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混沌之主神色平靜，“至高無上的混沌，竟然是那樣的性格。”
“我也擁有蒼嵐的記憶。”
鐘文將信將疑道，“為何未曾見過那樣子的混沌老兒？”
“那時的蒼嵐師弟還沒有行動能力，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也不出去走動，許多東西自然都是看不見的。”
混沌之主慢條斯理地答道，“此后我又鬧出了那么大動靜，師尊生怕師弟師妹有樣學樣，哪里還敢將脆弱的一面暴露給他們看？”
鐘文表情一變再變，看向他的目光說不出的復雜，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一般。
“你們這對師徒的關系……”
好半晌，他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還真是扭曲得很。”
“扭曲？”
混沌之主吃力地搖了搖頭，顯然并不認同他的評價，“師尊待我恩重如山，我也對他敬重有加，哪里扭曲了？”
“敬重有加？”
鐘文冷笑連連，臉上滿是嘲諷，“他被你逼得不得不花費偌大代價切割了整個世界，這也叫作敬重有加么？那我現在抽你嘴巴子，也算是愛的表現么？”
言語間，他沖上前去，毫不猶豫地“啪啪”給了對方兩個耳刮子。
如今的他已然脫胎換骨，且在率土之濱眾人的愿力加持下，修為每時每刻都在不斷上升，看似隨意的兩巴掌，威力卻強得不可思議，瞬間便令對方的臉頰高高腫起。
也就是混沌之主實力過硬，換作其他頂尖強者，挨了鐘文一巴掌，怕是早就粉骨碎身，灰飛煙滅，連完整的血肉都留不下一塊。
“原來在蒼嵐師弟的視角里。”
混沌之主卻不羞不惱，平心靜氣地說道，“是我逼得師尊出此下策么？”
“難道不是么？”
鐘文冷笑著反問道。
“你覺得師尊的實力……”
混沌之主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比我如何？”
“混沌老兒這人雖然有些優柔寡斷，可實力確實沒的說。”
鐘文毫不猶豫地答道，“也就是他念著師徒之情沒有直接出手對付你，否則當年你就是一條死狗了，哪里輪得到老子來動手？”
“那你可曾想過……”
混沌之主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愣在了原地，“師尊沒有出手對付我，當真只是顧念師徒之情么？”
“什么意思？”
鐘文沉思片刻，腦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卻又不甚明了。
“若是當真反感我的做法。”
混沌之主哈哈笑道，“師尊怎么可能寧肯將世界一分為二，也不愿出手阻止我？”
鐘文臉色一變，心中不禁涌起驚濤駭浪，許久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當初看見蒼嵐的記憶之時，他便覺得混沌的舉止有些古怪，尤其是后來讀到了《混沌之殤》里的內容，更是隱隱有種別扭的感覺。
為了一個逆徒，不惜分割整個世界，甚至還請動天道去鎮守原初之地？
堂堂至強者，哪怕再顧念舊情，又何至于做到這個地步？
如今混沌之主的言論，卻突然讓邏輯變得通順了起來。
真正同情弱者的并非混沌之主，而是混沌！
可身為誕生于天地初開的至強者，他卻不方便隨意出手干涉世間萬族的自然發展。
畢竟強與弱都是相對的。
在混沌面前，即便是龍族犼族那樣的頂級族群，也不過是一群弱雞。
他若是為了人族等弱小種族而出手對付龍族，豈不也是恃強凌弱的行為？
想通了這一點，鐘文腦海之中，突然回憶起了一些細節。
譬如當年混沌帶著還是光球的蒼嵐游歷天下之時，便曾與登星河、淵帝和玄皇等一眾上古大佬坐而論道，其言語間便曾時不時提到關于“眾生平等”的理念。
彼時的蒼嵐心思懵懂，雖然每一句話都沒落下，卻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而淵帝也好，玄皇也罷，雖然對混沌敬重有加，可在涉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都只是客客氣氣地敷衍了兩句，顯然并未與他產生共鳴。
如今想來，這些對話的內容，不正折射出混沌內心的真實想法么？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何在天道上門告狀之后，混沌只是下山勸說混真，卻并未采取什么強硬的措施。
而每一次混真屠滅一個強大種族，混沌總是姍姍來遲，僅僅是悔恨地將淵帝和玄皇等受害者的殘魂收集起來，便再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原來從始至終，混沌之主的殘暴行徑，都是為了實現混沌的理念。
而混沌很可能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明知不妥，卻無論如何沒法對他下狠手。
“該死的混沌老兒！”
鐘文的思緒逐漸清晰，心情卻愈發不爽，忍不住惡狠狠地吐槽道。
“明白了么？”
再度開口之際，混沌之主的聲音里隱隱透著一絲得意，“其實自始至終，明白師尊真正心意的，便只有我一人。”
“是么？”
鐘文瞇起眼睛，冷言嘲諷道，“你這么懂他，怎么他那些好東西最后還是落在了我手里？”
此言一出，混沌之主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仿佛被戳中了內心深處的痛點，眼神閃過一絲哀怨，一絲憤恨。
“是啊，為什么呢？”
許久之后，他眼中的情緒漸漸淡去，用低沉的嗓音輕聲喃喃道，“我這么懂他，又為他老人家做了這么多，為何他還是不愿意認可我？”
鐘文呆了一呆，腦中突然回想起了此前南宮靈對混真的評價。
當時她便指出混沌之主的一些行為，似乎有種故意尋求師尊認可的感覺。
如今看來，她顯然又猜對了。
南宮姐姐的腦子，真不知是怎么長的。
即便早就知道南宮靈的能耐，鐘文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暗暗感慨了一句。
“想要幫助弱者，盡管放手去做便是，以他老人家的實力，何需顧及天道和夢仙子那幾個老家伙的看法？干擾了蒼生的自然發展又如何？世間有誰能把他怎么樣？”
混沌之主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若是認為我做得對，為何不愿認可我？若是覺得我做錯了，又為何不直接出手鎮壓了我？”
混沌老兒，害人不淺啊！
聽他喋喋不休地抱怨，鐘文心神一陣恍惚，忍不住暗罵混沌糊涂。
將混沌之主的話語和蒼嵐的遭遇結合在一起，他總算是將事情的真相疏理了個七七八八。
堂堂混沌，居然是個濫好人。
在所有強者都提倡遵循自然發展規律的修煉世界里，唯有他對弱者抱有同情之心，并提出了眾生平等的理念。
可身為至強者的他，并不好強行出手針對那些強大的種族，否則同樣違背了他自己的理念。
就在他為此苦惱之際，混真敏銳地察覺到師尊的想法，并下定決心要幫助他完成心愿。
而他的打算，便是利用自己強大的實力，為這個世界制定一套新的秩序。
秩序的建立，往往意味著權力和利益的再分配，自然免不了大肆征戰，血雨腥風。
他本以為自己的努力，定然會令師尊感到歡喜。
卻不料混沌非但不認可他的做法，甚至還訓斥他手段太過殘忍，并勸誡他趕緊停止，莫要一錯再錯。
如此一來，頓時大大傷害了混真的感情，并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混真非但不認錯，反而變本加厲地推動著新秩序的誕生，將整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同時也讓自己站在了許多強大種族的對立面。
主動挑戰混沌也好，先后屠戮龍族犼族等強大種族也罷，都不過是他在證明自己，為的便是獲得師尊的認可。
然而這樣的行事風格，卻讓師徒二人漸行漸遠，關系也鬧得越來越僵。
可在內心深處，混沌其實并不反對混真的理念，自然也不舍得對愛徒痛下狠手。
正是在這種嚴重的精深內耗下，混沌思前想后，最終作出了一個震驚天下的決定。
將整個世界分成兩半！
如此一來，既可以保護許多強大的種族不受混真迫害，也不需要親自對愛徒動手，可謂是兩全其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太大。
至于拜托天道鎮守原初之地，表面看似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免受混真侵襲，其實又何嘗不是擔心自己離開之后，愛徒會死在天道手中？
看似早已反目的師徒二人，感情竟是深厚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