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后,這輪在實戰中進行的培訓結束,路北岑、杜誠然和薛峰三人留下,在千陽市區跟燈光組匯合后,繼續拍攝,其余的人,一起回湖夏,
當然,他們也將去往中江各地,投入到大批宣傳片拍攝的前期工作中。
直到整個千陽都處于秋雨的籠罩之下,三人才結束了第一輪拍攝,回到了湖夏,可是已經錯過了中秋和國慶,
都已經快到重陽節了。
杜誠然帶著薛峰去還設備,路北岑一個人回辦公室,
還沒進門就聽見韋燁在嚷嚷:“娘的,這也是個人,那家多可憐,老子一瓶礦泉水都沒忍心喝他家的,就這還能被上啊訪?還把老子特地從外地叫回來,都是什么狗屁倒灶啊!”
“你算了吧,我一個司機都被叫回來寫情況匯報了,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這可怎么寫啊,我這一把年紀了,只會開車不會打字啊!”這是車隊的老黃的在嚷嚷,本來就有點高血糖的老人家,這會兒滿臉通紅,都已經有點高血壓的跡象了。
攝像王輝一向沒什么言語,這下也忍不住跟著嘟囔:“這本來就不是個事,都不是那誰搞的,現在都風聲鶴唳了!”
王輝被領導談話之后,立即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給自己家在某文化單位當領導的舅舅打了電話,人家有位置有眼界,一聽自家外甥的電話,再綜合最近有關于電視臺的傳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問清楚了他確實啥事沒有,就給他分析了情況,讓他安心把當時的采訪經過,寫得清楚詳實,匯報上去。
可是無緣無故被人放了冷槍,那心里能不郁悶嗎?再是脾氣好不愛多話,還是免不了發點牢騷。
韋燁聞言小眼眨巴眨,瞬間就明白了王輝的意思:“可以啊,小伙子頭腦清醒得很啊,原來還沒看出來,我們可不就是那池魚唄,可惜還是條啥也沒吃到的餓魚,早知道咱就把人家給的那袋麻花帶上,也好過一查啥也沒有,真是羊肉沒吃到,
還惹了一身騷。”
“你小子腦子有病吧,
你這啥也沒拿,都被逼著寫情況匯報了,要是拿了袋麻花,也不怕把牙咬崩了,我真不會打字,你們誰給我搞一下吧?”老黃把老花鏡推到額頭上,一臉的為難。
“要不我給你把這表打出來,你手寫一下,反正總是要交書面報告的,咱都寫一樣的肯定不合適,再說崗位也不同,而且你就照實寫就行,你不知道的工作內容你就不用寫。”
“那人家要留我們吃中飯,我們沒吃,人家給我們車上塞了一袋麻花被我們拿下去了,寫還是不寫呢?我就知道這些,其余就知道去了哪里,別的也沒注意啊!”老黃問道。
“要我說,就該這么寫,還要把我們沒吃人家的飯,在村口買了三盒泡面吃了的事情寫一下,另外也可以寫一下那家人中午吃的什么,是個什么光景,這都能說明那個男的就是倒打一耙,典型的污蔑……”韋燁依舊一臉憤怒。
王輝長嘆了一口氣:“哎,可憐是真可憐,一家四個大人帶個孩子,中午就是一疊腌菜,一個白菜,那孩子那么小,沒有魚肉,雞蛋也應該給一個吃啊!”
隔壁夜話部門的編導被他們仨一人一句聽得云里霧里,開始忍不住好奇,一個三十來歲的女編導揚著脖子問道:“咋的了,你們被人家上啊訪了?咋回事兒啊?”
韋燁本來就是個話簍子,又是一肚皮官司,這下一有人問,還滿辦公室人雖然坐的稀稀拉拉的,可有一個是一個,都伸長了耳朵或者干脆眼里閃爍著八卦之光,等著他揭秘,他總算是可以發揮了。
“上個月有一天早上,我在生活區那邊門口的小超市買了瓶飲料,順便等個采訪對象。然后就有個人,年紀不大,最多跟我差不多,那個手,就像是我們那邊種了幾十年地的老人那樣,一條一條黑溝,也不知道那個手是腫的,還是力氣活兒干多了,反正……”
女編導胃口被吊的老高,哪里還愿意聽這只手是個什么樣的手啊,立即無情打斷:“你能不能說重點,我們不想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手!我們只想知道這事兒究竟是怎么個事兒。”
“你們是想看我們仨怎么掉坑里的吧?要不要再踩上兩腳啊?到底聽不聽,不聽拉到。”韋燁被打斷了形象的描述,以及他當時覺得心酸,然后萌發了同情,最后走上監督曝光的一腔正氣,突然覺得十分不爽。
女編導一看,立即很有眼色地遞梯子:“我知道你意思嘛,就是覺得同情人家了唄,然后呢?”
韋燁得了梯子,也不再糾纏,繼續回憶:“那個人跑去那個超市問那個老板,怎么才能找到電視臺的記者,說他有個冤屈想求我們去報道一下。一般情況下,這樣的人我們是惹都不敢惹的,我也沒吭聲,結果那個超市老板也是閑得慌,就隨口問他是個什么冤屈,到電視臺來找記者的人都說自己冤枉。”
韋燁這番話滿辦公室的人都是有共識的,一般情況下,確實沒有人會主動去接觸這樣的爆料人,電視臺各個征集題材的熱線電話,在相應欄目播放的時候,不僅主持人會播報幾次,下面的角標也會有滾動播出,所以經常看電視的人都知道,要找電視臺報道,先得打熱線電話說明情況,然后接線員會記錄并篩選匯總,然后再報到主管那里,再分發到相應的部門。
還有就是編導是跑線的記者或者是劃片的記者,都會有自己的固定聯系單位,當然有些編導因為長期在行業內工作,也會有些自己獨家的題材來源,但是報選題的時候都會跟領導說明題材來源,這也是一種避免公器私用,或者說是保護記者們的一種手段。
針對這幾種題材來源,韋燁說的這種,典型就屬于不明來源的題材,如果這個選題本身就是個非常好的選題還好說,但凡有點別扭的,就容易出問題,你怎么能夠解釋,你這做的不是人情稿?
“然后那個人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被激的,臉騰地一下就漲紅了,就說他是真有冤枉,還拿了一份判(啊)決(啊)書出來,那老板也是個好事的,還真的伸長了脖子去看,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看沒看出來門道,他就是嚷嚷著說是好像有點問題。”
“然后正好我等的那個采訪對象來了,上來就喊我韋記者,然后我就被那個超市的老板拖住了,他以前只知道我是都市頻道的,但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崗位的,他就把那個文書遞給我看,還跟那人說我就是都市頻道的記者,讓他趕緊找我看看。”
“我那個采訪對象又是個律師,掃了一眼就看出了毛病,判(啊)決第一條說某某某,就是找來的那個人的姐姐,因患有久治不愈的精神病,準予某某某和某某某離婚。”
聽到這里,滿辦公室的人都已經被吸引了過來,本來還在吭哧吭哧寫稿子的葉波就開始打岔了:“精神病人?這是男方第幾次申請離婚?”
“第一次哦,還第幾次。”見韋燁在大口大口灌水,王輝接口道。
“那不應該啊,這種無民事能力行為人的離婚判(啊)決不是要慎重嗎?一般不可能第一次就判離啊。”這樣簡單的常識,葉波隨口就來。
韋燁灌完水,又繼續道:“別打岔,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第二條是財產分配,兩口子縣城里有一棟三層樓的房子,一輛東風日產的家用轎車,還有些家電家具什么的,一起估價十九萬八,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男方給女方九萬九,然后女方出戶。”
涉及到財產分配,這下夜話那邊的女編導就敏感了:“這是哪個縣的事?房子是在鄉下嗎?”
“禾吉縣,不僅不在鄉下,還是在縣城中心哦!”這下連老黃都忍不住開口接話了。
女編導冷笑一聲:“呵,這是怎么做的評估?禾吉那么一個人口大縣,房價高是出了名的,這男方家好厲害啊!”
“還有更厲害的哦,第三條,說唯一子女歸男方撫養,女方給付撫養費,總共折算成十萬。”韋燁兩個嘴角都快撇到了下巴上,眼睛里滿滿都是鄙夷。
夜話欄目的女編導也是個火爆性子,直接把手里的東西啪地丟到桌上:“靠,這男的算得可真精,請了精算師來都未必有他算得精啊,讓這女的凈身出戶還要倒找他一千塊錢,他不會還很大方地跟女方說這一千塊就免了吧!我就想問一個問題,這孩子多大了?”
“孩子已經十歲了。”韋燁正要繼續說這里面的關竅,夜話女編導直接站了起來:“靠,孩子都十歲了,那這女的嫁給他之前就是精神病嗎?或者說是隱瞞了精神病史?”
韋燁搖了搖頭:“沒有,這個我采訪的時候都問了,那男的雖然沒有當面接受采訪,但是我在電話里跟他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都有錄音的。”
“他說這女的懷孕的時候他在部隊,女人是跟他父母住一起的,按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老娘在家比較強勢,然后他媳婦就抑郁了,后來就越來越嚴重,他家小孩兩歲上他回家了,那女的抑郁也漸漸好了,這是這兩年又得了的,他們離婚之前一年,這女的都是住的精神病院。”
王輝這時候也被勾起了說話的欲望,嗤笑了一聲道:“豈止哦,那女的是這個男的的媽給他介紹的,這一對婆媳原來都是做護士的,男的爸爸以前是他們當地一個銀行的領導,這男的回來之后,就進了銀行當了押鈔員,家里條件是相當不錯的。所以這婆婆給自己兒子找媳婦就跟選妃樣的,打聽得可清楚了,你說這女的要是以前真有什么什么病史,她那么精明還能沒搞清楚?”
“而且那男的還說,他跟他老婆,不對,現在是前妻,相親的時候才發現,他倆還是初中同學,他說那時候女孩子就是內向一點,但是沒什么毛病。后來女孩子考上了衛校,然后又通過考試進入醫院工作了,這都清楚明白的。”
韋燁顧著說話,還沒給老黃打印表格,老黃百無聊賴也跟著接話道:“那女的母家說他女兒前年突然得了這個病,是因為那個男的外面有人了,這女的受不了刺激,想不開才病了,本來也沒有很嚴重,但是莫名其妙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然后吃了那些藥,反而現在人變得有點呆。”
“但是那女的思維還是很清楚的,她接受我們采訪的時候跟正常人沒啥區別好吧,就是偶爾眼神和行動上有點點問題,一般也看不太出來。”王輝開始抬杠。
韋燁說話說半截兒被堵了回去,這下開始發飆了:“哇靠,你們到底有沒有重點,能不能劃好重點,這片子要照你們這思路,怎么拍?不是你說就是我說他說,然后全程玩猜猜猜?”
“行行行,你腦子清楚,要不然怎么你是編導我開車呢,你說你說,你說好吧。”老黃不樂意了。
夜話女編導一臉訝然道:“這都這么多問題了,還不是重點?那重點在哪里?”
此時路北岑已經坐在位子上歇了好久了,聽著這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人都繞暈了,她也很想聽聽,這里面的重點究竟在哪里。
韋燁小眼一轉,一臉鄙夷對那女編導喊道:“哇靠,你以后出去別說你干過法制記者,你現在這思路,完全就是把這題材,當成你們夜話的狗扯羊腸來想了,這文書上面有個硬傷哦,第一條和第三條,你想,你用力想,你仔細想,想不清楚就請我吃跟冰棍兒我告訴你……”
“你妹的,韋燁,你到底說還是不說,有這么吊人胃口的嗎?王輝,你說!”
“我不想吃冰棍兒,我想喝瓶快樂肥仔水,好消消心頭的火氣。”王輝也開始雞賊。
“老黃!”
“你別喊我,我啥也不知道,韋老板,快點給我把表打出來,我早點寫完早點交差。”
老黃說完,又轉過頭沖怒目圓睜看著他的女編導笑呵呵道:“不是我不說哦,我真不知道,再說這都著急上火的,你給來點精神撫慰,體現一下同事之間的溫暖,那也是可以的!”
“老黃,沒想到啊沒想到,你跟韋燁跑了幾回車,人都跟著學壞了!”葉波開始歪樓。
那邊女編導不吭聲,兩個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路北岑聽著辦公室里的同事們從開始的吐槽,到互相開開玩笑消解一番,怨氣漸漸消弭于無形。在外面跑了這么多天,再次坐在這樣的環境里,嘴角不由自主露出輕松的微笑,可是,到底第一條和第三條,究竟有什么貓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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