的人。
“真是有夠讓人倒胃口的。”
墨檀扯了扯嘴角,剛要躺進游戲倉里,卻是忽然眼前一亮:“等一下,這種仿佛剛被強暴過大腦的感覺,總覺得……”
下個瞬間,他露出了一個玩味、戲謔、惡趣味的微笑,隨即便離開了游戲艙,重新坐回自己的沙發上,緩緩合起了雙眼。
墨檀,開始了一個危險的嘗試。
嘗試的內容,是努力切換到那個令他光是想一下就會感到不適,完全無法理解的精神狀態。
嘗試的目的,卻與嘗試的內容南轅北轍。
“嗚。”
緊接著,雙眼已經充血的墨檀猛地站起身來,隨即便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最好能活,死了也行。
而這,則是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現實時間,下個瞬間
閉合空間·訣別現世的墓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薄霧之中,身穿黑色風衣,脖子兩側垂著同色系圍巾的墨檀捂著額頭,極盡浮夸地仰著身子狂笑道:“成了!成了!大爺我成……”
呯!!!
下一刻,旁邊那個與其相貌有九成九相似,身穿白色運動服,面色凝重的墨檀二話不說,直接一個上勾拳將正在浮夸狂笑的黑風衣墨檀升龍到了半空,隨即面色漠然地看著后者重重地摔在地上,咬牙道:“你瘋了嗎?!”
“你?”
身穿黑色風衣的墨檀撐起身子,浮夸地笑了起來:“你確定是‘你’?而不是‘我’嗎?墨檀同學?”
白色運動服的墨檀面色不善地瞪著對方,沉聲道:“別跟我玩文字游戲,我當然知道所謂的‘你’和‘我’并無區別,但現實是,你在完全沒必要的情況下重現了那次……糟糕透頂的機會!”
“毫無必要?”
黑風衣墨檀噗嗤一笑,挑眉道:“你所謂的‘毫無必要’,就是一切都朝著你自己最想要的結果發展,將那些麻煩推給‘自己’,然后踏踏實實當你的好人、救世主、圣母婊嗎?”
運動服墨檀完全無視了對方給自己施加的精神壓力,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這人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知道啊,一不注意估計就死了唄。”
黑風衣墨檀點了點頭,懶洋洋地說道:“那又怎么樣?”
“你!”
運動服墨檀攥緊雙拳,咬牙切齒地瞪視著對方,似乎隨時準備再復刻一遍剛剛那極具視覺效果的升龍。
然而就在這時——
“那什么……”
伴隨著與兩人有九成九相似的音色從咫尺之處響起,身穿睡衣和拖鞋的墨檀苦笑著從這方霧氣中現身,無奈道:“你倆……不……我的意思是,‘咱們’能不能稍微冷靜一點?畢竟事情已經這樣了,就算再怎么計較下去,也沒用了。”
“明明你才是那個最喜歡計較的吧?”
“閉嘴,廢物咸魚。”
最后一個誕生的精神狀態咬牙切齒地走到兩人中間,無奈道:“比起噴我,你們應該還有更重要的內容要聊吧?”
“說的是呢”
黑風衣墨檀吹了聲尖銳的口哨,笑嘻嘻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人畜無害:“某些人如此迫切地希望我登場,想必是遇到了一些令人血脈噴張的麻煩啊,嘖嘖,是什么呢?好難猜呀。”
明明只是想要‘自己去做’,但這會兒卻莫名滋生起一股子‘有求于人’感覺的運動服墨檀面色陰沉,咬牙道:“你應該很清楚,那對丑角牌只有好處。”
然而黑風衣墨檀卻懶洋洋地仰倒在了一張自家同款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但你也應該很清楚,就算是我想收下這份好處,安卡集市也不是丑角牌這種組織能夠肆意出手的地方。”
“別以為你可以跟我‘談判’。”
運動服墨檀完全沒有陷入對方的節奏,只是冷冷地說道:“這種討價還價或許對別人有用,但在我看來完全就是浪費時間,別忘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的底線在哪里。”
黑風衣墨檀沉默了半晌,忽然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悠悠地說道:“在剛剛被我笑話完后……你一直在強調‘我們’都是‘我’這件事,是在進行什么自我催眠嗎?”
運動服墨檀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我應該在車底,不該在車里。”
站在兩人中間的睡衣墨檀嘆了口氣,無奈道:“可惜這兒沒車。”
“其實你只要發揮想象力,還真有可能變一個出來。”
黑風衣墨檀咧嘴一笑,樂呵呵地說道:“或者你再大膽點,腦補個1:1的語宸摸著玩也不是……”
呯!!!
同樣的升龍,又吃了‘自己’一記上勾拳的墨檀雖然飛得沒有剛才高,但視覺效果依舊頗具沖擊性。
“總而言之……”
運動服墨檀并沒有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語氣充滿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正如‘你’清楚‘我’的底線在哪一樣,我同樣知道你一定會應下這件事的,所以少廢話,直接說你打算怎么做。”
第兩千五百五十五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