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檀并不喜歡剝奪生命。
至少那個在無罪之界中叫做默的男人從未迷戀過這種感覺,恰恰相反,我們幾乎很難找到一個比他更敬畏生命的人了。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是個在無論何等罪惡面前都能做到包容的圣人。
事實上,盡管現實中那承載了無數人智慧的律法要遠比他無懈可擊,但‘默’心里的那桿標尺,卻更加適合如無罪之界般紛亂的舞臺。
換句話說,當他發自內心地認定某些人確實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時,當他決定以‘殺戮’的形式去踐行‘守護’的信念時,這個男人絕對不會有哪怕半分猶豫。
所以在半分鐘前,當眾人靠近這處旅棧到一定程度,使得谷小樂可以用靈力將自己通過式神看到的畫面同步給墨檀等人時,‘寬恕’二字便短暫地被‘默’從信條中抹除了。
與此同時,某種令他感到炙灼的刺痛,則在其思緒深處悄然滋長,如荊棘般將其纏繞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每一次呼吸里。
那是暴怒。
那是難以遏制的暴怒。
那是渴望以最簡單、最直接的形式被宣泄,在墨檀心底引頸咆哮的暴怒。
我們必須承認,讓他這樣的人被暴怒所吞噬,絕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畢竟以其喪心病狂的自我控制力,是很難被某種特定且可預見到的情緒所影響的。
然而潮蟲做到了,或者說,是他來到安卡集市后運營出的第一個產業樂場·溫繭,成功做到了。
于是,作為這個游戲中最具天賦的玩家之一,他幾乎是在怒火失控的那個剎那順勢借其激活領域,成功展開了至今為止還尚未成功過的。
誠然,無論是此時此刻的暴怒,亦或是嫉妒、懶惰、色欲、貪婪、暴食與傲慢,都與墨檀理想中獨屬于自己的領域相差甚遠,但他與醒龍不同,比起意識到方向錯誤后壯士斷腕,果斷放棄當前方向的后者相比,堅信自己能夠在任何需要的時候回到原點,重新歸于正途的他并不介意借助‘錯誤’的力量。
更何況,這份正在自己的思維、血液與骨髓中燃燒的暴怒,此時此刻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正當性。
不成魔,不成活?
不不不,其實遠沒有這么高端大氣。
此時此刻的‘默’,只是單純地很生氣而已。
所幸,周圍可供他宣泄這份暴怒的渣滓簡直不要太多——
戾疾風
身形在原地閃爍了一下的墨檀垂下長劍,下個瞬間,不遠處的六位客人與三個安保人員便身首分離,變成了九座后繼無力的人形噴泉,盡情潑灑著令人厭惡的濁血。
“原來如此。”
墨檀輕聲呢喃了一句,隨即腳步一錯,整個人仿佛落葉般橫著‘飄’到了數米之外,手中的曉·無情劍輕輕揮落,被他欺近的幾人身上便多了大量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斬痕,吭都沒吭一聲就魂斷當場。
這是他第一次成功將自己的領域徹底展開,而不是在某個瞬間解放其力量,并將其融入自己的某個技能中。
不是‘傲慢’之下的征天·斬神佛。
也不是‘暴食’之下的大饕餮·吞虎豪腕——噬白骨·戰八方。
而是——
主動天賦
掌握要求:默
消耗/限制:5最大生命值/s
效果:暴怒加身
特質猿:你造成傷害將按比例轉化為自身生命值。
特質狼:你的生命值越低,造成的傷害越高。
特質龍:你的‘力量’屬性被視為200。
特質逆:???
備注:默
以上,便是墨檀狀態欄中剛剛多出的增益效果,也是他多次在‘領域’這一概念前徘徊良久后,第一次成功將其以天賦的形式具象化在人物面板中。
不過他卻并沒有打開人物面板,去確認自己獲得的這份強大、可怖、不講道理的力量。
并非那份尚未被具象化的傲慢,而是就算不看面板,墨檀也能感受到暴怒加身后自己體內那份陌生而洶涌的力量。
而這正好就是頂尖玩家與普通玩家的分水嶺,亦是無罪之界中這些‘異界人’未來能否進入突破至史詩階的附加門檻——
正確認知自己的力量。
說得簡單點,就是對自身的認知程度。
那些不看面板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的人;那些不看說明就不知道使用技能后會得到什么結果的人;那些圍繞具體數值與冷卻時間構筑戰斗體系的人……沒有資格登堂入室,也沒有資格被冠以強者之名。
很顯然,‘默’是毋庸置疑的強者。
盡管他比別人‘慢了’一些,相較于醒龍、季曉島等人缺少了億點點時間兌現天賦,但在問罪論戰之后,過去那宛若鴻溝般的差距正在以驚人地速度被抹平。
所以,他并不需要去關注所謂的天賦說明,就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去做些什么。
如何高效的殺人,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復雜的課題。
一柄武器,什么武器都行,但最好是慣用的。
所以他選擇了曉·無情劍,這個對于成長來說性價比很低,但卻能夠有效幫助自己提高殺戮效率的武器。
一個基調,種類不限,但最好是能夠與這份暴怒相輔相成的基調。
沒有太多猶豫,他選擇了戟魄的修羅極意,因為就現階段而言,兩者之間的風格最為契合。
再然后,就是最簡單的殺戮了。
正如一個優秀的學生,將一組樸素的公式帶入同樣樸素的題目,然后慢條斯理地在等號后面填寫出正確答案一樣順理成章。
這里不是問罪論戰的比賽現場,無需照顧任何人的心情、尊嚴與情緒,只需要賦予這些渣滓平等的結局。
墨檀字面意義上‘一步一個腳印’地前行著,每一步都會伴隨著數個理論上與他同屬高階巔峰的存在頹然倒下,兩分鐘后,他甚至不再使用那些‘花哨’的技能,而是不斷用三流玩家眼中的‘普通攻擊’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收割著生命。
一方面,是因為他已經逐漸適應了這份情緒,并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將這份力量的主導權由‘暴怒’轉變為‘默’。
另一方面,是他快死了。
是字面意義上的‘快死了’,如果從上帝視角來看的話,我們可以發現,此時此刻的墨檀雖然體能值無限接近于全滿,但生命值卻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也就是百分之二十以下,游戲圈中俗稱的‘紅血’狀態。
基于的效果,盡管墨檀在步入這處旅棧后還未受到過任何像樣的威脅,但其生命值依然在短時間內來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程度,而同樣是因為這個領域的特質,他的生命值越低,傷害就越高!
而那能夠將其傷害按比例轉換成生命值的效果,則能讓墨檀確保自己不會被自己的暴怒殺死。
就好像是——
“嘶,這是狂戰士啊!”
盡管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術士,但每天都跟一位高階狂戰士朝夕相處,無比熟悉該職業系特點的達布斯咽了下口水,并在下個瞬間頭也不回地甩出一道燃燒著墨綠色邪炎的鎖鏈,將一個企圖逃走的獸精靈盜賊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后驟然加大了魔力輸出。
于是,伴隨著一聲凄厲而短促的慘叫,那個獸精靈在頃刻間便化作一團邪能火球,只掙扎了不到兩秒鐘就灰飛煙滅了。
“厲害的有些過頭了吧。”
牙牙一邊滿臉嫌棄地甩掉裂肉者上的身體組織,一邊轉頭對剛剛用迦忒琳狙殺了某個侏儒服務生的季曉鴿嘟囔道:“總有一種咱們出不出手都無所謂的感覺哎。”
當然,吐槽歸吐槽,這位看完谷小樂分享的‘式神視角’后瞬間進入了狂化狀態,殺戮效率僅次于墨檀與谷小樂的犬娘手上可是一點都沒閑著,直接堵住了一個地下入口的她,在這幾分鐘里已經用施暴者和裂肉者殺掉近二十個為潮蟲工作的雇員了。
“對不起,牙牙,我現在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聊天……”
身形微微顫抖的有翼美少女拉下護目鏡,緩緩扣下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有些蒼白的纖細食指,用迦忒琳的榴彈發射器模式將兩枚高爆蛋射向幾個表情陰惻惻的女人,將她們從掩體后逼了出來。
季曉鴿記得很清楚,就在幾分鐘前,那兩個女人還肆無忌憚地分享著自己如何將新人‘訓練’到無比溫順乖巧,愿意對任何客人予取予求的心得,盡管系統屏蔽了一些過于令人倒胃口的露骨發言,但那短短的只言片語依然讓她將嘴唇咬出了血,徹底死了那份惻隱之心。
原因無它,對這種人的絲毫仁慈,注定會轉化為無數可憐人的苦難與折磨,讓那些無辜者深陷生不如死的絕境!
能冷眼將無數人的尊嚴與人格踩在腳下,不擇手段折磨受害者肉體與精神的渣滓,沒有理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你們應得的。”
透過護目鏡確認那兩個老鴇似的角色踩中了酥酥麻麻鰻魚飯,這會兒正因為強電流在體內肆虐而動彈不得的季曉鴿櫻唇微抿,再次扣動扳機:“到地獄去懺悔吧。”
下一瞬,宛若暴雨梨花般的酸辣蕨根粉掠過空氣,洞穿了惡徒的身體,在她們身上開了至少兩百個口子,頃刻間便制造出了兩個視覺效果極具沖擊力的血噴泉。
“嘔——”
而完成了擊殺的季曉鴿則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攥著自己的領口干嘔了起來。
旁邊的牙牙抬了抬手,似乎想拍一拍對方的后背,但最后還是重新擎起她那對造型猙獰可怖的武器,輕聲道:“鴿子姐,你在做對的事。”
季曉鴿艱難地點了點頭,強行按捺住腸胃的不適,轉頭看向不遠處那片籠罩了幾乎三分之一個旅棧,只有黑白兩色的空間,低聲喃喃道:“小樂姐應該沒事吧,大部分出入口都在她那邊,我擔心那些人會——”
結果話還沒說完,谷小樂的聲音便在其耳畔響起:“我沒事哦。”
“啊!”
季曉鴿輕呼一聲,猛地回頭一看,發現自己肩膀處竟然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紙人’,忙問道:“小樂姐你還好嗎?”
“還好。”
谷小樂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隨即便對季曉鴿和牙牙說道:“你們把這枚紙人貼在旁邊那個出入口的蓋子上,然后就來找我匯合吧,這邊剛才已經向默醬和安東尼·達布斯打過招呼了,至于那些高地人小鬼……我讓他們留在上面找并不存在的漏網之魚。”
季曉鴿與牙牙對視了一眼,然后便將肩膀上的紙人貼在了那酷似‘井蓋’的出入口上,小跑著向不遠處那片只有黑與白的詭異空間走去。
兩人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敵人,就連似乎不久前還在她們附近活躍的安東尼·達布斯和墨檀都不見了蹤影,直到她們踏入那片陰冷的空間后,才重新見到了自己的伙伴們,以及……大量死狀異常猙獰,仿佛被某些不祥的東西生生捏碎、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地方的尸體。
而墨檀的身影,則在季曉鴿和牙牙趕來的同時縱身躍入那個位于旅棧中心,規格最大的出入口中。
“默醬去打頭陣了。”
閑適地飄在半空中,身邊充斥著若有實質的鬼氣、表情沉凝冷靜的谷小樂緩緩落回地面,輕聲對季曉鴿、牙牙和安東尼·達布斯提議道:“我們也下去吧”
季曉鴿敏銳地注意到,對方手中那柄幾乎被變成招魂幡的御幣周圍黑霧涌動,時不時還會發出詭異聲響,似乎有無數怨靈在其中低聲嘶吼、互相嚙咬般瘆人。
而在下個瞬間,伴隨著一聲悶響,眾人腳下的地面竟然輕晃了一下。
“默!”
在思緒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行動的季曉鴿已經箭步上前,縱身躍下——
然后她便如愿看到了那個令人安心的背影,以及其周圍那大量令人安心的尸體。
第兩千五百四十九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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