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伯特·海因萊因的星船傘兵？”羅納德翻了翻項目計劃書。因為之前收集可以改編為電影的暢銷，羅納德知道這個科幻作家的名字。
這個人在今天的名聲不是很大，但是在五十到六十年代，是和阿瑟·克拉克和艾薩克·阿西莫夫并列，并稱為“科幻三巨頭”的暢銷作家。
“耶，沒想到你也看過他的？”范霍文是個荷蘭人，說話有點口音。
“沒有看完，可能不適合我的胃口。”羅納德聳聳肩，羅伯特·海因萊因的其實是面向青少年市場的，再加上他是狂熱的反對冷戰中的對手的，這樣特定年代的科幻，在今天看起來就有點時代特點過強。
“嘿嘿，我也一樣，只看了前兩章就看不下去了。”范霍文有荷蘭人特有的那種爽朗的笑聲，和羅納德也自來熟一樣。
“那倒是個好跡象，一般來說，二流改編成電影會有機會成為經典，一流倒很難改編成好的電影。”
“Bingo，就是這個意思。他們對你買下聯藝都有很多的說法，不過我覺得你肯定是一個愛電影的人，想要恢復聯藝的傳統。這部電影如果沒有你這樣熱愛電影的投資人，一定是拍不出來的。”
羅納德啞然失笑，沒想到范霍文這馬屁的功夫也非一般人可比。
“不過，我還是有點疑問，你為什么要改編這樣一部電影，我記得你是在二戰時的荷蘭渡過少年的吧？”
羅納德有個巨大的疑問。其他的都好說，范霍文這次票房失敗的電影艷舞女郎是因為自我表達壓過了對市場的妥協。只要能夠回到機械戰警或者本能這樣面對市場的思路上去，他的水平肯定是能拍出來賣座片的。
而且這次也不用擔心他再次表達欲過剩，艷舞女郎第二周的票房跌了58，這次的電影失敗的這么慘，下一部一定是要以賺錢優先，否則他在好萊塢就沒有機會了。
按說，范霍文籌備這部電影的時候，他的艷舞女郎還沒有上映，那時候的他還是有很多的創意自由的。票房失敗了才失去投資，需要找羅納德這樣的新金主。
但是一個有創意自主權的導演，為什么要拍羅伯特·海因萊因的作品呢？
尤其是這部星船傘兵，設定在22世紀末，地球和一群星際蟲族開戰，聯合政府由一群老兵把持，所有人都必須服兵役，才能獲得完整的公民權。
整個地球上的居民，都統一收看一個頻道的媒體，而且以穿軍裝為榮。種種描述，都給人一種這個所謂的地球政府，就是一個廉價翻版二戰德國的感覺。
考慮到那時候冷戰正在高峰，這種有一種為了打敗對手的必要的惡的理念。羅伯特·海因萊因這個人，也在很多和其他場合，宣揚了他的這種觀念。
所以在今天這個時代，這樣的劇作會給人一種顯得怪異的感覺。
“正是這樣，我就是要拍一部諷刺這種體制的電影……”范霍文像是遇到了知己，這樣的認知，那可不是一個一般的好萊塢制片人能說出來的。
好萊塢歷史上就有多個這樣的有隱喻的電影。比如馬龍·白蘭度主演，伊利亞·卡贊導演的“碼頭風云”。
馬龍·白蘭度在電影里扮演一個碼頭工人加爾文·海爾，被卷入了碼頭的一個腐敗案件，還牽涉到一條人命。電影最中心的懸念，就是海爾會不會為了良心，向政府告密，又或者遵守黑幫的道德，閉口不言。
最后，馬龍·白蘭度扮演的碼頭工人加爾文·海爾，還是向政府告密。面對黑幫對他的毒打，碼頭上的民眾，和他站在了一起。
這部電影看上去挺正常的，但是觀眾還是覺得怪異，最后在播放的時候，那個結尾并不受觀眾的喜愛。電影觀眾反而覺得這個角色是個“告密者”，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熟知內情的好萊塢業內人，當然就明白這部電影為什么會如此的怪異。這是導演伊利亞·卡贊為了洗白自己而拍攝的電影，想用這種潛臺詞來為自己開拓。
拍攝這部電影之前，卡在在好萊塢已經是人人唾棄的“告密者”。在好萊塢盛行麥卡錫主義的時候，很多人因為左翼思想而被打入了黑名單。
卡贊自己之前也和不少左翼人士過從甚密，但是卻沒有上黑名單，反而和他一起的很多人都被攻擊迫害。比如他的朋友，著名的劇作家亞瑟·米勒。
最后真相被爆出來，卡贊就是向所謂的非美委員會告密的那個人。他想要為自己的行為尋找一個正義的理由，才拍了這部電影。想要告訴觀眾，告密是正確的，告密是好的，那些腐敗和黑幫才是壞蛋。
但是普通電影觀眾根本不買賬，他們可不會去看你的戲劇分析，直覺和樸素的是非觀念，照樣看不起卡贊這樣的告密者。
所以一聽到范霍文說要反諷，羅納德就覺得這事可能要事與愿違。
“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在諷刺這種體制，就要拍羅伯特·海因萊因的？要是諷刺，你拍1984不是更好嗎？”
“我是這樣想的，你看，羅納德……”范霍文講了他的理論。
這就是現代社會傳媒發達下的一個悖論，如果你想要批判這種右翼體制，直接告訴世界，這種軍事精英寡頭領導的做事方式行不通，那么沒有人會聽你說話。
但是反過來，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每個人都很美麗，每個人都很閃亮，一切都有大炮和華麗的船，但是最終，這一切所謂的完美體制，只適合殺死幾只該死的蟲子。
“只有給觀眾看到如果這樣，我們的生活會是怎么樣，他們才能醒悟。海因萊因是真心強烈支持由軍事精英領導的政權，但我們不會狹隘地僅限于批判他，我們要把這部電影制作成，對當代阿美利加政治和文化的諷刺夸張……”
羅納德看范霍文這么創作激情澎湃的樣子，覺得支持一下也很不錯。就算票房沒有大賺，保本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至少還能在業內落一個支持導演的名聲。
但是范霍文想要諷刺的目的，羅納德可不怎么有信心。不過他快速翻完了全部的劇本簡介，倒是不擔心。就算那些青少年沒有看出來導演諷刺的意味，整個電影充滿了那種男孩喜歡的調調，酷酷的軍隊，漂亮的女角色，還有對大型蟲子的戰斗，這種題材還是挺熱血的，又有科幻元素，看不出反諷也挺爽就是了。
只是，這么一來，搞不好這些青少年觀眾，還會喜歡上本來導演想要鞭笞的軍隊精英寡頭統治的體制。
“好吧，不過，你這些鏡頭會不會尺度過大，我擔心R級也拿不到，變成NC17了。”
唯一令羅納德有點擔心的，就是評級的問題。聯藝還不是MPAA董事會的成員，在評級上沒有太大的話語權。現在這部劇本里，有一個非常尺度大的情節，羅納德也覺得評級R都有困難。
倒不是那些和蟲子戰斗中死傷慘重的鏡頭，現在的好萊塢，對這些并不是非常的敏感。而是一個男兵和女兵用一間公共澡堂洗澡的鏡頭。全裸不說，還有一種不加掩飾地對暴露鏡頭無所謂的態度。
“其實，我在機械戰警里，也有一個男女共浴地鏡頭，不過剪得很短，觀眾有可能沒注意到，所以我要在這部星船傘兵里強調一下。這種抹掉了男女差別，是這種體制的一個重要特點。
我是為了表明盡管聯邦軍隊存在缺陷，但其在性別和種族上完全中立，女性，有色人種在高層中毫無問題。性別中立延伸到男性和女性一起淋浴的地步，他們大多數是沒有性欲的法西斯分子，過于專注于他們的軍事生涯，以至于將自己的裸體視為平常的事物。”
“嗨，你知道的，現在的評級，正面全裸要比滿身彈孔的尸體得分高。”
羅納德說的得分，是評級里的一種打分制度。評級員會對各種各樣犯規的鏡頭打分，分成多個范疇，比如色情，暴力，粗口等等。每個范疇又分為微弱，中等，強烈等等，如果一項評分里沒有超過一定的數值，那就可以通過，否則就要把這些犯規的片段標記好，讓制片方降低總分。
“是啊，真不知道他們怕什么……”范霍文是歐洲人，那邊的電影尺度要比好萊塢大得多。
“就這樣來吧，作為制片人，我對這樣的鏡頭是持歡迎態度的，我讓我們公司和MPAA評級打交道的人評估一下……不要太出格。”
羅納德作為制片人，有這樣的鏡頭，對票房那是一件大好事。至于是不是能夠滿足范霍文諷刺阿美利加，諷刺美軍的效果，那就不是他能夠保證的了。
畢竟，拍什么，怎么拍，最后怎么剪輯是你的權力，但是觀眾怎么解讀，你可就管不著了。
“我對這部電影只有一個要求，做你喜歡的，你擅長的，我特別喜歡機械戰警那種B級片的粗糙感……我不是說你拍的像B級片啊……”
羅納德評估了下，原則上答應投資這部電影。電影是否賣座，就取決于范霍文是不是回到機械戰警和本能那種風格上來。把原來B級片才會拍的內容，換用更高級的藝術手法，和更大牌的演員，以及成本更高的電腦特效來拍。
羅杰·科爾曼那種很便宜的B級片，特別喜歡拍攝科幻題材，英雄救美大戰怪獸，是有道理的。從技術和藝術水平上全面升級的羅杰·科爾曼式B級片，確實是好萊塢賣座的訣竅。
“當然，我明白，你想要一個異性，侏羅紀公園式的皮膚下的諷刺影片……”范霍文回答道，這樣很快就能抓住電影中心的制片人，好萊塢真的不多……
兩人在導演上，屬于一見如故，聊了不少彼此的電影，羅納德發現范霍文也挺喜歡看自己的電影比如壯志凌云之類的。兩人都對這種巨大機器，在銀幕上復原，有著一致的喜好。
“你在我這里吃頓便飯嗎？我們可以多聊聊……”羅納德起身邀請范霍文吃晚飯，當作剛才故意遲到的補償。
“哈，我是荷蘭人，有人請我吃飯，是不會拒絕的。”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往一間小的飯廳走去，羅納德四處打量，沒看到戴安的身影。
“戴安，戴安……范霍文導演到這里，你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別吵了，馬上要宣布結果了……”戴安在一間小書房里，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機，羅納德來了她也沒有轉頭，至于什么吃飯，見范霍文導演，都沒有這個新聞重要。
“什么結果？”，羅納德走進了書房。
“辛普森案啊，馬上要宣布結果了。”
“啊……”
羅納德大驚，馬上也坐了下來，順手給范霍文拉了一張椅子，“不是說陪審團要討論至少幾周時間嗎？”
“別說話，馬上要宣布了，你看陪審團都回來了。”戴安比羅納德還要緊張，這種現場直播的“真人秀”庭審，可比“法律與秩序”好看多了。
“辛普森先生，請起立面向陪審團……”
OJ和他的天價律師團，一起站了起來，他在不停地擺弄他的領帶，盡力掩飾他的緊張。
“我先警告在現場的人，等結果宣布以后，要保持肅靜，不要喧嘩……”伊藤法官在看了結果以后，首先宣布了一些規矩。畢竟是全美民眾追了一年多的熱點。
“我們陪審團，發現……辛普森，在針對妮科爾·布朗的謀殺，罪名不成立……”
“Yes！”還沒宣布完結果，辛普森后面的黑人大律師科克倫用力握拳，往下一甩叫出了聲。
辛普森也是一臉的喜氣，露出了笑容。
鏡頭轉到了兩位檢察官，克里斯·達頓那個年輕的黑人檢察官，一臉的晦氣，瑪莎·克拉克，那位女性檢察官，也失去了銳氣，特地做的類似西格妮·韋弗的發型也挽救不了她的職業生涯……
“我們陪審團，發現……辛普森，在針對羅恩·高德曼的謀殺……罪名不成立。”
“嗚嗚……”旁聽席上，受害者的親屬，已經忍受不了痛哭流涕起來。
法庭內的所有人，都對這樣快速的無罪判決感到非常的驚異……畢竟就在剛才，辛普森的律師團，還對媒體表示，如果被判有罪，他們將提起上訴，伊藤法官沒有讓陪審團聽完所有的那個對黑人種族歧視的警官所說的歧視黑人的錄音帶。而他是辛普森所有血液證據的發現者和收集人……
電視很快切到了外景，無數的黑人都在歡呼雀躍，而白人則顯得非常的喪氣，認為一個有罪的人被放走了。
“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范霍文顯然也不相信辛普森是無辜的。
“法庭都判了……”戴安也在震驚當中，這樣干脆的無罪確實出乎意料。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卡戴珊的表情？”
羅納德換了個臺，正在重播宣布無罪的那一刻。羅納德指著電視里站在辛普森旁邊的，他的律師朋友，羅伯特·卡戴珊，聽到判決的那一刻，他的臉就像快要昏過去了。
在科克倫大叫Yes的那一刻，卡戴珊看辛普森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殺人兇手……
“Oh，Shxt……這比電影還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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