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的另一路大軍過山海關之時,朝廷便不再刻意隱瞞賈璉率軍征討建奴的消息。
當然也是瞞不住了。
起先自然是賈政、賈母等人率先知道消息。
但是他們震驚之余,除了將鳳姐兒請過去詢問一番之外,也做不了別的。
而大觀園中的姐妹們普遍知道消息,更是在好幾日之后。
榮國公府,正殿三生石居,姐妹們連袂來瞧鳳姐兒。
鳳姐兒還未顯懷,其實一切行動和平常并無不同。
見到迎春等人過來,她也熱情的接待。
“鳳姐姐,璉二哥哥真的去打仗了嗎?”
眾人分坐寒暄之后,年紀最小的惜春走到鳳姐兒跟前,代替眾姐姐們發問。
鳳姐兒臉上的笑容驟然遲緩了一些。
看了一眼三春姐妹和寶釵等人,然后故作不解的問:“他走的那日,你們不是都去送行了嗎,怎么他沒有告訴你們?”
鳳姐兒說著,有意無意的瞄向寶釵。
可惜寶釵神色如常,看不出她是和姐妹們一樣不知道情,還是早已知道卻故意不表露。
惜春瞅了大家一眼,有些氣惱的道:“沒有。我們都以為他和以前一樣,去天津衛哩。”
鳳姐兒聞言,摸了摸惜春的頭發,笑著安撫道:“他興許也是怕你們擔心,所以才沒有告訴你們的。”
鳳姐兒的話,也算是坐實了賈璉已經去了遼東的傳聞。
于是眾姐妹們有的沉默不言,有的則是面露擔憂。
但是她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璉二哥哥所為,都是定國安邦的大事,沒有她們評論的余地。
她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賈璉諸事平安順遂。
眼見一眾賈家姊妹和親眷家的女兒們個個神色陰郁,顯然為他家男人憂心,鳳姐兒卻無太多感動。
時至今日,她如何一點不能理解賈璉為何那般奮力爭上?
拋開名利不談,不就是為了一直保持他男子漢大丈夫的強勢地位,確定在家里的絕對權威。
讓她這個婦道人家再沒有底氣對他的事情指手畫腳,只能乖乖當個小嬌妻?
當然,便是體會到這一點,鳳姐兒也沒什么抱怨不滿的。
相反,賈璉有這樣的心思,身為女人的她很欽佩和服氣。
至少賈璉用的是權勢和功名來壓制她,而不是三從四德。
沒本事的男人,用禮教,用《女則》來要求女人聽話。
只有像賈璉這樣有本事的,才敢用這樣的陽謀。
掃視著眼前一張張百花爭艷,各有千秋的臉蛋,鳳姐兒心里暗暗撇嘴。
身為枕邊人,賈璉的一些小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如今這園中最拔尖的兩朵花兒已經被他摘了,接下來,還不知道輪到誰呢!
關于賈璉心里是不是考慮過這一點,她幾乎不用懷疑。
不然好端端的,他干嘛對她們這么好?
他那么忙,那日臨行前還專門設宴,召她們過去,開什么茶話會。
他怎么不叫寶玉?好吧,寶玉那小子現在都趴在床上下不來呢。
唉,不然等沒良心的回來,還是直接和他說了吧,他看中了哪個,老娘親自幫他說和,納進門來。
也免得他為了這些蠅頭小事,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不得不承認,此番賈璉不顧她的勸阻,執意要去遼東,真的是讓鳳姐兒感到害怕了。
賈璉眼下富貴已極,她是一點也不愿意,賈璉再去冒險。
所以,要是多收幾個妹妹在屋里能讓賈璉安心待在家里,她再沒什么不愿意了。
心中轉過一些這樣的想法,鳳姐兒忽然察覺缺了重要一員,不由問道:“你們都來看我,怎么林丫頭卻沒來?”
鳳姐兒口氣有些戲謔,讓其他有成算的人心里不由多想。
雖然表面上看去鳳姐兒和黛玉寶釵之間,關系和睦,沒發生過什么爭風吃醋的事。
但是這也不能掩蓋,她們之間是競爭的關系。
幾個小姐妹私下也暗暗揣測過,璉二哥哥到底是喜歡鳳姐姐多一點,還是喜歡林姐姐多一點。
當然,現在還要多加一個寶姐姐。
擔心鳳姐兒給黛玉穿小鞋的探春連忙回道:“原本我們是想要叫上林姐姐一起來的,但是我過去的時候,發現林姐姐在睡覺,就沒叫她。”
鳳姐兒笑道:“怎么,這都馬上要到晌午了,她還睡呢?”
眾人笑而不語。黛玉作息不規律,在大觀園中也是出了名的。
也是,其他人要是做出不符合大家閨秀典范的事情,會有教管嬤嬤說。
但是黛玉呢,誰敢說她?
不說她有賈母和賈璉兩座大靠山,就說她身上還有爵位呢。
誰敢說她,不是以下犯上?
如此算來,紫鵑和湘云二人,就是那經常以下犯上的人。
不過湘云和黛玉吵嘴歸吵嘴,正義感最足的她,卻是不屑于借此打擊報復。
她很義氣的站出來,替黛玉洗白。
“鳳姐姐你這可就誤會林姐姐了,她才沒有睡懶覺。
早起我無聊,去看了寶哥哥之后,順道就去了一趟攏翠山,結果你猜怎么著?”
鳳姐兒奇道:“哦,莫非林丫頭在上面?”
“可不是嘛。我去瞅她的時候,她正在佛前進香禱告,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我還笑她,說她不是不信這些個的嗎,她也不理我。”
眾人見湘云說的有趣,不由得也跟著笑了一回。
但是大家都清楚,黛玉多半也是憂心賈璉,才會大早上跑去櫳翠庵,請求佛祖保佑賈璉。
也是呢,想來林姐姐再擔心璉二哥哥,她也和大家一樣,做不了什么,只能如此慰藉自己。
要不然,回頭我們也為璉二哥哥去求一回佛。
萬一有用呢?
遼東。
北靜王接到賈璉來援的消息,十分欣喜。
但是因為有大批建奴騎兵隱匿在遼城附近,對他虎視眈眈,他也不敢隨意調動兵馬。
只能一遍一遍派人去和賈璉的大軍接洽,以確保建奴若是對賈璉動手,他能第一時間出兵救援或者是配合殲敵。
但是建奴似乎也十分謹慎。
賈璉的大軍出山海關之后,一路往北,朝著遼城進軍。
但是建奴卻一直沒有采取大規模的行動。
除了偶爾用小股騎兵側翼騷擾,并且用對付霍昭的那一套,屢屢假裝潰敗、棄馬而逃。
發現“賈璉”并不再上當,甚至都懶得追擊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眼看著賈璉的大軍距離遼城越來越近,北靜王也是逐漸放心下來。
然而,就在北靜王覺得建奴不會偷襲賈璉,另有圖謀之際。
距離賈瑜大軍以北,不過幾公里之外的一座山頭之上,卻有幾個建奴首領在此匯聚。
其中一個手中甚至還拿著西洋望遠鏡,暗暗觀摩賈瑜大軍的動向。
須臾之后,他放下了手中的單筒望遠鏡,用女真語暴躁的罵道:
“這些該死的魏人,真是懦弱至極,就抱著他們那些鐵管子炮不松手。如此,我們如何完成總貝勒交代的任務!”
其他人也是無計可施。
“是啊,這些魏人的大炮也太厲害了。
我們的兒郎雖然個個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但是也得死在和敵人正面廝殺的戰場上。
這一支魏人軍隊都太狡詐了,他們根本不敢和我們戰斗。
只要我們的鐵騎靠近他們,他們便會用那些火炮對我們進行齊射。
而且這些火炮和以前我們見識過的魏人火炮都不同,甚至和總貝勒給我們展示過的那些西洋火炮也不同。
它打出來的,不是那些黑黢黢沉甸甸的鐵疙瘩,而是會像煙花那樣爆炸的東西。
這些東西一旦落到我們的鐵騎之中,立馬就能掀翻我們好幾匹馬。
甚至那些離得遠的,也會莫名被殺傷乃至殺死。
這且罷了。
即便僥幸沖到他們的方陣面前,他們也不會沖出來和我們戰斗,而是又拿出一排排的火銃,對著我們的勇士和戰馬一通亂射。
偏偏這些火銃不單威力巨大,能夠洞穿我們的皮甲,而且射程也不比我們的弓箭低。
導致我們許多勇士連還手都做不到,就已經落馬身亡。
總之,幾場戰斗下來,我們除了殺死幾個魏國斥候,什么建樹都沒有。反倒是已經折損了一二百勇士!”
其他幾個首領或者將領,聞言都是面有戚戚焉。
這一次的失利,讓他們從前番的巨大勝利中,清醒了一些。
開始認識到,并非所有的魏人都是綿羊,可以任由他們宰殺。
忽然其中一個憤怒的說道:“該死的羅覺安昌,原本他還信誓旦旦的帶著我們來,想要截殺這支軍隊,震懾魏國。
但是見到這支魏人軍隊難以吃下之后,他就自己跑了。
真是既陰險又無能,他有什么資格做我們的總貝勒?”
其他人聞言,默不作聲。
羅覺安昌自然不是“跑”。人家說了,他要回去監視遼城的敵軍,并且他的完顏部大軍,都在遼城周圍駐扎,留在此地也無用。
人家還“親切”的說了,若是情況有變,他會派兵增援。
可謂是合情合理。
所以,他們即便心里不爽,也不好說什么。
畢竟草原部族,實力為尊。
他們中大多數的族群,也就幾百上千人。
超過三千人,在女真族中,已經是大型部落了。
所以,他們每個首領手中的兵馬并不多。
許多整個族群甚至就幾百可戰勇士。
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怎么敢與本部騎兵就超過五千之數的羅覺安昌叫板?
“要不然,我們還是夜襲?”一人忽然提議。
“沒用的。
先不說夜間我們的勇士也難發揮騎兵沖鋒的優勢,就說這支魏國軍隊警惕的很。
他們不但會派遣大量的斥候巡視,而且晚上也會在周圍點燃篝火與火把。
一旦我們靠近,就會引起他們的警覺。
除非我們有足夠的勇士,能夠冒著死傷一批的風險,才能沖進去與他們正面拼殺。”
最后一句話是廢話。
他們要是有足夠的勇士,之前又哪里會見好就收,主動與魏國和談?
除了完顏部等兩三個大部落,對于其他部落而言,但凡死傷個幾百勇士,他們的族群也就名存實亡了。
不是被人消滅,就是被吞并,別無第三個下場。
“既如此,我們怎么樣才能消滅這支魏人大軍?”
靈魂發問,眾人只能一如既往的沉默。
有句話叫做,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一個人站起來道:“消滅個屁。就我們手中這幾千人馬,即便消滅了這支魏國軍隊,起碼也要死傷大半。
到時候,我們又如何在草原立足?
爾等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為自己的族群考慮?
去他媽的羅覺安昌,老子不伺候了。”
說完,根本不管其他首領的反應,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其他人默默的看著,都知道對方這肯定是要率部離去了。
“要不然,我們也先撤?
此地距離魏國遼城已經不遠了。
這么久我們都沒有找到破敵之策,只怕也是無能為力了。
要知道那遼城之中,可還匯聚著幾萬魏國軍隊。
倘若他們里應外合,我們這幾千勇士,只怕都要交代在這里。
不如都先行撤離,與總貝勒等人匯合之后,再圖后計!”
“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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