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之戰,不是早就……開始了嗎?”
鏡湖上,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危樓頂部,當首座慢悠悠吐出這句話,齊平霍然抬頭,心頭掀起風浪。
什么意思?
為何說,五境之戰早已開啟?齊平心頭震動,念頭閃爍間,一股子涼意自腳底板,直沖天靈。
道門首座仍笑瞇瞇模樣:“不懂?”
齊平抱拳拱手:“請首座解惑。”
道門首座沉默了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起另一件事:
“你可知,禪祖為何執著于傳教?”
這個問題我懂……齊平緩緩道:
“據說,禪祖每次轉生,都會丟失記憶,故而,須信仰穩固。”
恩,這是魚璇機曾告訴他的版本。
首座頷首,微笑道:
“是這樣。并且,禪祖對穩固境界的渴求,已頗為強烈,以他現今狀態,若無法在這一世獲取足夠的信徒,下次轉生,只怕會再也無法‘覺醒’。”
這么急嗎?齊平意外。
首座道:“可你是否想過,倘若沒有此次政變,禪宗去何處解此厄難?”
齊平一怔,旋即,瞳孔驟縮。
是了,換位思考,若禪宗已至危局,定會嘗試自救,而非坐等機緣,而最好的傳教對象,只有涼國。
也就是說,即便陳景不謀反,禪宗也會想法子進入涼國……
恩,當初問道大會,南國使團提出的訴求,便是建立佛寺……這亦可佐證。
但被永和帝一口回絕。
而后,才是政變……等等!
齊平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脫口道:
“陳景謀反,莫非其實是禪祖的布局?”
首座說,五境之戰早已開啟,可以翻譯為,早有五境下場,干涉凡塵……卻未專指巫王……
那么,動機最充足的,無疑是禪祖。
恩,布局時其尚未真正覺醒,但他在“五祖”時期,完全可以提前布置,由空寂等人實施。
當初夜宴中,陳景坦言,自己本無意爭奪,但因心中不平,以及有了子嗣,才生出爭奪心思。
而這發生在其游歷九州期間。
陳景先是聯絡上禪宗,而后,在后者引薦下,才接觸了姜槐。
這個說法也很可信,但此刻,齊平突然意識到其中突兀。
太巧了,禪宗有必須傳教的意圖,“恰好”,陳景主動找了上去……雙方不謀而合……
此前不知內情還好,可結合“五境早有布局”這條線索……真相呼之欲出。
“陳景謀反,不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禪宗在暗中推波助瀾?”齊平驚問。
首宗微笑頷首:“孺子可教。”
真的……齊平呼吸急促:
“那他之所以誕下私生子,等等……陳允是他的骨肉么?”
“……”首座看著他,“這個無須懷疑,禪宗有送子觀音法相。”
齊平又道:“那姜槐也是……”
首座搖頭:
“禪宗不知姜槐的問題,起碼,在他成為‘巫王’前,大概不知。”
齊平力氣仿佛被抽干,仿佛跌入一張綿密的大網中。
所以,陳景自以為是攪動風云的關鍵。
其實,也在被禪宗利用著,而不自知……恩,這點存疑,也許知道,也不在意。
“也就是說,早在陳景決意謀反時,禪宗就已干預凡塵了。”齊平說道,“那其余五境……”
首座淡淡道:
“一代應與你說過,白尊不輕易離開紅河的緣故吧。”
齊平點頭:“它似乎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
可首座下一句話,卻令齊平心頭一跳:
“距離白尊這一世涅槃,已不遠了。”
涅槃……白尊要“死”了?
準確而言,是褪去舊軀,浴火重生……
首座道:“正因如此,那只鳳凰才格外不愿動彈,不想在這段關鍵期,浪費力氣。”
怪不得它不愿開戰,卻對“一代”是否復活如此關注……恩,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大陸動蕩,應該與白尊干系不大……
齊平問道:“那巫王呢?它下場的原因?”
他不信是為了草原王的權力。
首座平靜道:“他從三十年前,開始閉關。”
三十年……當初西北戰役爆發的時間點……齊平張了張嘴:
“難道,西北戰役的發動,也與他有關?巫王也需要地盤和人口嗎?可據我所知蠻族并不太崇尚信仰……等等。”
齊平突然意識到什么,道:
“難道,巫王需要的是‘戰爭’?”
他回想了下西北戰役的歷史,在那場戰爭中,金帳王庭與涼國雙輸,彼此都沒撈到啥好處。
憑白內耗了屬于是。
蠻族沒能占據下地盤,搶走些財富,卻也族群元氣大傷。
涼國更不用說……
放在凡俗歷史上,這種情況不特殊,可若其中存在五境布局,那莫名其妙打一場……就很古怪了。
除非,巫王要的只是“戰爭”。
所以,三十年前發動了一次,三十年后,再次發動。
齊平又想起,自己陪著首座去西南大雪山,遇到的那個“巫王”,也并非“完全體”。
首座這次真的驚訝了,他那雙仿佛蘊含宇宙的眸子里,透出不加掩飾的驚訝。
似乎,沒想到齊平這么快想到這一層。
“你的猜測并不完全準確,但的確有些關聯。”首座含糊道。
顯然,并不愿解釋。
齊平已經多少摸清與這些老古董的談話節奏了,對方不想說,問也沒用,只好作罷。
首座見他深思,揮手道:“本座乏了。”
作勢送客。
又補了句:
“對了,本座已與魚璇機說過,今后你與她師徒關系斬斷,也不再是道門弟子。”
“為啥?”齊平懵了,一下被從思索拉回現實。
首座淡淡道:
“道門弟子不插手朝政,上次念你初犯,未做嚴懲。你今日再犯,留你不得,即日起逐出道門。”
啊這……齊平茫然。
恩,從邏輯上,他幫助太子打進皇宮,的確算是“干預朝政”了,但……這特么不是你默許的嗎?
好家伙,倒打一耙可還行。
還有,你要是不同意,我能殺進皇宮?
還給我發情報……
首座似看出他所想,淡淡道:“規矩不能破。”
齊平想啐他一口,不過,其實道門弟子身份,于此刻的他而言,也只是個虛銜罷了。
首座又道:
“并且,道門弟子不得在朝廷中身居要職,這亦是規矩。”
齊平心中一動,眼下太子立足未穩,齊平接下來肯定要身兼數職。
若是道門弟子,恐怕在后天朝會上,會被拿來當靶子……首座這是為我當官剪除障礙?
果然,老不死的每個舉動,都有深意。
“是,弟子認罰。”齊平不別扭了,笑道,“那我就是書院弟子了。”
哈哈哈……識海中仿佛傳來某人的笑聲……
首座看了他一眼,說道:
“不是弟子,而是院長。錢仲離開京都,去往西北前,特意來見本座一次,將此物留下。”
錢仲是大先生的名字,雖然出場率極低。
他揮手間,丟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書冊。
“此為書院《符典》,手持此書與神符筆者,便是書院繼承人。”
齊平下意識接過,那沉甸甸的書冊仿佛還帶著溫度,他愣了下,有些難以置信。
就連識海內的一代,都安靜了下來。
首座聲音縹緲:
“呵,書院院長位子空懸三十年,若是和平時,你能接位,本會有個隆重儀式,不過如今書院里不剩幾個人,也就省了,好了,滾吧。”
說著,齊平眼前一花,出現在了危樓底部,沉默地捧著那本書冊,心中卻并無多少歡喜。
“大先生出征時,不會預料到陳景死亡,我這么快晉級返京,所以……他將《符典》留在道院,是擔心自己死在西北。
如老院長般將僅剩的寶物遺失,又不敢放在書院,擔心被姜槐取走。”
齊平輕聲說。
一代院長嘆息聲響起:
“看來我后頭的繼任者,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齊平沉重、擔憂的情緒一下不連貫了。
他吐了口氣,書冊化作流光,進入識海,悶頭往遠處走。
一代院長好奇:“你要去哪?”
“找個人,確定一些事。”齊平說道。
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望了眼身后高聳的樓閣,心中盤亙著一個念頭:
禪祖、巫王、白尊似乎都走到了某個“關鍵節點”,各自也都在布局,那么……洞悉一切的首座,又布局了什么呢?
他升起一個念頭,又強行壓下,裝作什么都沒想到,邁步離開。
危樓頂部。
風掀起陰陽魚道袍的邊角,首座負手戰立,低頭凝視著下方,齊平漸漸走遠的背影,面無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
當齊平尋到東方流云時,后者正饒有興趣地看外頭幾文錢一本的言情小說。
好似對京都政變渾不在意。
“咦,齊師弟,你回來啦!”
東方流云看到他,顯得很是高興:
“這次回來準備怎么裝……呃,人前顯圣?”
胸口繡著太極八卦圖,平平無奇的面龐,和煦謙和中,帶著幾分中二氣息的微笑,恩,是我熟悉的東方師兄……
齊平好奇道:“你沒注意外頭?”
他尋思自己搞出這么大事,不該沒察覺。
東方流云一臉慚愧,拉著他坐下,又親自奉茶,嘆息道:
“為兄昨日購得幾本好書,看了一夜,醒來后又繼續讀,方才看完,沒出屋子,也不知外頭時辰幾何,嘖,我真是廢寢忘食,手不釋卷呀。”
自己夸自己可還行。
齊平吐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被這貨拉入神經病的節奏,盤膝坐著,微笑道:
“師兄好雅興,恩,倒也沒發生什么事,我剛回來,便想著來找師兄,討論些問題。”
“哦?”東方流云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好奇道:
“是何問題,齊師弟竟都無法解決?”
齊平喝了口茶,神識屏蔽四周,微笑著盯著對方,也不說話,直到東方流云渾身發毛,才身體前傾,神秘笑道:
“師兄,別裝了。”
東方流云茫然,“裝什么?”
齊平似笑非笑,用一種“我已經識破了你”的內涵眼神看過去,說道:
“師兄演的不累嗎?還是心有顧慮?或者,要我說的更明白些?”
東方流云一臉擔憂:“師弟,你沒事吧……”
他覺得,齊平有點怪怪的。
齊平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緩緩道:“奇變偶不變。”
東方流云:??
啥……雞變藕不變?
齊平皺眉:
“沒讀過書?不該啊,恩,也許是忘了,畢竟上學時的知識……恩,大錘八十,小錘多少?”
東方流云一臉懵逼:“啥錘?”
恩,沒看過春晚……那宮廷玉液酒估計也不行,齊平沉吟道:
“于謙三大愛好是什么?三秒鐘,三二一……”
東方流云懵逼:“于謙是誰?”
恩,相聲也沒聽過嗎……那小說總看過吧……齊平掃了眼旁邊木塌上的話本冊子。
夢中,那個東方流云也是個酷愛小說的……他試探道:
“飛雪連天射白鹿,下一句什么?”
東方流云快哭了:“我……我不會吟詩……”
沒看過金庸?唔,那肯定看網文……而且以這貨的風格,肯定是看玄幻仙俠的……齊平一拍大腿,忽而嚴肅念道:
“仙路盡頭誰為峰,一見無始道成空。”
“不懂?”
“我為天帝,當鎮壓世間一切敵。”
“還不行?”
“天不生……萬古如長夜?”
“再來!”
古色古香的房間外,太陽西斜。
當暖紅色的光線打過來,青衫道童模樣的“小師弟”睡醒了,打著哈欠推開房門,揉了揉眼睛,突然大驚失色:
“糟了,這么晚了,我得去叫大師兄吃飯,以他的性格,看話本入迷根本記不得吃的。”
念及此,小師弟提著袍子下擺,邁著小短腿一路飛奔,推開院門,喊著“大師兄”……
然后愣住了。
只見,屋檐下,東方流云一人負手,站在敞開的房門前,臉上滿是欽佩震撼,以及我果然沒看錯人的篤定。
“大師兄……你……”
“呀,小師弟你來啦,”東方流云笑容燦爛,仿佛終于有了人傾訴:
“師兄我果然沒投錯人,方才齊平,齊師弟回來了,你可知他說了什么?”
“什么?”
東方流云激動的渾身顫抖,將齊平說的那些“詞句”背誦了一遍:
“這般大氣魄,大宏愿,大威嚴,簡直是師兄我生平僅見,真不愧是天命之子啊。”
仙路盡頭誰為峰……我為天帝……萬古如長夜……小師弟只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又好似被一股電流擊中,打了個哆嗦。
被這狂傲的匪夷所思的句子深深地震撼了。
兩眼發直……齊師兄……他,他的志向已這般遠大了么……
“噸。”
大師兄與小師弟同時用力咽了下口水,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恐怖如斯!”
與此同時,齊平眉頭緊皺,離開道院,往皇宮方向走去。
“我猜錯了嗎?”
他陷入深深的懷疑。
根據夢中的時間點,“東方流云”若是穿越的,大概率與自己處于同一時代,又是個年輕人。
沒道理完全對不上暗號。
“要么,是他失去了記憶,要么,是我猜錯了,他不是穿越的……可,這又怎么解釋那個夢?”
齊平毫無頭緒。
其實,他還可以去試探下魚璇機,按照夢中線索,魚璇機也有問題,但他略作猶豫,還是放棄了。
畢竟“師徒”二人接觸那么久,甚至“深入”交流過不止一次,若是“同輩”,早有破綻了。
“奇怪……說起來,魚璇機也有隱疾,而且,二人都在道院中……”
齊平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往前走,眼神中迷惑更深。
他懷疑,這一切都與首座有關,但如今的他,尚無能力參與“五境之戰”。
只好暫時將諸多疑惑拋出腦后。
“呵,有時候,無知也是種快樂呢。”
折騰了一日,齊平離開道院時,已是傍晚,太陽西沉。
他略作猶豫,改變了原定行程。
決定明日再拜訪禪宗,今晚先去探探“胡貴妃”的口風。
與首座的一番交談,給了他一些新的思路,也許,相比于那群大和尚,妖族才是更好的“突破口”。
齊平先回皇宮看了下情況,得知一切順利,整個京都大體已落入掌控,太子與張諫之等大臣,在商討諸多事務。
他懶得摻和,徑直往延禧宮去。
“齊爵爺。”延禧宮外,當宮女拉開門,看到火紅燈籠下,笑容和煦的年輕人,聲音都顫抖了幾分。
她們已知曉政變,更知道,是齊平一人破城,屠的整個午門廣場橫尸遍野。
齊平笑容溫和:“本官有事,與貴妃娘娘商談。”
“莪……我去問問。”宮女大著膽子說。
“好。”齊平脾氣極好,靜心等待。
不多時,宮女去而復返,眼神復雜的看著他,說:“娘娘請您進去。”
她看似平靜,實則心中吃驚不已,作為延禧宮的下人,她們早察覺到,自家娘娘地位特殊。
似乎……極被男人迷戀。
永和帝時常留宿,圣眷極濃也就罷了,等景帝繼位,卻也謙和有禮,屢次來求。
結果娘娘卻一概不見,那景帝竟也不怒。
如今,宮中白日剛政變,結果晚上這位齊爵爺就來了……恩,果然,男人都一個樣子。
宮女暗啐,又奇怪于娘娘為何這般輕易放外臣進入,這若傳出去……搖搖頭,她不敢多想,將人領去后,便識趣地離開,回到大門外“值守”。
結果沒多久,她就看到一側青色的石板路盡頭,一輛華貴馬車駛來,紅艷艷的宮燈照亮其上徽記。
“咦,長公主殿下怎么也來了?”
大涼鎮撫司,開局扮演反派無彈窗相關
_大涼鎮撫司,開局扮演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