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伴隨著公正教派的泰凱斯冕下第一個站起身來,向眾人頷首致意后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大祝禱間,這場并不算漫長,性質卻堪稱嚴重的會議終于迎來了尾聲。
但這并非結束,恰恰相反,盡管各教派的最高領導人剛剛一致決定采取較為‘保守’的行事方針,但這絕不代表圣教聯合打算忍氣吞聲,恰恰相反,在全世界的矚目下,九大教派從一開始就沒有絲毫妥協的可能性。
可以預見的是,圣教聯合這次會強硬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但強硬并不代表強大。”
旋律教派的威爾海姆冕下嘆了口氣,無奈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算‘圣域’的范圍之大要遠超以控制面積遼闊著稱的銀翼同盟,我們九個教派的信徒加起來甚至要超過精靈和蜥蜴人的總人口數,但諸位應該很清楚,我們并不善戰。”
“這并不是重點,威爾海姆。”
阿萊克斯塔搖了搖頭,隨即便轉身向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重點是,豐饒教派別無選擇,所以……”
威爾海姆皺了皺眉,向對方的背影問道:“所以什么?”
“所以圣教聯合也沒有選擇。”
淡淡地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后,這位優雅的女士便在一陣朧光中消失了。
而有著一頭金色卷發,看上去有些邋遢,但十指卻保養得特別好的老吟游詩人則撇了撇嘴,轉頭向其他人問道:“你們覺得,泰凱斯和阿萊克斯塔他倆剛剛的態度有幾成真,幾成假?”
“多余的問題。”
行事低調,喜歡避世,更喜歡避事的梅卡·軟鉗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無論幾成真,我們都只能全盤接受他們兩位的反應,畢竟自家神眷者在戰區失蹤這種事,無論換做是誰都會這么激進的。”
“還有黑梵牧師……”
桃樂絲縮了縮脖子,小聲提醒道:“他也是聯合的重要人才,我們一定要確認他的安危才行,還有敦布亞城的那些戰士們,我們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
“我回去準備了。”
知識教派的教皇,沉默寡言的蜥蜴人老者圣·阿里·維羅納站起身來,環顧了一圈四周:“希望諸位也抓緊時間把剛剛的結論傳達下去,盡快展開行動,遲則生變,我們沒時間繼續優哉游哉下去了。”
“有道理。”
財富教皇里維加茲伸了個懶腰,看上去有氣無力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我回去先寫封信敲打一下金幣商會和蒸汽財團那些不安分的晚輩,至于物資……老規矩,我們教派會負責籌集,賬單你們所有人分攤,公正、豐饒和曙光三家免息。”
說罷,這位地精教皇也沒征求眾人的意見,就直接快步離開了。
緊接著,知識教派的教皇阿里、旋律教派的教皇威爾海姆、迷霧教派的教皇桃樂絲與締設教派的教皇梅卡也相繼離開。
偌大的祝禱間里,只剩下太陽教派的圣·阿納斯塔斯·銀紡與曙光教派的圣·安布羅·阿希爾兩人。
然后,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勉強算是步入了中年的白銀精靈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嚴肅地說道:“不是我們干的。”
“我知道。”
安布羅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我也沒懷疑過是你們干的。”
“不只是‘我們’。”
阿納斯塔斯捏了捏眉心,補充道:“也不是‘少數派’那幫人做的,我承認,那些家伙近些年來已經愈發難以控制,但如果他們真的謀劃了這么大一檔子事,我沒道理得不到消息。”
安布羅風輕云淡地笑了笑,語氣有些揶揄:“看來你似乎很了解那些所謂少數派的行事風格啊,老朋友。”
“別拿我當白癡。”
見安布羅似乎確實沒有將矛頭轉向太陽教派,阿納斯塔斯也松了口氣,用比剛才輕快了不少的語氣說道:“但你應該很清楚,沒有哪一家是絕對干凈的,而你更該慶幸,在這個少數派最瘋狂的時代,太陽教派的掌舵人是我。”
安布羅嘴角微微揚起,悠悠地說道:“那你更應該慶幸,這些年來曙光教派的掌舵人是我,而不是提菲羅。”
“這……”
雖然年紀比安布羅和提菲羅加起來都大,但剛剛接任教皇也就不到二十幾年,過去并未曙光教派的先代教皇直接打過交道,卻很清楚該人手段與手腕的阿納斯塔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承認道:“你說的確實有點道理,但你應該也知道,如果路加·提菲羅還是曙光教派的教皇,少數派也不會那么‘激進’。”
“所以說,你認為我們曙光教派的教皇人選,比你太陽教派的教皇人選對少數派影響更大咯?”
安布羅樂呵呵地看著阿納斯塔斯,愉快地看著對方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
很顯然,基于上述對話,安布羅最后的總結性發言阿納斯塔斯根本無從反駁,只能咬牙切齒地默認自己確實很沒用。
“咳咳,說正事吧。”
半晌之后,雖然臉皮沒有公正教皇厚,但還是決定轉移話題的太陽教皇清了清嗓子,對安布羅正色道:“黑梵牧師那邊,有什么消息傳回來嗎?”
“消息?”
安布羅眨了眨眼,好奇道:“什么消息?”
“別賣關子。”
阿納斯塔斯眉頭緊鎖,沉聲道:“你不會現在還以為黑梵是異界人的事瞞得住吧?”
“啊?”
安布羅一臉驚訝地看著對方,不解道:“我瞞了嗎?”
“你……”
阿納斯塔斯微微一窒,隨即立刻追問道:“所以,既然你承認黑梵牧師是異界人的話,那應該很清楚異界人能做到什么吧?”
安布羅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卻聳肩道:“很可惜,黑梵牧師并沒有聯系我們。”
“我不信。”
阿納斯塔斯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自己的懷疑,沉聲道:“別忘了你們的新晉圣女同樣是異界人,而且還是黑梵牧師的女友,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
“你,要不要猜猜看——”
安布羅平靜地打斷了對方,輕笑道:“菲利普·托蘭和埃弗里·戴維森身上,有沒有什么能夠跨越距離,直接與‘家里’通訊,或者干脆能夠讓他們回來的東西。”
阿納斯塔斯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
“那我換個說法好了。”
安布羅呵呵一笑,問道:“晝·布萊克小朋友上次去敦布亞城的時候,你有沒有給他一些在極端情況下能夠發揮作用,能夠確保他脫離危險或者堅持到援軍到來的東西呢?”
阿納斯塔斯:“……”
很顯然,太陽教皇這番沉默本身,就是一個十分明顯的答案了。
“每個人都知道神眷者對一個教派來說意味著什么,但最清楚其分量的,只能是我們自己。”
安布羅老神自在地靠在椅背上,幽幽地感嘆道:“就算對方是夏蓮,我都會在她必須離開光之都時硬塞過去不少可堪一用的東西,盡管她可以輕易用那柄十字架把我砸扁,但就算如此,我依然擔心她會不會遇到危險。”
“但我看得出來,泰凱斯和阿萊克斯塔確實十分緊張。”
阿納斯塔斯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如果他們得知了什么消息,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的。”
結果安布羅卻很是贊同地點頭道:“同意,我也同樣認為他們并沒有收到那兩個孩子的消息。”
“那你還……”
“我認為,‘沒有消息’本身,就是一種消息。”
“什么意思?”
“不知道。”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稍安勿躁,老朋友,你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卻也擁有大量可以抵消這份智慧的缺點,比如沖動、比如粗心、比如單純。”
安布羅擺了擺手,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不知道’,是因為我并不應該得知任何來自于黑梵牧師的消息,這與我之前的說法并不沖突。”
阿納斯塔斯微微瞇起雙眼,有些不爽地說道:“你喜歡打啞謎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最現實的東西,就是敦布亞城遭到了毀滅性焚毀,而黑梵、埃弗里、菲利普等人與無數戰士人間蒸發,因為城市焚毀的太過干凈,我們甚至找不到任何一處完整的戰斗痕跡或尸體。”
安布羅有些費力地站起身來,佝僂著身體緩步向大祝禱間外走去:“我們需要做的,只是基于這份‘現實’進行準備與應對就行了。”
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的阿納斯塔斯搖了搖頭,沉聲道:“雖然可能是句廢話,但我個人無法理解這種事。”
“我知道,老朋友,我當然知道。”
安布羅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那與自己相識足有一個世紀的白銀精靈,表情有些復雜地說道:“就當是老伙計的忠告好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盡量做一些改變吧,你這個看似聰明執拗,實則又好騙又好哄的性格,跟你現在的身份放在一起……違和感實在太重了。”
五分鐘后
光之都,公正大禮拜堂
面色沉凝的圣·泰凱斯·福爾松冕下簡單與幾個迎出來大主教打了個招呼,再次確認埃弗里并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用正教典傳回任何消息后嘆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這小子……”
泰凱斯啐了一口,沒好氣地罵道:“早知道就不該把他放出去,肯定是被別的小孩給帶壞了!”
幾個大主教和騎士長面面相覷,最終一致決定還是裝沒聽見的好,畢竟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埃弗里·戴維森帶壞別人家孩子的概率可比被帶壞的概率大多了,而那位與他同去敦布亞城,現在同樣也陷入失蹤狀態的豐饒圣子,則是這些年來難得與埃弗里走的很近,卻并未被帶壞的好孩子。
“行了行了,都圍在這里干什么,結果跟我之前預料的差不多,去肯定是得去的,但得去的含蓄點。”
在大祝禱間時還因為大家決定要‘含蓄’而怒發沖冠的老人聳了聳肩,隨即便擺手道:“都先散了吧,我去一趟盲眼圣所,剩下的事晚點再說。”
說罷,這位公正教皇便虎虎生風地拐進一處陰暗的回廊,順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懸梯一路下行,往大禮拜堂地下深處走去了。
這一路,他走的是唉聲嘆氣,卻也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惱火與憤怒。
他隱約能猜到埃弗里的‘失蹤’并不單純,卻也記得自己在年輕的時候,同樣不是個單純的孩子。
比如說,在很多年以前,他還是個年青人的時候,就曾經隱瞞身份加入過一支專門策應大裁判所的隱秘部隊,在里面混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每天都與危險為伍。
那并不合規矩,卻是泰凱斯青年時代最為重要的一段時光。
所以他對埃弗里去堅持要去敦布亞城,跟那位黑梵牧師一起‘見見世面’的決定并不抗拒,甚至……
當埃弗里明明可以用正教典與大禮拜聯系,卻毫無音訊的時候,他都沒有生氣。
年輕人嘛,不野一點,浪一點,怎么叫年青人呢。
但他還是感覺很不爽、很麻煩。
畢竟北邊太亂了,要是孩子們太過肆無忌憚地胡搞亂搞,真把自己浪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剛剛那場會議的初步決定,是讓豐饒教派的瑪多蘭大騎士長帶隊,公正、豐饒、曙光再各出一人組建決策層,在兩天內拉出一支保質保量的‘調查團’趕赴北境。
考慮到埃弗里對教派的重要性,以及這件事恐怕從各種意義上都不單純的情況,再三猶豫后,泰凱斯最終還是決定去請一個比較麻煩的家伙。
于是,片刻之后,他出現在了位于公正大禮拜堂地下二層的盲眼圣所前。
當然,說是圣所,其實只是一個在過去數個世紀里都被用于藏酒的儲物間罷了。
“唉。”
一聲短嘆后,泰凱斯輕輕叩響了圣所的小木門,隨即便在門上的禁制悄然消失后應邀走了進去。
“好久不見。”
水藍色眼眸的主人莞爾一笑,愉快地向面前的教皇冕下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老人也笑了起來,然后剛想說些什么,就被對方心急火燎地打斷了——
“所以,有凱文的消息了嗎!”
“呃……”
“你答應幫我找凱文的!”
“我知道,但……”
“凱文呢!!!”
第兩千五百二十七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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