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琪第一次聽說人類‘進化’的方向是降智、升體力。
陳繼榮的興奮有點窮途末路的味道,他話說得慷慨激昂,眼神和表情卻是絕望的。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崩潰了,突然淚流滿面,念叨起他姐姐的好來。
陸向北叫他冷靜,問他如何消滅這些變異的怪物。
陳繼榮一會哭一會笑,他們只好耐心等他自己冷靜下來。
陳繼榮的情緒失控,
并不完全是因為孔琪和陸向北。
他給自己畫了一張藍圖,犧牲再多人也要實現的目標,現在突然實現不了了,功虧一簣,他無法面對自己,和在成功路上被他‘犧牲’的親姐姐、好朋友……
他沒了異能,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得過眼前的兩名異能者。
他哭過之后,
漸漸回神,
奪取異能的金針是超凡組織所有,獨家研制的神器。
他們之前屢試不爽,為什么到孔琪和陸向北這就失靈?
不僅失靈,還產生了反效果,他沒用錯啊!
他用它奪取過別人的異能,肯定不會用錯針。
而且組織實驗過很多次,反著用是無效的。
“你們是什么人?”陳繼榮的雙臂被鏈鎖捆著,臉上的眼淚鼻涕橫流,但抽不出手擦一把。
“幸存者、異能者。”陸向北回答。
“不、你們…你們是……”陳繼榮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把自己給嚇到了,一臉驚恐,眼睛瞪得溜圓。
他像見鬼一樣看著孔琪和陸向北。
陸向北挑眉、沒說話,既不否認、也沒承認。
陳繼榮被自己的猜測震住了,又想肯定,又是搖頭,
他內心怎樣糾結孔琪不知道,但他的表情把內心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不可能啊,那座黑城里出來的都是怪物,
沒有…人、人形的生物!”
孔琪和陸向北捕捉到‘黑城’和‘怪物’兩個關鍵詞。
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地方……
他們倆對視一眼,
很肯定對方和自己猜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那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出來人形的生物,至于這么驚訝?”孔琪決定將計就計,按她的猜測來說。
“概率雖小,但不是沒有。”陸向北幫腔道。
“原來是這樣。”這句話陳繼榮重復了三遍,一聲比一聲堅定,顯然已經信了他們的話。
可他仍然感到絕望,因為他沒有異能了,不是異能者,連去黑城‘改造’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水系異能沒了,控制喪尸的本領在空間里等于沒有。
“你災前就與眾不同,是不是?”孔琪當然發現了這一點,他被奪取異能能量后,仍然可以控制外面的怪物。
這種情況和李霽雯很相似,李霽雯的感知能力災前就有,所以她被關進黑城堡后,其他異能者都使不出異能了,唯獨她能繼續用。
情況是相似,可原理是不是相同,
她還不確定。
黑城堡里的異能者使不出異能是因為怪鳥,
或是城堡中的某種物質影響了他們。
他們離開城堡就能繼續用了。
陳繼榮奪取異能的工具是金銀針,這東西是利用隕石所打造,技術來自超凡組織,它可以奪取異能,然而只奪取了他的水系異能。
孔琪大膽猜測,他控制喪尸的本領并不是災后才有的。
災后所有的異能似乎是同根同源,遇上某些特殊物質可以或壓制或消除。
唯有災前的能力不會受影響。
陳繼榮以為他們倆看穿了一切,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點頭說‘是’。
“我災前就可以控制一些動物、比如貓,不過做不了太復雜的事,也就叨個拖鞋,關個燈什么的。”
看他愿意聊了,陸向北繼續問他剛剛的問題。
他想了想,決定從頭說起,他突然很想跟別人講講他的姐姐,以及他和姐姐經歷的那些事。
人都被他害了,現在講這些有什么用?
孔琪心里吐槽,但嘴上沒說,好不容易他愿意聊了,現在把他的話懟回去,怕他連正事也不想說了。
陳繼榮想說,他們給他時間說,只是陸向北要先解決外面的怪物。
陳繼榮乞求他別殺它,它曾經也是人類,是個一心想用異能拯救世界當超級英雄的天真派。
孔琪只覺得這話他說出來,特別諷刺,把天真派英雄變成無腦怪物的人不就是他嗎?
現在反倒是他同情心泛濫了?
陸向北自然沒有答應,他要為活人負責。
馬駿和他的人還在地下鐵里,上面留個怪物,對活人來說太危險了。
陳繼榮向他們倆保證,他會向怪物下達最終指令,不傷害人類。
陸向北問道:“你死了,指令對它們還有用嗎?”
陳繼榮被問得一愣,他又沒死過,怎么知道他死后,怪物會怎樣?
可如果他不知道,他現在的保證就是一紙空文。
有他在,怪物暫時很安靜,一旦他沒了,怪物還不立刻‘撒歡’?
陸向北又說:“除非你有辦法讓它們復原。”
陳繼榮聽后徹底頹了,他想的是陸向北這樣問,就代表著他們不想留他活命。
這是要殺他的節奏,才會提到‘死’的問題。
想到自己要死了,他也顧不上怪物了。
不過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就當是臨死前的遺言。
原來生活走到盡頭,腦子里會浮現那么多事,他驚訝地發現,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孔琪走出空間,她能聽到空間里的人說話,不耽誤陳繼榮講他的遺言。
她出來是想證實一下,怪物對她的態度。
她讓陳繼榮‘放開’怪物,別控制它,看它見到她的自然反應是什么樣的。
陳繼榮納悶,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想拿喪尸怪練手?
他‘放開’對怪物的控制,任它自由活動。
怪物有四只眼睛,正面兩只、腦后兩只,是真的后腦勺長了眼睛。
它一得自由,便用爪子挖鍋蓋,似乎知道下面有‘食物’。
等孔琪走出空間,它瞬間停手,抬起頭、用腦后的眼睛看著她。
它滾圓的眼睛、瞳孔一下變大、一下變小,隨即站直身體,扭過來面朝她站著。
不知為什么,孔琪能感覺到它情緒很激動。
翅膀大扇幾下,奔著她撲了過來。
孔琪迅速躲開,其實按道理講,她也中過喪尸病毒,也是被病毒改造過的人。
但她沒有變成異形,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拼接’怪是喪尸,因為他們在昏迷中感染了喪尸病毒。
這病毒和最早的版本不同,是從‘黑城堡’帶出來的,陳繼榮將這個版本的喪尸病毒用在異能者身上,效果就在眼前……
陳繼榮不僅知道‘黑城堡’也就是天降之城的存在,還對它有些了解。
孔琪和陸向北都沒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他們雖然去過,但對那一點也不了解。
但講重點前,陳繼榮要講完他和姐姐的故事。
就像急于想證明什么,他講他姐姐是如何從小照顧他到大,如何處處保護他、維護他,他一直很想為姐姐做些事情。
聽上去他們姐弟的關系相當好,由于父母早年離異,他和姐姐自小學起,就跟奶奶生活在一塊。
他從小就內向社恐,又因為‘娘’,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更加不愿意和人交往。
在學校他也沒有朋友,奶奶去世后,高中畢業的姐姐放棄了繼續讀書的機會,早早步入社會,承擔起養家的責任。
他十分抗拒上學,初中讀完便不讀了,開始宅在家,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他平時從不出門,因此災難爆發時他沒被感染,靠著姐姐給他囤在家里的吃喝過了一個月。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膽小,又拒絕改變,想出去找姐姐,卻因為太害怕了,連家門都不敢打開。
還是他姐姐殺入尸圍,把他從家里救了出去。
他姐姐加入了一支實力強勁的小隊,隊員們幫著她回家救人。
后來這支小隊找到一座幸存者營地,他跟著姐姐和姐姐的朋友一起被營地接收。
他性格陰郁,像啞巴一樣,除了他姐,他跟誰都不說話。
凡事都往壞處想,對接近他姐的人抱有極強的敵意。
脾氣古怪,還什么本事也沒有,要是沒有他姐姐,營地里的人早把他踢出去了。
他的改變發生在覺醒異能之后,他成了異能者,在人類中、極少、極特殊的那小一群人。
從前那樣招人厭的一個人,突然被人重視了,被人當寶捧著。
他喜歡這種感覺,又覺得可笑、又很上/癮。
變強、變特殊、變得別人無法企及,成了他人生的新目標。
過程中他的性情也跟著發生了變化,和人溝通不再有障礙,甚至還常存著優越感。
孔琪對了解他的心路歷程沒有興趣,就算她不是心理醫生,也覺出這人的心理不大正常。
一次他跟別人出去執行捕獵任務,他和隊員走散了,意外救下一只怪物。
這怪物會說人話,但身受重傷,眼看就不行了。
反正是受傷的怪物,他覺得威脅不大,便沒有呼救,單獨和這只怪物聊了一會兒。
怪物告訴他,它原本也是人類,被一種怪鳥抓去了一座黑色的城池。
那里其實是間大型實驗室,它原是異能者,它在黑城里被噴了各類藥物。
受不住藥力的會化為血水,剩下成功‘變形’的少之又少。
而且這少數的成功‘實驗品’中,還有三分之二會在變形成功后的十分鐘內死亡。
簡單來說,它是唯一一個變形成功,還沒死的真·成品。
它不僅沒死,還想辦法逃了出來,帶著黑城里的一種技術。
“是金銀針。”陸向北搶答道。
“你居然猜到了,不、我忘了,你們也是從那出來的,知道這個不稀奇。”
陸向北仍舊沒有否認、也沒承認,陳繼榮接著說,那怪物給他一個包,里面裝的全是金銀針,它教他如何使用,算是他救它的報答。
不過最后那怪物還是死了,陳繼榮拿了金銀針還覺得不夠,又放了它的血,裝進水壺里帶走。
他將金銀針的秘密告訴他姐,沒想到他姐卻不讓他用這東西。
“哈,她總是這樣,濫好人一個,不想傷害任何人。”陳繼榮先是笑,隨后神色突然變得猙獰:“我最討厭她這一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她就是不明白!”
超凡組織招人、到他們營地挖墻腳的時候,他姐姐原是不同意的,是他跟著超凡的人跑了,他姐擔心他,才只得離開原營地,跟他去了超凡。
他的異能在超凡組織里算不上頂級的,能控制的水很少,大概也就兩浴缸那么多。
超凡不像原營地,他們更需要攻擊型異能者,對雞肋型的異能者,態度相當輕慢。
陳繼榮可受不了這個,但回去是不可能了,他便拿出金銀針,將它獻給超凡的大頭頭。
果然,因著這東西,他重新得到了‘關注’。
而他的異能太拉了,沒人對他的異能有興趣,所以即便他道出金銀針的秘密,也沒人用他做實驗。
他獻寶成功,在超凡組織里又有了些地位,可他發現,他姐沒用多久,就成功吸引了一批擁護者。
這些人不看她的異能等級,只敬重她的人品,這是陳繼榮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待遇’。
他承認有段時間,他嫉妒她嫉妒到發狂,對她產生了深深的怨念。
或許這種怨念早就有,只是沒被暴露出來。
當他發現自己可以控制喪尸,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滋生。
假如他把異能者都變成喪尸、變成怪物,那他將成為他們的王!
再不會有人低看他,嘲笑他,罵他是靠姐姐活命的寄生蟲。
“想想吧,讓平時牛哄哄的異能者,那些大佬們,變成我的傀儡,是多爽的一件事!”
可唯獨他姐姐,他不想她變成普通的怪物,他希望她變成那個保留了記憶神志和語言能力的怪物。
“只有和人類徹底站到對立面上,她才能拋棄那種令人厭惡的善良。”
孔琪聽得一陣牙酸,有這樣的弟弟,那位大姐真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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