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友龍想到前幾年賣豬倒貼錢的事情。
想靠養豬賺錢實在是太難了，比如去年吧，生產隊好不容易將豬養大，勉強達到任務要求的重量了，結果驗收前一周，其中一頭豬莫名其妙凍死了。
為了完成生豬任務，他不得不高價從其他生產隊里買了一頭豬。
有些生產隊條件好比較富裕，任務要求是二十頭達標豬，他們年初會多買幾頭豬崽，就是為了等到年底的時候可以賣給其他生產隊賺筆錢，如果賣不出去也能自己村里分了吃。
相比之下，這洛湖村哪有錢多養豬崽啊？為了達標，哪年不是倒貼錢？
羅友龍想到這兒，覺得這蘇家人還是太天真了。
他們竟然以為賣豬可以掙錢，還想著等到年底分一半呢。
“錦寶，你剛才說的這些話是你爸爸告訴你的吧？”羅友龍猜測完，問，“他是不是自己不好意思和我說，所以讓你把這些話告訴我啊？”
錦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不管這個主意是我出的還是我爸爸出的，羅叔叔你只管告訴我，你覺得這法子怎么樣？如果你同意，那咱們寫一張協議，你和我爸爸簽個字，你再蓋個章，我爸爸明天就能墊錢去買飼料了，如果你不同意的話，那這些豬只能你們生產隊自己養了。”
白露站在一旁聽著錦寶和羅友龍的對話，一言不發，目光始終凝視在錦寶的側臉上。
從錦寶身上，她仿佛感覺看到了她爸爸和人談生意的的樣子。
錦寶像她爸爸，有做生意的頭腦……
就在她微微發愣的時候，羅友龍唇角上揚，“行！”
他笑著說：“我這就回去寫一份協議，簽字后拿給你爸爸看。”
說完，他看向白露，“蘇家媳婦兒，對于你女兒剛才的話，你有沒有意見啊？”
“沒有意見，”白露說，“一切就按錦寶她剛才說的辦。”
蘇文年不在二樓，和他兩個弟弟去山上了。
為了找黑色的水彩筆，蘇建民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
等他拿著筆下樓走到院子里的時候，發現羅友龍已經一個人先離開了。
從自己媳婦兒口中得知了錦寶和羅隊長談的養豬條件，蘇建民感嘆說：“雖說這墊錢的風險還挺大的，不過換個角度想，豬養得越大越肥，咱們分到的錢也就越多了，是吧？”
白露點頭道：“是啊！如果能養出幾頭一等豬，那可能賺不少。”
“哎呀，咱們可得把那些豬祖宗給伺候好咯！”
當天，羅友龍和社員們商議之后，大家都覺得養豬不掙錢只有可能虧本，所以沒有什么異議，之后他折返回蘇家，和蘇建民將協議簽好了字，然后各人留著一份。
村里人得知后，都說養這任務豬能不虧錢就已經不錯了，還說蘇家人這回要虧大啦。
不過話雖這么說，但這任務豬畢竟關系到明年全村人的回銷糧，所以他們一有時間還是會上山割豬草，然后將豬草送到蘇家，盡量把豬養大，完成任務。
至于蘇家多出來的兩頭豬，始終沒有消息。
羅友龍說：“我開大會時問過了，沒生產隊丟豬啊，奇怪了。”
“那我先養著吧，”蘇建民說，“要是年底還沒人來認領，那咱們就把豬分了吃了。”
村里人聽說了，時不時跑到蘇家看豬，尤其是那兩頭身上做了標記的豬。
其他豬是要上交的，只有那兩頭多出來的豬是可以吃的。
“我要吃豬腿，”一眾孩子們圍在蘇家的豬圈外，“豬鼻子和豬耳朵看起來也很好吃，還有豬尾巴，豬尾巴炒辣椒可好吃啦。”
其中有個小男孩嘴饞地舔了舔嘴唇，說：“既然那兩頭豬系我們村里的豬，那我們把它尾巴割了，先吃了吧？”
他們有兩年多沒有吃過豬肉了。
以往村里種楊梅的時候，一年還能吃到幾次豬肉，后來楊梅林被燒了，別說吃豬肉了，如今就連吃米飯都變成了奢侈，大多時候都是吃紅薯和野菜。
孩子們盯著豬不停地吞咽口水，都覺得割豬尾巴炒辣椒這個主意不錯。
“誰去割豬尾巴呢？”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沒有這個膽子闖進蘇家豬圈。
其中一個小孩提議道：“讓江云去吧？他得聽我們的話……”
“對對，讓江云去，要系他不去，我們就去他家門口罵他爸爸，說他爸爸系臭老九，挑牛糞的臭老九，讓他和他媽媽都抬不起頭來。”
男孩們打定主意，當即跑到江云家，把江云喊了出來。
見到江云，他們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將自己來找他的原因說了，“我們想吃豬尾巴，你今天晚上偷偷溜到蘇家的豬圈里，把其中一只豬的豬尾巴割下來，明天交給我們。”
“你們說什么？”江云詫異不已，語氣驚愕道，“割豬尾巴？你們在和我開玩笑吧？那些豬是要等到年底上交的，要是豬沒有了尾巴，人家是不收的。”
“我們又不系讓你割任務豬的尾巴，系蘇家多出來的那兩頭啦。”
“系啊系啊，你不會不知道蘇家多了兩頭豬吧？”他們圍著江云說，“那兩頭豬的身上畫了一個黑色的圓圈，你晚上偷偷溜進去，如果看不清楚就點蠟燭啦，很明顯噠。”
江云拒絕道：“我不去，那豬是蘇家的豬。”
“放屁，那系我們村里所有人的豬，我媽媽天天讓我去山上割豬草，下雨天都讓我去，憑什么我們不能吃豬尾巴啊？”
“就系說呀，江云，你要系不按我們說的做，我們就像以前一樣天天跑到你家門口念打油詩，到時候你媽媽和你肯定都會被你舅媽趕走噠。”
“江云，你不姓羅也不姓黃，你想留在洛湖村，就應該有點作用呀。”
“不就是割豬尾巴嗎？你只要速度快就不會讓人發現，只要沒人發現不就好咯，”他們勾起壞笑，壓低聲音說，“就像以前你偷東西一樣啊，你不會忘記你之前干的事情了吧？”
江云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死死咬著牙，渾身都在發抖。
“偷豬尾巴很簡單的啦，我們相信你呀。”
其中一個男孩笑著拍了拍江云的手臂，“我們等著你哦。”
等所有人都走了，江云還一個人僵直地站在原地，許久，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女孩靈氣可愛的小臉蛋。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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