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洗了個溪水澡,神清氣爽的賈璉領著混身濕漉漉卻仍舊不肯脫掉中衣的賈寶玉走上山道,隔著老遠,都能聽見清潭那邊傳來的嬉鬧聲。
“你去告訴姑娘們,就說潭水太涼,不可久泡,差不多了就上來。”
吩咐了香菱一句,賈璉便走回營地。
賈寶玉自去他的獨享馬車內更換衣裳,而賈璉則是進了平兒、晴雯和香菱三女的馬車。
平兒是最會服侍人的,她先是找出一張干凈的毛巾給賈璉全身細細擦了一遍,然后才蹲下身子,將賈璉身上唯一的短褲袍脫了下來。
作為賈璉唯一的通房丫鬟、唯一有著侍妾名分的女子,平兒對賈璉的身體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對賈璉的任何部位都不大可能產生好奇。
但是此時,她卻是忍不住偷偷瞄了關鍵兩眼。
可惜不說阿沁之前就幫賈璉清理過,就說他才從溪水中起身,一切的痕跡早就消弭,根本不大可能憑肉眼看出端倪。
換了一身衣裳,賈璉又去看了一回馬車內的甄玉嬛,剛下車,就看見鬼鬼祟祟摸過來的賈寶玉。
“你干什么?”
“沒,沒什么……”
賈寶玉哪里敢說,他是聽丫鬟說賈璉到了甄玉嬛的車上,害怕賈璉對甄玉嬛做出非禮的行為。
時至今日,對于賈璉這個堂兄的霸道和貪婪,他已然有所體會。
他甚至都懷疑,襲人的紅衣表妹,當初賈璉口口聲聲說只是替他保管的小家碧玉,說不定都已經過了賈璉之手。
因為他好多次偷偷去找對方玩的時候,一旦提起賈璉,那丫頭便是一臉的崇敬加仰慕,深以在賈璉兩口子屋里服侍為榮。
偏他自己臉皮薄,說不出對方其實是他的人這樣的話,因此幾番下來,他也沒多大激情去尋對方了。
鑒于賈璉這些前科,賈寶玉自然擔心賈璉對甄玉嬛也伸出毒手。
好在賈璉這么快從馬車上下來打消了他的疑慮,他猶豫一下,拉著賈璉走到旁邊,低聲道:“璉二哥,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玉嬛妹妹繼續留在咱們家啊?”
賈寶玉昨晚就試圖挽留,但是遭到了多方勢力的反對。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他心里清楚賈璉若是愿意幫忙的話,有很大可能辦到。
林妹妹已經傾心于旁人,不再理他了,這個與林妹妹幾乎一模一樣的甄家妹妹,就是他唯一能夠闕補遺憾的寄托。
他特別特別想要將對方留下來。
面對賈寶玉的訴求,賈璉笑道:“你為什么這么想把她留下來?”
“這個,這個……她和林妹妹她們關系那么要好,她要是回南京去了,林妹妹她們會傷心的。
而且,她還是咱們詩社的元老,她要是走了,以后我們詩社不就永遠少一個人了。”
面對賈璉大有深意的目光,賈寶玉閃爍其詞。
似乎覺得這些理由不足以打動賈璉,他一咬牙道:“還有,玉嬛妹妹這么可愛,你作為他的義兄,就不想把她留下來嗎?”
在賈寶玉眼里,除了黛玉是因為特別的原因不理睬他之外,所有的姐妹們,都很喜歡他。
盡管她們也很親近賈璉,但是他覺得在賈璉有了鳳姐兒和黛玉,又去招惹寶釵的情況下,就算其再有魅力,也競爭不過了他了吧?
特別是玉嬛妹妹看起來那么聰明,要是一直留在賈家,一定能夠看清楚他的真心的。
賈璉何等了解賈寶玉,不用猜都知道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了一個題外話。
“聽說你和秦鐘和好了?”
賈寶玉怔了怔,立馬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面上一陣尷尬,但還是點頭道:“嗯,小鐘兒已經原諒我了……”
拋開臨大事軟弱一點之外,賈寶玉絕對算是個暖男。
當初為了逃避責任,背棄了兄弟情義,令他心中也十分愧悔。
事后想起和秦鐘的點點滴滴,自然是想方設法的去彌補。
而秦鐘雖然一開始做出絕交的架勢,但畢竟不是什么氣性特別大的男子漢,在看見賈寶玉這樣尊貴的人物幾次三番的求原諒之后,也就和好如初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細微處發生了變化,這一世的秦邦業雖然也老弱多病,也氣秦鐘在賈家丟了老秦家的臉,卻只是大病一場,沒有氣絕身亡。
而沒有氣死老父親的秦鐘,也沒有像原著那樣,病悔交加而死。
眼下秦邦業雖然告老在家,但是因為養女可卿的接濟,父子二人的小日子,倒是過的很滋潤。
于是賈璉笑道:“我很好奇,當初在水月庵,你們兩個到底入巷沒有?”
賈寶玉雖然是小清新男一枚,到底生在這個隨處可以接觸污文化的貴族圈內,他自己私下也結交了一些三教九流,因此很容易就聽出賈璉的意思。
他的圓臉頓時臊紅不已,甚至露出一抹小女兒姿態的瞪了賈璉一眼,氣急道:“璉二哥哥,你說什么呢……我和小鐘兒只是關系要好,才,才沒有你說的那種事……”
“真沒有?”
面對賈璉嚴重懷疑的眼神,賈寶玉色頓而心虛,最終狠狠一跺腳:
“我不和你說了!”
撂下一句,賈寶玉轉身就跑。沒跑兩步,卻驟然停下。
原來湘云等姐妹,并十來個丫鬟一起,有說有笑的從山道小路走了上來。
小姐們還好,大多衣著整齊,還穿著鞋襪,只是身上微見濕痕。
但是丫鬟們就隨意多了,不但一個個衣裳濕漉漉的,而且有幾個還赤著雙足,手提繡鞋和羅襪,舉手投足盡顯纖細與潔白。
看著這樣一群青春曼妙的少女,就像是看見一群剛剛出浴歸來的森林精靈。
不說賈寶玉看呆了,就連賈璉也是大受鼓舞,情不自禁的走上前來,與賈寶玉并列而立。
見到賈璉二人,原本興高采烈,有說有笑的女孩們自然也反應各異。
害羞一些的,立馬遮掩身上可能漏羞處,加快腳步往自己的馬車而去。
不那么害羞的,便只是看了賈璉二人一眼,然后俏臉微紅,也都加快了步伐。
唯有探春一步踏出,擋在賈璉二人面前,嬌嗔道:“哎呀,璉二哥哥!寶哥哥!你們瞧什么啊,還不轉過身去!”
被妹妹呵斥,賈寶玉老臉一紅,歉然一笑后連忙背身。
賈璉則是微微一笑,趁機多瞧了兩眼,在探春越發嗔怪的眼神中,才略微側了側身,口中正色道:“快去換了衣裳吧,時辰不早了,辦了詩社后,我們就要準備回城了。”
這么快就要回城了嗎?
探春喃喃一語,隨即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悵然若失。
今天一天的經歷,是她十多年來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是她這輩子過的最歡樂,最高興的一天。
她相信不少小伙伴都和她一樣的感覺。
可惜,今日之后,下一次璉二哥哥再帶她們出來玩,也不知道是何時。
微微嘆惋,瞧見眾姐妹都已成功進入馬車,她這才低頭看了自己身上同樣單薄的衣裳一眼,俏臉微紅著轉身快步而去。
詩社的題目很應景,就是斯景斯情,最終果然是黛玉奪了魁。
論心思之靈巧,論寫景抒情,眾女之中本就以黛玉為翹楚。
看著分明自得,卻努力做出謙遜模樣的黛玉,眾人也是很給面子,紛紛上前恭賀。
唯有湘云,她一直拿著書記官探春抄錄的所有人的詩稿觀摩,忽然站起來道:“林姐姐第一,甄姐姐第二,寶琴妹妹第三,我都不奇怪,怎么寶姐姐居然也落了第?”
姐妹們詩社辦的多了,對于各自的實力,自然也都清楚。
排除李紈、迎春、岫煙、惜春和香菱等實力弱的一批,剩下的那些人,可都是彼此的強力競爭者。
而這些強力選手中,又以寶釵、黛玉實力公認最強。
當然這是排除賈璉的情況。因為賈璉平時在眾人中只算中游,但是一旦認真起來,便無人可敵,比之經常發揮不平衡的賈寶玉還要不平衡。
而且因為身份的關系,賈璉也已經不參與排名了。
因此,寶釵和黛玉二人中誰得第一大家都不奇怪,但是她們中任何一個人落了第,甚至像現在這般,寶釵都排到第五去了,卻是令人納罕。
對此寶釵的解釋是:“我本不擅長寫景。”
眾人對此都是呵呵,你寶姐姐還不擅長寫景,那誰還擅長?
一些心思通透的人,都很快想到,此番多半是寶釵不欲與黛玉爭奪風頭。
旁人尚且想得到,黛玉自然也能察覺。
她微微瞅了神色自如的寶釵一眼,心里也閃過一絲疑惑:莫非她真的存心相讓?
好沒意思的人。
眼看黛玉眼中的高興之色落下,探春不想大家繼續這個話題,于是點了湘云腦袋一下,笑道:“你還好意思說寶姐姐,你自己呢,你可是我們中少有能和寶姐姐和林姐姐爭鋒的,怎么也落了第了?”
湘云靦腆道:“我哪里能和寶姐姐她們爭鋒了,你別胡說……”
然而探春還真沒有胡說,湘云的實力雖然比釵黛略弱,卻又明顯強于二線。
只不過她屬于是敏捷性選手,也可以說是天賦型,有時候一個靈感來了,連釵黛二人都大感壓力,因此常常以黑馬的形式驚艷眾人。
此時寶琴忽然道:“林姐姐奪得第一可謂是眾望所歸,我只好奇一點。”
見到大家都看了過來,寶琴繼續道:“甄姐姐上午受了傷,今兒一天幾乎都待在車里,差不多錯過了所有的游玩活動,按理說她應該失落遺憾才對。
怎么她的詩,卻比我們所有人都寫的輕松歡樂。尤其是她寫魚、水之情,讀來彷佛能夠令人看見魚兒心中的歡呼和雀躍之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論理說,甄姐姐應該都沒有走到溪邊過才對!”
眾人聞言都有同感。
甄玉嬛的實力雖然也很強,但是此番可是寫實景實情,作為傷員的她居然奪得榜眼,實在令人嘆服。
面對大家贊嘆中帶著疑惑的目光,已經從馬車下來,和大家坐在一起談天論詩的甄玉嬛頓時緊張了。
她急忙道:“眼前有景不如心中有景。我雖然沒有親眼瞧見,但我在馬車里也時時關注大家,看見大家都玩的那么高興,心中自然也就開心,自然而然就寫出來了……”
眼前有景不如心中有景,對于這個說法大家都很贊同。
很多時候,確實站在美景面前卻一語都道不得,反而是離開之后,忽有所感,才能拈來佳句。
只是,大家不過有點好奇,你急什么呢?
眼見甄玉嬛在眾人面前有可能露餡,賈璉又看見山坡下丫鬟們也聽命回來,他便起身道:“好了,丫頭們摸魚回來了,咱們下去看看哪隊得了第一吧。”
“好啊好啊!要不是早就約定好了開詩社,剛剛我都想和丫頭們一起下去摸魚了,好可惜……”
湘云第一個站起來,從她的語氣和神態,眾人絲毫不懷疑她說的真實性。
甚至不少人都和她一樣。
謅句在哪里不能謅,在大觀園里一樣可以,但是到小溪里渾水摸魚,這種體驗錯過了,可是很難再有機會。
于是眾人都站了起來,尾隨賈璉一起下了山坡。
山坡下,野炊營地。
晴雯、鶯兒等丫鬟將一桶桶的戰利品,抬到此處。
每一個丫鬟的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
方才姑娘們要開詩社,用不到她們服侍。正好晴雯發現山下小溪中魚蝦甚多,因此帶人去捉。
賈璉見了,便大手一揮,讓她們干脆也來一場捉魚大賽。
于是主子姑娘們在山坡上比拼詩詞,他們各自的丫鬟,便在底下分成幾組,進行摸魚大賽。
賈璉甚至說了,哪隊摸得最多,有獎勵。
這可刺激了一眾丫鬟,在那不大不小的小溪里,是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捉到更多的魚,拿到賈璉的獎勵!
一開始是為了賈璉的獎勵,但是慢慢的,就被捉魚的樂趣所覆蓋,除了平兒之外,幾乎所有的丫鬟,都參與了進去。
這些主子身邊的第一丫鬟,雖然不像小姐們那樣嬌弱,但也是養尊處優的,平時哪有機會享受這種鄉野童趣?
加上這是賈璉允許她們做的事,因此一個個都玩瘋了。
以致于……
黛玉看著朝她走過來的穩重丫鬟紫鵑,十分嫌棄的退后一步:“哪里來的花子,別過來!”
紫鵑十分委屈,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除了零星幾點泥污就沒別的了,比挽起雙袖,連臉上都帶泥的晴雯等人不知道好多少!
晴雯笑嘻嘻的走到賈璉身邊,指著地上兩個小木桶道:“二爺你看,這些都是我和侍書、蔓雪她們捉到的!”
看著晴雯仰著小臉,一副開心驕傲的模樣,賈璉倒沒有嫌棄,反而伸手給她摳去其額頭上已經干了的一塊泥漬,笑道:“在坡上都聽見你們玩的多瘋了,可有人傷到?”
“沒有,我都提醒大家小心了……就是,就是鶯兒不慎,腳被劃了一下,不過我們都看過了,就是破了點皮,其他任何事都沒有,都沒流血。她還不服輸,想要和我們爭高下呢。”
賈璉看了一眼鶯兒,見其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腳,沒有任何身體不適的樣子,才點了點頭,然后笑道:“那你們最后誰贏了?”
“當然是我們贏了,然后是鶯兒她們,最后是襲人,她們那一組最少。”
晴雯確實玩的很高興,為了贏得第一,她甚至跑到一佃戶家的后菜園子,在拴住的家犬無能狂吠之下,拿走了幾個竹編的撮箕用于捕魚……
其他兩組的人見她作弊,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因此這場摸魚大賽確實進行的很激烈,難怪就連以穩重著稱的紫鵑都不自主的參與進去,變成了黛玉口中的“花子”。
賈璉低頭看了一眼丫鬟們面前的魚獲,也知道晴雯沒有撒謊,因此對平兒道:“晌午湘云她們沒用完的錢呢?”
平兒自然明白其意,到馬車上將那一袋子剩余的錢拿給了賈璉。
“你,你,還有你,都出列。”
賈璉點了襲人,鶯兒還有晴雯三人,她們都或靦腆或興奮的站到賈璉面前來。
賈璉便從錢袋中抓出一把來,襲人見狀連忙雙手捧過。
同樣,賈璉又抓出兩把錢來,遞給鶯兒,鶯兒雙手接不住,忙用裙擺兜了。
最后賈璉將整個錢袋都放到晴雯的手中,然后笑道:“獎勵發給你們隊長了,你們下去后是平分,還是按照功勞大小分都行,只一點,不許打架。”
眾丫鬟嘻嘻一笑,都跪下磕頭謝恩。
其實這半袋子錢一共也沒有多少,至少對她們這些主子身邊最得寵的丫鬟來說,算不得什么。
就拿晴雯這小妮子來說,相比鳳姐兒,她才是真正的守財奴。
除了打牌,從不亂花錢。
上次這妮子不小心說漏嘴,讓大家都知道,她有數千銀子的身家!
妥妥的賈府丫鬟界第一富婆。
等丫鬟們起身,探春終于忍不住了,對侍書等人道:“你們還不都去馬車上收拾一下,臟兮兮的成何體統。”
眾丫鬟相視一眼,一哄而散。
然后探春又對賈璉嗔怪道:“二哥哥也太放縱她們了,她們這樣,哪還有半點大家丫鬟的模樣?”
對于探春的申討,賈璉搖頭一笑,反問道:“人生短暫,三妹妹覺得什么最重要?”
眾人皆是一愣,不由自主的駐足聆聽。
賈璉雖不喜說教,也不經常對她們耳提面命,但是她們都知道賈璉乃通達之人,常常三言兩語,卻蘊含深刻的道理。
她們確實想要知道,在賈璉眼中,人生什么最重要。
面對探春虛心求教的眼神,賈璉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傻丫頭,是快樂。她們也才十多歲,難得出來玩一天,何必還拘束她們?”
是快樂嗎?眾人若有所思。
探春更是一時間頗有愧色。
是啊,自己是不是太迂腐刻板,太嚴于律人了?
想今日因為沒有旁的長輩在,她們這些主子小姐都做了下潭野浴這種出格的事,相比較之下,丫頭們下溪摸魚,又算得了什么?
沒有讓女孩們多做哲學思考,賈璉便指揮道:“好了,晚餐我們就隨意一些。將就丫頭們捉來的這些魚,并晌午剩下的瓜果蔬菜,咱們再搞一次野炊,然后就打道回府!”
“好誒,我來殺魚!”
談起吃,永遠是湘云最積極,她甚至敢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