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國公府內燈火徹夜未熄,齊平生死未卜,又遭逢大事,群臣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嘗試進行備戰。
恩,無論發生什么,武裝自己總是沒錯的。
鑒于“陳景”的消息真假未定,故而此事僅限于少數重臣所知,并未擴散。
一夜無話,翌日天明。
清晨,當夏末初秋的第一縷陽光照亮這座北境第一大主城,城內,某座青樓妓館二樓。
房間內,陳伏容準時醒來,開始穿衣。
床榻上,那名風韻猶存的女子“嚶嚀”一聲醒來,就看到他坐在床邊,披上衣裳的動作。
“郎君。”女子鉆出被窩,環住他的腰,說:
“天漸漸冷了,多歇息會吧。”
北境天寒,這個時節京都還熱著,幽州外頭都起了涼爽的晨霧。
陳伏容回身,拉起被子,蓋住佳人香肩:
“還要早起去校場,便不留了。”
女子幽怨:
“你都是大將軍,又不怎么領兵,怎的整日往軍中跑,以往都不是這樣……”
陳伏容捧起她的臉,深情道:“家國飄搖,何以溫存?”
女子一臉欽佩。
不多時,穿戴整齊,白嫖出來的陳伏容走出青樓,就看到一兵卒騎馬趕來,看到陳伏容果然在這里,松了口氣,說:
“陳將軍,朝廷傳令,要您早朝去一趟。”
陳伏容愣了下,兩撇精致的八字胡揚起:
“發生何事?”
作為一名純粹的修士,他很少參與政務,覺得會影響劍心純粹,故而,若非有要事,一般沒人會來尋他。
本來松緩的心弦,突然又繃緊了。
士兵搖頭:“不知,只是請您去。”
“馬給我。”陳伏容沉聲道,非緊急事務,城中禁御空,這個時間騎馬過去正好。
不多時,他抵達國公府大門,正巧看到一人縱馬行來,皮膚深棕,頭發扎在腦后,正是秦關。
二人對視一眼,都知彼此來意。
“你也是上早朝?”異口同聲。
“知道發生何事了么?”異口同聲×2
兩個分明掛著“將軍”銜,卻都不擅長領兵,習慣在戰場上單打獨斗的頂級神通沉默下馬,并肩朝府里走。
路上,又遇到幾名武將,卻沒看到文臣。
等到了議事大殿,才“霍”的一下,只看到文臣們早到了,一個個黑眼圈,就像是一夜沒走一樣。
二人對視一眼,尋地方坐了,不多時,人已到齊,太子殿下道:
“今早召集諸將前來,乃是為備戰一事……”
接著,便是一套準備好的話,等說完,陳伏容開口詢問:
“殿下,怎么突然就備戰了?莫非是妖國異動?”
眾將投去疑惑目光。
自齊平逼退使團后,幽州迎來了飛速發育期,景帝忙著與西邊作戰,沒道理有空管他們,所以威脅只能來自北方。
威武大公嘆息一聲,將雪原探子送來的消息說了下。
齊爵爺被困雪神廟……外頭有四境戰巫狙擊……生死未卜……聞言,眾將如遭雷擊。
好歹都是軍中大將,又鎮守北境多年,對“雪神廟”自不陌生。
知道那是一處極危險的地方,所以,齊爵爺之所以消失三月,是被困了?
“四境戰巫?莫非是……喀吉?”陳伏容失聲。
威武大公凝重點頭:“是他。”
三十年前,西北戰役時代的蠻族天驕,潛修雪原數十年的老牌神隱。
陳伏容與秦關面色大變,如何不知其厲害?
他們本就是頂級神通,更清楚老牌神隱有多強大,齊平被困,十死無生。
不……也不一定,畢竟他身上應該有底牌,可饒是如此,也定極為危險。
“我去救他。”秦關人狠話不多,起身便道。
威武大公沉聲:“那可是四境,你去送死嗎?!”
秦關張了張嘴,沮喪地坐了下去。
是的,那可是四境啊……雖只差一階,卻是天塹鴻溝。
“那怎么辦?難道我等只能枯坐等待?”有將領憤懣。
威武大公頹然搖頭,心想,除此之外,還能如何?他們并非沒想過馳援,昨夜太子便屢次提出,可幽州根本沒有四境。
幾名頂級神通在朝廷術法加持下,在本土可與四境拼一拼,可……一旦進入雪原,就得不到天軌加持。
只是頂級神通的啊,進去就是送死。
甚至于,有朝臣推測,喀吉之所以“圍而不攻”,也許便是為了誘使他們去援救。
圍點打援。
無力!
威武大公見氣氛沉悶,說道:
“也莫要將情況想的太糟,齊爵爺能逼退使團,未必沒有手段,況,那雪神廟有陣法壓制,喀吉許是忌憚,才……”
眾將聽著,卻沒信心,在他們看來,齊平或許有手段,暫時護住自身,可是,能擋多久?
沒人想到,齊平晉級四境的可能,況且,退一萬步,即便晉級,也不可能是喀吉的對手。
這時,突然外頭有侍衛奔來:
“殿下,妖國二位使者求見。”
一夜未眠,滿眼都是血絲的女太子愣了下,心中一沉,看了眼張諫之,見后者點頭,強打精神:
“請。”
不多時,兩道身影由遠及近。
正是人類女童外形,紅白間雜衣袍,銀色長發,小臉沉靜的白理理。
以及蒙著面紗,身段婀娜,走路時腳踝鈴鐺作響的妖族暗子:瑤光。
二妖留在城中已數月,存在感不高,今日突然拜訪,令眾人心頭一緊。
“見過太子殿下,”瑤光言笑晏晏,“冒昧來訪,多有失禮。”
白理理嚴重社恐,只板著小臉,不吭聲。
太子稚嫩嗓音響起:“無妨,二位使者此來何意?”
瑤光面紗外的半張臉上,柳葉眉彎彎,笑道:
“倒沒別的,只聽聞齊爵爺被困雪原,不知真假,來此求證一番。”
她們知道了?
張諫之瞳孔一縮,這狐妖如何得知?
不……這并非關鍵,后者有消息渠道不意外……甚至,比他們早知道,都不意外,畢竟……雪原更多是妖族地盤。
今日過來,也絕不是“求證”,而是試探?
甚至,威脅?
情報中,佘先生也在……說明,妖國也有參與對齊平的圍殺?
一時,心亂如麻,見太子望來,張諫之清咳一聲,正色道:
“使者不知從哪聽聞此事,我等卻是不知。”
不承認!
咬死不承認!
瑤光抿嘴一笑,這西域胡姬樣貌的暗子是個玲瓏心思,此刻咯咯笑道:
“是么,那許是我等聽了謠言,還有的說,那蠻族派了頂級神通法布,去雪原尋了喀吉,不知是為了什么,如今兩國交戰,只怕對齊爵爺不利……”
還有個頂級神通?眾人一顆心沉了下去。
張諫之淡淡道:
“竟有此事?想來是為尋喀吉回西疆,與陳景為敵,至于齊爵爺,只是神通境罷了,如何能引得四境出手,使者想必是猜錯了。”
瑤光眼波流轉,笑了笑,說:
“這樣么,那不知,齊爵爺此刻何在?”
這話,就有些挑事嫌疑了,登時,許多武將怒目而視。
在他們看來,圍殺齊平,很可能有妖族參與。
而這兩個,跑過來追問,更像是耀武揚威。
“欺人太甚!”一名武將握拳。
群情激蕩。
威武大公也是怒極,強壓動手沖動,起身,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送客。
突然,就在這時候,聽到一聲低沉尖銳的呼嘯。
在場眾人腰間令牌,應激閃爍。
這是城中天軌,在感應到強者入侵時,發出的訊號。
敵襲?!
眾人變色,起身奔出殿外,聚集在庭院中,秦關更是已來到兩只狐女身旁,隨時準備將其擒下。
然而下一秒,陳伏容卻第一個察覺到什么,望向天空:
“這聲音……”
那低沉尖嘯,無比熟悉,好似……在哪里聽過。
是了,當初在京都,某人好像帶著他,“乘坐”過一枚飛空梭。
“齊……”
陳伏容心頭升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繼而,滿朝文武,便只見北方天穹,一顆赤紅的“星辰”,宛若隕石,撕裂空氣,拉著“尾焰”,呼嘯而來。
引得城內,無數百姓驚呼。
瞬息間,那“彗星”墜落,強大的風壓于庭院中,卷起環狀氣浪。
“啊。”群臣下意識掩面,然后,便聽陳伏容的聲音姍姍來遲:
“齊……平?!”
國公府上空,齊平腳踩飛空梭,負手而立,一身淡青色袍子獵獵抖動,三月未修建的長發隨意披灑。
盡顯粗獷。
此刻,面帶笑容,一步步踏空落下,眼眸彎彎:
“方才距離遠,我好似聽到,有人在找我?”
安靜。
偌大院落,初升的朝陽照亮山石草木,寬闊的地磚反射燦燦金光。
大群文官武將,衣袍錦繡,與宛若山野仙人的齊平,形成鮮明對比。
瑤光瞪圓了眼睛,面紗下,紅潤的小嘴撐大,整個妖大腦一片空白:
齊平……這家伙,竟然回來了?
怎么可能?
正如張諫之猜測,她很早就通過法器,從妖國探子處,得知了齊平所在。
只是,白尊執掌的“妖庭”卻并未進行下一步指示,只教她留意北涼動向。
故而,才有今日造訪。
甚至,連瑤光都覺得,這可能是自家做的……并且,覺得那面臨她屢次誘惑,不為所動的可惡家伙,大概是完了。
起碼,一時半刻沒法脫身。
可眨眼功夫,齊平就回來了,瑤光感覺臉都被打腫了,不禁開始懷疑,莫非情報是假的?
至于白理理,一副呆呆的模樣,好似怔住了。
“先生!”
蘿莉太子一聲呼喚,打破安靜氣氛,她疲倦的小臉上,綻放驚喜笑容。
恨不得撲過去,但忍住了。
其余人,這時才回過神,皆是大喜過望,同時心生疑惑,懷疑情報有誤。
“你……你不是給困在雪神廟了嗎?”瑤光結結巴巴問。
齊平笑了笑,說:
“我的確去了一趟雪神廟,感悟修行,只是時間稍長了些,到不知,怎么變成了‘困’了。”
他真的去了……瑤光愈發不解:“可是,那喀吉和法布……”
“哦,你說那兩個巫師啊。”
齊平仿佛才想起什么,輕描淡寫道:
“出來的時候,倒是撞上了,竟還對我出手,那法布還好,修為不高,那個喀吉倒是麻煩些,殺他稍微耽擱了些時辰。”
他語氣輕松,仿佛在說一件小事。
而這話,落在眾人耳中,卻宛若驚雷。
什么意思……情報是真的,齊平的確被圍殺了,然后……他反殺了?
頂級神通的法布……修為不高?
三十年前便晉級四境的老牌神隱……也被他……殺了?!
“不可能!”瑤光搖頭:
“你說你殺了喀吉?神隱戰巫?你當我好騙?”
“不信?”
齊平輕笑,反手拿出小鏡,抖了抖。
當啷聲里,先是法布炸的稀碎的骸骨被丟出來,幾乎難以辨認,但那標志性的紅色巫師袍子,還有法杖做不得假。
然后,又是一具散亂的骨架,白骨上銘刻血色紋絡,只一丟出,便透出強悍的令人心悸的氣息。
正是喀吉的尸身。
頭顱還勉強保持皮肉,樣貌清晰可辨。
齊平再抖出一個被施加封印,鎖了五感,木頭人般的身影,正是佘先生,似笑非笑:
“回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拷問,喏,這人交給你們了。”
他對幾名朝臣道。
鴉雀無聲。
“北涼”朝廷諸卿,以及瑤光與白理理只覺腦子都快炸了。
這一切,超出了他們想象力的極限。
靜默中,陳伏容終于沙啞著聲音開口:“你……你的修為……”
齊平“哦”了一聲,說道:
“雪神廟中有所得,幸不辱命,已入四境二重境界。”
“咕咚。”秦關用力吞了下口水。
陳伏容踉蹌了下,扶住前者,覺得這國公府,有點晃。
齊平晉級神隱了,還不只一重,而是直入二重。
破境第一戰,便連斬三名神通,包括一名頂級巫師。
更一力斬殺老牌神隱喀吉,一戰成名。
當“北涼”朝廷諸卿散去,大多數人,都還暈暈乎乎,如墜云中,只覺腳步輕飄飄的,不真實。
然后,涌上心頭的,便是狂喜。
瑤光與白理理,被以“與齊爵爺商討要事”為由,送回了住處,大多文臣武將,也在散朝后離開。
只有“北涼”朝廷核心人員,才留了下來,簇擁著齊平直奔文華殿,關起屋來,詢問情況。
文華殿內。
不多的官員圍成一圈,齊平坐在最中心,喝了口茶,結束了講述:
“大概經過,便是如此了。”
他并沒有提起雪神廟中,白尊的出現,只用春秋筆法,說自己于廟中領悟破境,更因此前積累,跨入二重。
然后出來亂殺。
“哚。”見齊平將茶杯放在桌上,眾人才從“聽書”狀態驚醒,彼此對視,神情復雜。
這一切,聽著簡單,可為何如此心驚動魄?
至于破境為何這般快,倒是沒幾個人問,要么是不懂,要么,是不方便。
當然,更多的還是麻木。
就像以往的許多次一般,若是旁人如此,大家會質疑,可若是齊平……好像也還……正常?
正常個鬼啊!
陳伏容幾乎想掀桌子了,他卡在瓶頸多年,結果齊平不費吹灰之力就跨過去了……
雪神廟有這功效?我也去過啊,咋沒破境。
果然,是人與人的參差嗎……陳伏容自閉了。
齊平沒搭理這貨,刻意展現修為、戰績是故意的,一來,此戰那么多人看到,瞞不住。
二來,幽州也亟需他的破境提振信心。
齊平能斬殺喀吉,這足以令任何勢力忌憚,尤其是妖國……先有“復活”的一代,又加上個齊平,牌越大,幽州就越安全。
“咳,先不說我了,我在雪原閉關了兩三個月,對外界一無所知,這段時間局勢如何?西邊戰事可有變化?”齊平認真詢問。
回來前,他生怕幽州城淪陷了,緊趕慢趕,如今看大家樣子,放心許多。
恩,看樣子,應該沒出大事。
也對,不過消失了三個月而已,能發生啥事……齊平想著。
然而,下一秒,老國公的話卻讓這位新晉神隱大腦短暫空白。
“陳景死了。”
齊平愕然盯著這老頭,又看向其余人,見包括蘿莉太子在內,都一臉認真,他有點懵:
“我確定只走了三個月?”
“恩。”
“陳景……死了?!”
“……可能吧。”
“到底怎么回事?!”齊平追問。
眾人當即將事情敘述了下,先是說了下九州局勢,然后才訴說,包括昨日分軌收到道院信函,到目前的一切。
聽完,齊平陷入沉思。
心中掀起層疊巨浪,沒法子,這消息太驚人,我那么大一個景賊,機關算盡的陰謀家,眨眼功夫,就給人背刺,涼了……
“陷阱?陰謀?”齊平反問,他第一個念頭也是這。
沒法子,主要陳景搞陰謀有一手。
“不對,這沒意義啊,單純只騙我們有啥用,可如果騙天下人,這個關口,他敢這么搞,不怕民心玩崩了?”
齊平旋即否決猜測。
陳景骨子里的確瘋,但不傻,沒必要在優勢局里玩這個。
而且,道院是堅定的中立派,也沒道理如此偏幫。
“殿下,你說……信函上特意提及,要給我看?”齊平追問。
蘿莉太子半趴在矮桌上,兩只小手撐著下巴,一臉癡癡地看著他,迷妹姿態盡顯。
聞言才“哦”了一聲,忙從袖子里取出信函:
“這個。”
齊平接過,心下嘀咕:
專門提我,好像預料到我今天回來一樣。
他展開信紙,一眼掃過,的確是眾人轉述的信息,末了,他目光落在了紙張末尾,那個圓形的,類似符文的圖案上。
心頭疑惑。
忽地,耳畔傳來“一代”的聲音: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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