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民生頻道一線采編辦公室里,永遠都不缺故事和講故事的人。
從業人員漫長的職業生涯里,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尋常人一輩子都不會碰到的事情,遇到很多性格各異,但是又在這個性格里比較極端一點的人,因為所有能變成電視臺素材的事情,大多數是因為這個事件里,
有那么一兩個俗稱的奇葩,才會不斷激化矛盾,把事情逐漸推向不可調和的極端……
辦公室里,韋燁三人一頓宣泄之后,氣氛已經從最開始帶著些許的暴躁變得平和,只有夜話欄目的女編導和路北岑還在暗自分析韋燁丟下的那個謎,
其余人等,
已經是該干什么干什么,
岳長虹的聲音突然在辦公室門口響了起來:
“葉波,走哦,你那個什么老太太又來了,你上次沒跟人家說明白啊?”
聽這聲音,就知道,這又是一場麻煩來臨,辦公室里的人,心就稍稍提了起來,看樣子,他們的制片人,是要親自出馬了,這今天要是擺平了還好說,要是擺不平,不說葉波,大家都得小心點,最好繞路走比較合適。
葉波一聽,腦門子上的汗都下來了,那個老太太根本就不講道理,
年紀又一大把了,怎么能跟她說得清楚哦,不過他還是連忙站了起來:“我跟她說清楚了啊,這不曉得又要鬧什么,哎……”
“快點,我跟你去看看,楊總被那老太太纏住了。”岳長虹說完也不等葉波,自己徑直先往外走去。
葉波一臉戾氣已經快要兜不住了,這下如果不是岳長虹來喊,照他之前的做派,只怕他手上那個鼠標又是一場劫難。
看著葉波快速半跑著跟了出去,韋燁立即興奮地站了起來,就開始吆喝:“咋回事兒啊,誰知道是咋回事?”
不管是喜歡八卦也好,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也罷,正被麻煩包圍的韋燁聽見有個同事也一樣被麻煩了,不興奮那就不是他韋燁了。
“老王,你知道什么情況不?”韋燁見沒人搭理他,就開始點著名問起了攝像王輝,
因為欄目攝像里,就數王輝脾氣好,葉波這樣的暴脾氣,就特別喜歡帶著王輝出去拍節目。
果不其然,這個節目還真是王輝拍的,他聽見韋燁喊他,先嘆了口氣才開口:“那個老太太是真的挺難纏的,她最開始打熱線的時候,跟熱線那邊是這么說的,說她前兩年跟一個老頭子結婚了,然后她一直照顧那個老頭子生活,跟保姆一樣伺候他,老頭子臨去世之前還癱瘓了三個月,也是她伺候的,老頭子家里的兒女都沒有一個人來看的。”
“結果老頭子一去世,還沒等下葬,那家的兒女就要趕她出門,還趁她出門買菜,把她的衣服什么的,一起給丟了出來。”
“然后我們一采訪,發現這老太太真是一朵奇葩,不過那個老頭子活著的時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兒。”王輝忍不住直接搖頭輕笑,韋燁就開始著急:“不要吊胃口,趕緊說。”
“你急什么,我這不正要說嘛!那老太太才五十多歲,住到那個老頭子家里的時候,老頭子都已經七十多快八十了,也根本就沒有她說的什么結婚。那老頭子不愿意跟兒女住,退休工資很高,自打他六十來歲的時候,老婆去世之后,就一直是這樣,找個老太太照顧兩三年,然后要是有點什么矛盾就換掉,反正就是不結婚。”
這時候夜話那邊的女編導吸引力又被吸引了過來,一邊聽王輝說,一邊又開始感慨:“哇靠,又是個好算計的。”
“是哦,就相當于請了個免費的保姆嘛,聽他們小區的人說,這老頭子這些年換的老伴兒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大部分都是因為時間長了,女方就想打證或者是分他的房產,他不愿意,就把人家給趕出去了。”
“最后一個給他當保姆的,就是這個老太太了,兩個人也是各有算計,老頭子當她是保姆,她也當老頭子是個飯票,但是她這個人呢,就很有點沒臉沒皮,不像別的老太太臉皮薄,老頭子一趕就走了,她可不走,她不但不走,還見天兒在小區附近的公園里,跟別的老頭兒跳舞。”
“老頭子趕她出門她就又哭又鬧,老頭子趁她出門換鎖她就叫開鎖公司,老頭子報警吧,她就往地下一躺,關鍵他們這雖然不算夫妻吵架,也算是情侶打鬧吧,而且按照這老太太的說法,她那個年紀的人,住進了人家家里,那就是結婚了,還要什么證不證的,警察都被她搞無奈了,也管不了,只能說幫著老頭子找他兒女來解決,老頭子又不愿意在兒女面前沒臉,只好把警察趕走了。”
“那老頭子也算是被這老太太吃得死死的,一點辦法都沒有,老頭子畢竟年紀大了,后來又是因為這老太太跟別人跳舞被氣得血壓升高,直接偏癱了,說話也說不了了,在醫院里住了一兩個月,還是靠這個老太太照顧。”
“這老太太估計也是想在他兒女面前表現一下,反正從醫院出來,子女就把老頭子和老太太一起送回了家,估計也在市場上打聽過護工的價格,老太太就拿著老頭子的工資卡在老頭子家照顧他。這老頭子的兩個女兒都在外地,兩個兒子在湖夏,都在單位有一定的職位,也不太顧得上這老頭子,差不多個把月才回來看一次。”
“他們開始也不知道,后來老頭子去世以后,他們才聽小區里別的老頭老太太說,那幾個月,這老太太還帶了另外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到這老頭子家里吃住,按他們說的,這老頭子就是被這老太太給氣死的。”
“那老太太就不承認,說是她每天要幫這個老頭子擦洗,自己一個人實在搬不動他,萬不得已,才請了人來家里幫忙,那人家幫了忙又不要你付報酬,請人家在家里吃頓飯總是應該的吧。”
“然后又開始哭鬧,說老頭子可憐,一家子子女都不管他,癱在床上都沒人管,丟給她一個體弱多病的老太太,又要負責他的生活還要管他吃藥,子女們一分錢都不出,簡直是比黃連還苦,然后就說老頭子臨終前看她可憐,就把那個房子給了她,還寫了遺囑,蓋了手印。”
韋燁聽興奮了,眉毛聳得老高嚷了出來:“她不會是偽造了遺囑吧?”
王輝呵呵笑道:“鬼知道她是怎么搞的,反正她就不承認,她說那遺囑就是老頭子臨終前寫的,至于那個字跡歪歪扭扭,語句都不通順,都是因為老頭子病了,只能寫成那個樣子,她還有見證人簽字,就是她帶到那老頭子家住的那個男老頭兒。”
夜話女編導也跟著搖頭笑了起來:“這還能有效?就是鬧到法庭上去,估計法官都不會認的吧?”
王輝點了點頭:“是不認啊,但是這老太太才不管別人認不認,她只管自己認就行了,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啊,她就賴在里面不走,她有的是空閑,老頭子的子女可沒那么多空,煩得不行又拿她沒辦法,后來老頭子的大兒子查到老太太有個女婿在體制內工作,就找那個女婿聊天了,然后就把老太太的兒女也一起卷了進來,事情就越搞越復雜。”
“還能復雜成啥樣?這已經很復雜了啊!”夜話女編導眨著眼睛感慨道。
“老太太也有四個兒女,還是跟兩個不同的男人生的,那家大兒子找的是她和最開始的老公生的女兒,那個女兒其實跟她早就形同陌路了,因為她以前就是跟著她后來那個老公跑了的,那個女兒本來就對她一肚子氣,就找到她跟她后來生的兩兒一女家里都鬧了一場,然后就又變成了老太太家的子女開始各有各的算計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出的主意,讓她找電視臺出老頭子家的丑,逼著老頭子家的兒女把房子過戶給她,要不然就給她一筆錢,她才從那個房子里搬出去。老頭子的子女被她弄得一肚子火,也開始硬剛,不僅同意上電視,還跑去申請了執行。”
“你們這個最后進棚錄了嗎?”韋燁好奇的問道。
“進了哦,一場混戰啊,那天,要不是我們現場的嘉賓多,曉翔那天控場控得好,那簡直差不多都要打起來了,哎,老葉嗓子都快喊啞了。”王輝感慨道。
夜話女編導開始感慨:“咳,這就是講理的怕遇見橫的,橫的怕不要臉的,只怕你們這節目播了也沒啥用,那老太婆估計是她認為的理就是天理,她現在來鬧什么?”
“她說她被侵害了名譽權,她沒有同意我們的采訪,還說我們污蔑她,反正一堆亂七八糟的,要求我們不僅要在節目里跟她賠禮道歉,還要給實質性的賠償。”
“靠,這胡攪蠻纏的,也是到了一個檔次啊!”韋燁話還沒說完,葉江就回來了,臉上一點爆發的征兆的沒有,反而帶著些許笑意,韋燁正想發問,岳長虹就跟在后面進來了,沒有滿臉寒霜,倒透著股子打了勝仗的驕傲,眾人一看,就明白了,制片人同志剛才是好好發揮了一下的。
“韋燁,你們三個人寫完了沒有?你那個判(啊)決(啊)書復印一下,直接把原件交上去,還有,把片子刻成碟子,再把你們之前暗訪的那一段也刻在后面,既然給臉不要,那就如實反映情況,不能人家都打到門上了,你們還慫成一團吧?”岳長虹調門兒起得挺高,顯然是斗志還沒有完全消散。
“是是是,長虹姐威武,我正在寫正在寫,寫完就去刻碟。”韋燁中午被岳長虹劈頭蓋臉說了一頓,這下倒是突然通透了,也領悟了領導究竟什么意思了。
岳長虹聲音里透著股子欣慰地“嗯”了一聲,轉眼就看見了悄無聲息坐在電腦后面的路北岑,腳步往前慢慢挪動,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小路啊,你們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樣,還順利吧?”
路北岑聽著這三連問,就知道自己剛回來就應該先去報個到,連忙站了起來:“誒,長虹姐,我們剛回來的,正說想去找您報個到呢。”
岳長虹走到路北岑身邊,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沒事,我就問問,你們也辛苦了,沒事就早點回去休息一下,一出去這么多天,可以申請一下調休。”
“謝謝長虹姐,我們先整理一下素材,等整理好了再調休吧。”路北岑趕忙說明自己的工作安排,人家領導表現親切,咱自己不也要有點眼色嘛,哪個領導還不喜歡勤奮上進的下屬呢。
果然,岳長虹很是溫和地點了點頭:“行啊,你自己把握好節奏就行,薛峰呢?還設備去了?你給他也說一聲,讓他調休,拖家帶口的,一出去半個多月,別到時候家屬跑來哭鼻子。”
岳長虹說完就轉身,也不等路北岑回答,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囑咐韋燁三人:“你們知道什么就寫什么,尤其是韋燁,每一條消息來源都要寫明白,要經得起查,聽到了沒有?”
“好嘞,領導您放心,就是這時間上能寬限一下吧?明早交行不行,我要寫的太多了。”韋燁陪著小心問道。
“可以,明早上班一定要交,你那判(啊)決(啊)書原件給我看一眼!”岳長虹不放心地又道。
韋燁立即從自己抽屜里把文書拿出來,遞給岳長虹,她先確認了那個紅戳兒,然后直接翻到了判(啊)決的地方,仔細過了一遍就冷然道:“就這,還敢跳出來起幺蛾子,哼,夠他們喝一壺的。”
夜話的女編導也算得上都市頻道的老資歷了,可能是對岳長虹的脾氣比較了解,連忙伸長了脖子遞了個梯子:“長虹姐,您是法碩,您給我們講講唄,這里面究竟有什么問題啊?”
這話還真撓到了岳長虹的癢癢上,她一直對自己是法碩非常自傲,當即就笑道:“呵,連你們都知道了,也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我們的鍋,一步都不能退。”
說著還把那文書往那女編導面前側了側,一只手指著上面的字開始解讀:“你看這第一條說這個女方是久治不愈的精神病,就意味著她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第三條又讓她出撫養費,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怎么出撫養費?別的不說,這就是個自相矛盾,這樣的文書,不知道怎么出的,也不知道他們領導怎么審的,哼……”
夜話女編導立即點頭如啄米:“咦,是哈,長虹姐,還是您厲害,這可不就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嘛!我們一般人可看不懂這里面的門道。”
“他們還想推諉哦,說那個裁判的是以前的老人,業務不精,都已經退休了,退休了又怎么樣呢?坐到那個位子,就應該有相應的能力。所以說,我們做這行的也一樣,不能不思進取,不學習怎么能看出問題呢?還是要多看書多學習……”
“是是是,長虹姐,您說得對,我這不是以前就搞不懂這些,才跑來做夜話嘛,以后一定多學習。”
“你們夜話要多學習一下心理學上的知識,不過不管干什么,多學學法律總是沒錯的,行了,你們趕緊干活兒吧,這一天天的,不夠人心累的!”岳長虹說完這句,把文書又拍到韋燁桌子上,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從后面看,像是得勝還朝的女將軍,要是從前面看,那眉宇間還真透著股子英氣!
韋燁大氣也不敢喘給夜話女編導舉了個大拇指,女編導叉著腰沖韋燁搖晃了幾下身子,一臉得意地伸長了脖子,直到看著岳長虹出門進了自己辦公室再關上門,又開始吵吵葉江:“快說說,長虹姐是怎么擊退那個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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