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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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文小山親手摁下的保證證明后，王巖再次趕往林下派出所。
有一件事王巖說的大差不離，吳塵之所為想掙快錢，并不是給吳心買一件得體的衣服，而是想給她買一只導盲犬。
吳心從三歲失明至今已有十余年，跟著自己來商城也有四五年了，這幾年里，吳心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從外觀來看，兩個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眸和常人并沒有任何差別。
也正是因為吳心的美麗大方，吳塵才一直拒絕她外出走動，因為他自己就是混社會的，對社會的陰暗一面知道得尤為清楚。
防備之心自然也就異于常人。
可一直將她困在出租里也不是辦法，為了排解吳心的孤悶寂寞，吳塵給她買了很多盲人書籍，利用自己所學不多的知識，一點一點輔導吳心。
好在吳心聰慧過人，很快就掌握了許多盲文漢字。
通過書本，吳心對外面是世界越來越好奇，一直央求哥哥吳塵帶她出去走動。
吳塵對吳心的疼愛那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一騰出空來，就帶著她去公園游玩。
可隨著今年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他陪吳心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
白天要去打零工維持家用，晚上經常跟著兩個大哥去‘巡游’街道。
吳塵咨詢過一個在眼科領域很有名氣的專家，得知吳心想要重見光明的夢想雖然微乎其微，可也并非沒有可能。
不過以目前國內的醫療水平是遠遠達不到的，要去美國才行。
于是，吳塵心中便有了目標，攢錢帶吳心去美國瞧眼。
他也知道晚上的錢來得不干凈，可為了吳心，他甘愿挺身走險。
吳塵深知去美國的手術費用是一個天文數字，以自己目前的掙錢能力，可能一輩子也攢不到。
退而求其次，他決定先給吳心買一只導盲犬。
這樣的話，就算自己不在身邊，她也能去公園逛逛。
再則，導盲犬不僅能讓吳心的情感有了傾訴，還有一定的防身功能。
可一只正宗的導盲犬也要一萬多塊錢，所以，當趙輝邀請他去網吧偷竊手機時，他立馬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據趙輝所說，偷竊手機的利潤很大，一臺手機轉手一賣就是上千元，而且，在網吧上網的基本上都是大學生，就算明搶他們也不敢反抗。
風險極低。
只是讓吳塵沒有想到的是，第一次偷竊就碰到了頭鐵的文小山。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趙輝竟然真敢拿刀捅人！
吳塵雖然莽，可他不傻，知道網吧門口都有監控，逃之夭夭是最笨的辦法，何況有吳心在商城呆著，他也沒法逃走。
就算逃走，被抓也是遲早的事情。
在他的耐心勸解下，趙輝終于同意主動自首。
在得知要被拘留半月，甚至還會判刑的訊息后，吳塵傻了。
被關兩年他也不怕，可吳心怎么辦？
家里的食物最多能維持她兩天的口糧，等東西吃完了，她怎么辦？
她身上既沒有錢，也從沒有和陌生人交流過，何況租住的地方魚龍混雜，萬一她獨自出門被歹人趁虛而入怎么辦？
吳塵越想越后悔，一整個晚上，打了自己不下一百個耳光。
就在他百般焦灼之時，突然接到了可以出去的消息。
這
吳塵愣了有十幾分鐘，還是在政府人員的催促下，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剛走出派出所大門，他就發現在不遠處有個人沖自己微笑。
那人的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比自己個頭要高，嘴角咬著一根煙，看他狂放不羈的做派，很像同行中人。
吳塵認識他，嗯也談不上認識，也就是昨天說了一會話。
把自己錯認成了他的中學同學。
就在吳塵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打一個招呼時，那個男生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王巖很自然地給了吳塵一根煙，后者很不自然地接下了。
王巖又很自然地摟著他的肩膀，然后笑著說道：“走吧！”
吳塵愣了一下，皺眉問道：“去哪？”
“自然是去你家了！我要看看你是否有一個雙目失明的妹妹”
吳塵登時恍然，驚詫道：“是你保釋我出來的？”
王巖點點頭：“如果你說的情況不符，我有辦法讓你再進去。”
吳塵信他這句話，因為王巖這種淡定自若的氣場，完全不像他這個年齡所能散發出來的。
這種氣場只有強大的底氣才能支撐。
他又打量了王巖兩眼，語氣稍顯恭敬：“你為什么要保釋我出來？”
王巖看著他笑了一下：“我要說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你信不信？”
吳塵租住的地方是一幢老舊的居民樓。
要不是吳塵帶他來，王巖都不知道商城竟然還有這么一幢樓！
僅從外觀來看，這幢樓的年齡恐怕比他爺爺的爺爺還要大。
墻體上的石灰早已剝落，露出一大片暗紅色的磚塊。
窗戶也是古老的木制方格結構，內嵌的玻璃隨處可見的缺失。
給人一種強烈的上世紀正在經歷炮火洗禮的既視感。
出入的居民也都是衣著古樸，面目神情萎靡，眼神無光黯然，像是被生活拋棄的人。
跟著吳塵的步伐，王巖來到了二樓一間房門前。
吳塵屈指敲門。
王巖聽出來了，他的敲門聲暗含一種規律。
呵呵，沒想到這家伙的防備心這么重。
幾秒后，門被推開，一張喜悅的笑臉出現在了王巖眼中。
現在的吳心正值花季年華，可能是久不出屋的緣故，她的肌膚很是白皙，像去了殼的雞蛋白。
就是那雙眼眸看起來有些奇怪，明明清亮透徹，卻偏偏聚焦不到一塊。
“哥哥，你昨天去哪了？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吳心的嗓音很清脆，和宋之雯有些相像。
吳塵的眼中滿是輕柔，回道：“昨晚，哥哥有事沒回來，你一個人睡害不害怕？”
吳心搖搖頭：“我就是擔心你。”
吳塵沒有再解釋，沖王巖說道：“進來說吧！”
吳心眉梢微微一挑，疑惑中又透著一絲喜悅：“哥哥，你帶了朋友嗎？”
王巖輕輕笑道：“是的，我叫王巖，是你哥哥吳塵的好朋友，他一直說有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妹妹，我不信就拉著他過來看看，哇！他真的沒有說謊，你長得真的很漂亮！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聽到王巖直白的夸贊，吳心的臉上頓時飄來一朵紅云，聲音也低了些許：“我叫吳心，今年十七歲了。”
“吳心這名字真好聽！”
吳塵深深地看了王巖一眼，不知為何，他總感覺王巖的笑聲中透著一絲哀傷。
屋內雖然很潮濕陰仄，也沒有什么家具家電，但收拾得異常干凈，地上都難見碎屑雜物。
屋內并沒有凳子，王巖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吳塵的床上。
不停打量著房間內的物件。
這間屋子大概有十幾平左右，兩張床占去了一半空間。
加上簡易的廚房和簡陋的衛生間，屋內可以走動的空間其實不多。
王巖又注意到在吳心的床頭放著許多盲文書籍，便問道：“吳心，你會背古詩嗎？”
吳心正在給王巖和吳塵倒茶，雖然她看不見，但她的動作很嫻熟，杯中的茶水沒有撒落一滴。
聽了王巖的問詢，吳心嘴角一揚，道：“哥哥給我買了一本詩集，有些是能背出來的。”
說著，她端著兩杯茶走了過來，王巖忙起身去接，不過被吳塵搶先接下了，轉手遞給了他。
王巖喝了一口，笑道：“真甜！”
“那你最喜歡哪一首詩？給王巖哥哥背一下好不好？”
吳心點點頭，說道：“我最喜歡呂蒙正的破窯賦”
見王巖沒有說話，她就小聲背了出來：
蓋聞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
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
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
這篇賦王巖在高中時背過，不過現在忘得七七八八了，只知道此篇共有五六百字。
吳心在背誦的時候，王巖和吳塵都保持靜止的狀態，目光都鎖定在她身上。
王巖的目光很復雜，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吳塵的目光則純粹得多，欣慰中夾雜一絲遺憾。
等吳心背誦完畢，王巖放下茶杯，鼓起掌來。
“吳心，你的天賦可不是一般的好！我都上大學了，到現在還不會背呢！”
吳心嬌羞笑道：“你每天要忙很多事請啊！不會背也很正常，而我，每天能做的事很少，也只有背書能打發時間了”
說著，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落寞。
吳塵很顧忌吳心的情緒，見她一不開心，立馬說道：“吳心，你吃飯了沒有？”
吳心只是點點頭，并沒有說話。
王巖很想安慰一下命運不公的吳心，不過，他也知道，和吳塵才剛剛認識，有些太過熱情的不適合現在說出來。
于是便道：“吳心，我和你哥出去辦點事，晚上他就回來了，你想吃什么，讓他給你帶回來”
吳心搖搖頭：“晚上哥哥回來陪我就好了。”
將目光轉向吳塵，說道：“吳塵，我們走吧！”
見吳塵坐在不動，王巖朝他使了個眼色，后者猶豫了一下，然后沖妹妹說道：“吳心，你自己在家注意一點，不聽到我的聲音，千萬不要開門！”
囑咐完吳心后，跟著王巖走了出來。
來到樓下，王巖遞給他一支煙，說道：
“你知道吳心這首詞的意思嗎？”
吳塵想了一下：“知道一點。”
“那你知道她的理想嗎？”
吳塵搖搖頭。
“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她，但我卻知道她心里期盼什么。”
吳塵目光中透出不信。
“她期盼眼睛能重見光明，同時她也知道指望你，可能這輩子都攢不到動手術的錢，所以，她真正期盼的是，上天能派來一個英雄來拯救你們兄妹兩個，這就是‘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的意思。”
吳塵沉默了一會，道：“求人不如求己，我會努力的！”
王巖點到即止，淡淡道：“你準備怎么報答我？”
吳塵又沉默了一會，道：“我現在沒錢。”
王巖點點頭：“但你可以掙錢”
吳塵也點點頭：“你給我一個數，我掙到錢后，第一時間給你打過去，一年打不完，我就按兩年還！”
王巖非常了解吳塵的秉性，知道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掐滅煙頭后，笑道：“先去一趟醫院，給文小山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