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太后的質問,永寧侯夫人的眉宇微微一皺。
皇太后從老夫人的反應里,讀到了一絲不耐煩。
而這種情緒,被皇太后視作,戳到了永寧侯夫人的肺管子。
雖然,勝負已分,她現在已經是敵人手中的俘虜了,可是,乖乖低頭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想在能扳回一城的地方,竭盡全力地扳回來一點。
“你說不出來吧?”皇太后哈的笑了聲,很是夸張,也極近諷刺,“你怎么不提你早死的兩個兒子?你明明最恨秦威,你更喜歡前頭那兩個,若非秦威拖累,他們也不會死。
你看,都是你生的,你都不能一碗水端平,你有什么臉來指責哀家?”
一旁,秦鸞正與淑妃說話,聽見父親名字,她不由看了過去。
她當然知道父親前頭還有兩位兄長,只是早年間死在亂世中。
父親成了長子,后被定為世子,叔父秦治是“二叔父”,自家里頭從不提及往事。
除了祠堂里的牌位。
她以前和林繁說到這事兒時,推斷為祖母不愿意總念著傷心事情。
只是,祖母不喜歡父親,這又從何而來?
秦鸞當然沒有見過兩位伯父,也不知道祖母對他們是什么樣的,但祖母對待父親,能與不喜歡沾得上邊?
叔父秦治在祖母跟前,也是半斤八兩的呀。
秦鸞疑惑著。
在祖母的臉上,秦鸞看到了復雜的情緒。
永寧侯夫人的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言難盡”。
她彎下腰去,居高臨下看著皇太后,遲疑地問:“你從哪兒看出來我不喜歡秦威的?”
撇了撇嘴,老夫人又道:“為什么不提早逝的兩個?
一看你就是命好的,戰亂里沒死過兒子閨女是吧?
我告訴你,亂世之中,活到現在的簪纓、勛貴,誰家沒死過人?
老的、少的,數不過來!
先帝不也一樣,先太子之前,他還有其他兒女,卻因戰亂蒙難。
先帝爺有經常掛在嘴上嗎?
人人都稱先太子為‘大公子’時,先帝有出聲反對過嗎?
人走了,一直念叨著,你不知苦痛,我知道!
記在心里,勝過掛在嘴上千萬!”
許是想起了那兩個兒子,永寧侯夫人的眼眶泛紅。
“再說秦威,我為何要不喜歡他?就因為兩個哥哥是為了護著秦威和秦治死的?”永寧侯夫人咬住了牙關,“保護弟弟,不是做哥哥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兄友弟恭,我們秦家做到了,哪里像你們趙家。
哦,趙家原也是好的,先太子和長公主受兄姐庇護,從戰亂中活下來,先太子一生都在庇護弟弟妹妹。
反倒是你們顏家,混進去的那點兒污血,贓了!讓先太子死在異母弟弟的手里!”
皇太后氣得連呼吸都不順了。
永寧侯夫人在放大話,什么兄友弟恭,什么記在心里,她一個字都不信。
空穴不來風,秦杜氏要真一碗水端平,她不喜歡秦威的傳言又怎么會冒出來。
恨屋及烏,誰還不知道秦杜氏同樣心里不喜歡秦鸞?
只是,永寧侯夫人這場面話說出來,皇太后沒辦法一一反駁。
老夫人見皇太后忿忿,忽然明白過來。
這老妖婆是想戳她肺管子,沒戳透,反倒被她戳痛了。
真是蛇口蜂針!
當然,比刀槍棍法,她不輸誰,比惡言惡語,難道她就會輸嗎?
“怎么,你想說跟你們顏家沒關系?”永寧侯夫人哈的笑了一聲,比皇太后之前的還要夸張、還要諷刺,“顏家大宅被圍的時候,那可真叫一個熱鬧。
顏家好幾個人都在前頭對峙,顏崔一人跑了。
往后頭報信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顏崔管都沒管離前頭最近的幾院子的人,就和他的兩個兒子、三個孫兒,跑了個無影無蹤。
跑之前,別說讓底下人去再多通知幾個,連妻子兒媳都沒管過。
嘖嘖!
就祖孫六人哦,什么叔伯,什么兄弟,什么侄子侄孫的,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這么個自私自利的東西,不就是你們顏家的血脈嗎?”
皇太后的胸口悶得幾乎也仰倒下去。
這叫什么歪理?
這是一回事嗎?
她想罵回去,偏一口氣順不上來,只能用力粗喘著。
皇太后越來越激動,反倒是不久前大難臨頭的淑妃漸漸平緩了下來。
靜下來后,淑妃想著這顛倒了一樣的狀況,忽然間,想到了花園里的那一眼。
“對了,”她道,“我先前看到紀公公帶人過去,好像是去順妃那兒。”
秦鸞聞言,不由驚訝。
紀公公作為皇上身邊的大內侍,此時竟然不在金鑾殿里?
他去找順妃,還帶了人手?
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秦鸞與長公主和永寧侯夫人道:“得去看看。”
長公主深以為然。
能讓忠勤伯投誠,開城門的,只是他心中沉甸甸的“家人”。
他的妻兒孫子,他的女兒外孫。
為了家人的將來,忠勤伯才豁了出去。
若順妃遇險,他們這兒不管不顧,又怎么對得住忠勤伯的奮勇呢?
平陽長公主看了皇太后一眼。
文定鄉君道:“您帶人守著她們;請皇后娘娘引路,與老夫人一起帶人把其他嬪妃控制住;我和阿鸞、淑妃娘娘一塊去找順妃。”
如此安排,倒也穩當。
所有人各自忙碌。
被捆得扎扎實實的夏嬤嬤、王公公等人被扔進了慈寧宮的配殿,由兵士們把手著,平陽長公主親手把皇太后從地上拽起來,押進正殿,給了她一把椅子。
“坐會兒吧,”長公主淡淡道,“你要站著也行,就是不用想著逃了,無處逃。”
皇太后臉色灰白,眼神狠毒。
平陽長公主冷哼了聲:“別惦記你手上那點傷了,我看啊,血都止住了。”
皇太后如蝎子一般的目光凝在平陽身上,一字一字道:“平陽,哀家看錯了你,你這些年藏得可真深!”
聽了這話,長公主非但沒有惱,反而撫掌大笑起來,笑容很是得意。
她藏了二十幾年。
這句話,是對她最好的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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