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北、金河之東,正在上演一場激烈的,顯得有些短、平、快的戰斗。
魚皆羅沒有直接以宗師身份入陣,而是騰起真氣,居高臨下,從容指揮……他先是下令前軍適當后撤,將對方部隊調出以擴展戰線,隨即以千把人的小集群為單位,按照簡略的騎、槍、弓、盾等功能予以區別,反復執行防守、沖擊、掩護、切入、側擊等戰術動作,全軍快進快出,嘗試達成局部優勢,造成殺傷。
相對應的,對面的巫族不是不想指揮,但巫族部落具有自己天然的戰斗特性,他們攻擊的時候不敢一往無前,往往會在堅陣前退縮,而防守時又往往穩不住陣腳……所以面對這種短平快的密集小型戰術,往往會猝不及防陷入其中,然后一旦被人造成客觀殺傷,又往往會在還沒有達到組織度失控、無法執行戰術的境地之前就先行崩散。
不是沒有應對方略,突利也好、都速五也好,甚至一些有經驗的部落首領全都意識到問題所在——他們本可以利用騎兵的優勢,撂開這個戰場,從更外圍施展騷擾、牽制戰術的,但現在他們被鎖在這個戰場上,根本無法發揮自己的優勢。
而鎖住這個戰場的,不止是河道、毒漠這些地理,也不止是當面的敵人,還有身后與側翼的友軍。
一將功成萬骨枯!
隱約或者直接意識到一些事情之后,各方人員反應不一。
幫遠征軍的戰帥李定已經吃完了飯,在身側崔儻略顯怪異眼神下中正用一種略顯欣賞甚至有些欣慰的目光來繼續觀戰……實際上他確實感覺眼前的戰場讓人賞心悅目,因為魚皆羅這種小戰術打的太漂亮了!
如此密集的戰術指揮,卻能如此迅速,如此順暢,以至于讓理論上兵力并不弱的巫族大軍根本喘不過氣來。
不愧是大魏開國時期壓得巫族喘不過氣的老將、名將,他太知道怎么打巫族人了!
對面的大英元帥魚皆羅當然不曉得自己被人在心里稱贊,他只是很努力的集中精神指揮部隊,同時心里的天平也在一直搖晃——一面是部隊在迅速取得優勢,達成此戰目標也似乎就在眼前;另一面卻是他也注意到,自己一投入主力,河面上羊皮筏子就停了下來,而且原本集結到河畔的軍重兵集團也開始休整用餐。
這意味著,即便是擊敗當面之敵,也很可能要遭遇到軍后續主力的反撲!也意味著他必須要在戰勝河東當面之敵后,迅速的重新集結部隊,打一場艱苦的防御戰,直到天黑!
可能依舊會失敗,可能需要援軍。
戰場中央,巫族聯軍實際統帥突利面色如常,他并不懼怕眼前的殘酷,不僅僅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李定要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曉得戰爭就是會如此,只不過這次輪到自己成為代價而已。
成為代價不可怕,關鍵是能換來什么。
正因為如此,突利的爛翅龍旗周邊,一直是巫族混合部隊最堅挺的核心,突利利用自己的威望,在這里重整潰下來的部隊,然后盡可能的組織部隊去發起反攻,以至于雙方大量的部隊在他的身前被攪作一團。
堪稱目標明確且決絕。
如果說突利是一個成熟將軍兼政治家,那都速五就是明顯失態了……這不怪他,真不怪他,他心里什么明白,可真沒當過主將,沒見過這個場景,沒經驗就是會慌張、會動搖,何況事關生死榮辱,部落存亡呢?
正午已過,日頭一點點向西面而去,而所有有軍事經驗的人都已經意識到,河東戰局在一點點傾斜,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會直接傾覆。
然而,事情有趣的地方就在這里。
一個時辰過去了,金河戰場這邊局勢已經搖搖欲墜,卻依舊沒有達到翻轉的臨界值,而隔著一個榆林郡,反向突入雕陰郡中徐世英卻迎來一個堪稱逆轉的巨大軍情。
“你要投降?”徐大郎看完手中確系張首席親筆書寫畫押的無指向勸降信,然后再來看身前拜伏之人,明顯有些發懵。
由不得他不發懵,實在是事情翻轉的太快了,而且對方的姿態過于決絕了,而對方這個人也大大出乎他所料。
“徐副指揮,不是投降,是按照首席之倡議,及時反正,省的生靈涂炭!”那人抬起頭來,昂然做答,赫然是王臣廓。
王臣廓此人對于徐世英而言并不陌生……或者說,整個幫里稍微長點心的都不會不知道這個人……他之前是跟雄伯南、魏文達并稱的河朔豪俠,煙塵四起時自己拉了桿子,諸侯兼并時順勢投了大英,一直是大英在晉地的代表性將領。
此番晉地突然崩潰,其人也是晉人逃亡集團中的二把手,是軍事方面的負責人,要不然也不會在白皇帝下令原河東各部北上支援時充當前鋒大將了。
然而,就這么一位存在,竟然裝扮成尋常巡騎,掛著一套最基礎的鐵裲襠、裹著一個發黃的舊幘巾、踩著一雙磨損極大的六合靴,直接脫離自己的部隊過來尋到徐世英,說他要舉眾投降……不對,是要及時反正!
也難怪徐大郎會有些懵。
你反正,之前那么多年不反正,做了那么多年的頑固分子,甚至晉地全失都不反正,現在來反正?
“王將軍!”徐大郎忽然一手捏著那勸降信一手扶著腰中驚龍劍站起身來,然后壓著步伐走到對方側后,再回頭來看。“你能來反正,我自然振奮,可便是你自己也該曉得,此番來尋我到底有多突兀……白橫秋北上又回歸,首席大舉勸降關中諸將這件事我都是從你這里知道的!你懂嗎?我想信你,可你最起碼要給我一個說法,讓我下決心來信你?!你懂我意思嗎?你懂嗎?!”
“我懂。”王臣廓頭也不回,就在原地喘了口粗氣。“徐副指揮,大局一日日崩塌,你們勝算一日日增加我就不說了……只說一件事,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除了張首席這封信,更是白皇帝無視于我!”
“無視你?什么意思?”
“就是眼里沒有我的意思!”王臣廓單膝豎起,扭過頭來,臉上的青筋都抖動起來。“徐總管、徐大郎,你曉得嗎?這些晉人若非是我一力維持,半路上就要散掉……我不敢說我比王懷通更重,可也僅次于他吧?而且是不能少的!但他白橫秋設計在河東伏擊你們,王懷通、韓長眉都知道,就我臨到跟前才知道!伏擊沒成,他來蒲津安撫晉地人心,跟王懷通在府衙里談了快大半日,還是懶得見我!等到此番出兵,我們晉地殘部幾乎人人生怨,他竟也只去見了韓長眉,就下了軍令,不就是覺得已經見過王懷通嗎?我竟然還是沒見到他!”
話到此處,王臣廓站起身來,低著頭去看腳下黃綠相間的地面,語氣放緩,卻充斥著一種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沮喪的情緒:“徐副指揮,你懂我的意思嗎?大丈夫生于世間,一死而已,我他媽的難道怕死嗎?不是不能替他死,但得來見我一次,給我個交代吧?你懂我的意思嗎?結果一直到這個地步,他都不愿意見我一次,反倒是張首席隔著弘農和大河,將閻慶這種心腹送來,給我遞了親筆勸降信……你懂嗎?”
“我懂。”徐世英立在對方身后,盯著對方脖頸,語氣怪異,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嘲諷,又好似是同情。“我懂。王將軍,你的意思我可是太懂了……你在大魏時就是河朔豪俠……為什么做豪俠?還不是覺得自己一身本事,不想跟其他凝丹豪強一樣被安置到關中給人做囚徒,整日看關中世族大家的眼色,想求一個更高更體面的位置?但偏偏大魏就是看不上,就是不愿意尊重河朔人,所以只能一直做豪俠。
“到了大魏崩塌,煙塵四起,為什么要自家立桿子,不也是不想寄人籬下嗎?為什么看不上我們幫,反而投了大英,不正是覺得我們幫沒有規制,做不了你在大魏時期朝思暮想的大將軍、國公?
“可是臨到最后,你才發現,白橫秋就是眼里沒你,就是覺得你王臣廓不過是個河朔盜匪……是不是?”
王臣廓聽到一半,便覺得語氣不對,轉過身來盯住這位投降對方,而聽得對方剝開自己的皮囊,又明顯承受不住,一時有些羞怒之意。但很快,對方的下一句話讓他瞬間喪失了敵意。
“我也是一樣的。”話到這里,徐世英忽然以手指向自己,還是似笑非笑,語氣卻鄭重了不少。“王將軍,咱們是一樣的。只不過,我比你走運些,我當時也看不上幫這些東西,但張首席不計較,還一直抓著我不放,這才有了今日……可要我說,還不夠!”
“什么叫不夠?”冷靜下來的王臣廓有些不解。“你都是大行臺副指揮了,相當于相公了。”
“相公跟相公也有高低的。”徐世英指向北面。“王將軍,我現在信你了,而且有了一個想法”
王臣廓沒有吭聲,只是看著對方。
徐世英拔出驚龍劍,塞給對方,雙目炯炯:“王將軍,你曉得我們幫內情,也該曉得我不想落在李龍頭后面,現在他在毒漠那邊十之八九要成大功、做大事,而我也想立大功、做大事,不讓他壓過來……你剛剛說,你能帶著八千人反正對不對?”
“對,那是我的兵,王懷通也放任我管兵。”王臣廓應聲,卻沒有接劍。
“你看,原本是我兩萬在這里防守你們三萬。”徐世英近距離盯著對方,語氣飄忽。“可若是你現在回頭,做我的先鋒,就是咱們三萬,去突襲兩萬毫無準備之敵……宰了韓長眉,吞了當面剩下的兩萬多兵馬,咱們一起立功成事,揚名于天下,讓白橫秋知道這件事后,懊惱不已,當日竟然無視了你;讓首席曉得后振奮不已,不料咱們能成大功……你懂我的意思嗎?你懂嗎?”
“我懂!”王臣廓頓了一下,然后氣喘吁吁中接過了對方手里的無鞘長劍。“王某本意就在這里,就在這里!”
話到最后,已經面目猙獰起來,竟噴了徐大郎一臉唾沫星子,而后者根本不閃躲的。
日頭繼續西斜,就在徐大郎緊急將自己所部的騎兵集中起來準備壓在王臣廓部后方協助對方掉頭的時候,北面的金河戰場上,巫族人終于繃不住了。
做出最后一擊的,是魚皆羅本人。
這么久都打不垮巫族人,甚至隱隱間真的讓巫族人搞出了一點背水而戰的氣勢,使得他不敢再等下去了,也使得巫族人時隔數十年,再度于這個戰場上見到這位宗師的顯化。
跟吐萬長論的長弓相比,魚皆羅的顯化非常奇怪,那不是一個什么物件,而更像是一個腦袋!由毒砂構成,口舌鼻目俱全,卻只有雙目靈活,而且目生雙瞳,四下晃動,宛若鬼神,沿著大河之畔往前一推,當者辟易。
而他選擇的路線和目標也非常明確,就是靠著大河的都速五那一側。
都速五完全無法抵擋,直接打馬就跑……他的逃竄不僅使得他那一側迅速崩潰,更重要的是,隨著大量英軍順勢沿著大河北岸推進,一直堅持指揮的突利及其爛翅龍旗所遮護的中軍也迅速陷入到半包圍的境地。
然后幾乎是立竿見影一般,全軍開始動搖。
恰如山崩之初,又似堤潰之始。
“怪不得司馬長纓要請他去給司馬正做授業。”李定望著折回去的那個鬼神頭顱若有所思。“那不是一個頭盔嗎?!硬生生被他折騰出活物的感覺!崔公,請做好準備,替我們抵擋一二。”
崔儻目瞪口呆,片刻后醒悟,以手指面:“我?!”
“不用你戰而勝之,拖延個一兩刻鐘足矣。”李定回頭安慰。
崔儻復又去看對岸那完全可視化的數萬大軍崩潰之態,愈發覺得荒唐:“此等局勢,拖延個一兩刻鐘有什么用?李四郎,李龍頭,你這是弄砸了吧?!”
李定沒有理會,只是看著對岸局勢繼續說明:“過一陣子,我喊動手,就請閣下出手……要是一時不支,我們這里還有五六位成丹,都會盡力助你。”
崔儻只是發懵。
其實非只是崔儻,金河西岸這邊,饒是全軍都在休整,可當此局面,還是引發了許多人的恐懼與不安……沿河各營的軍軍官按照之前的布置,要求所有基層軍士不得起身觀戰,但他們自己在馬上猛一回頭的時候,也還會心底一顫。
只能說,幸虧有一條金河給了所有人基本的安全感,再加上遠征軍人足夠多,營寨又都在金河西岸深處,而且足夠長,足夠復雜,遮擋了大多數視線,否則不知道鬧出什么亂子呢。
轉回金河東岸,兵敗如山倒真不是假的,隨著局勢越過臨界值,全局的崩潰速度越來越快,這邊右翼崩下來的都速五部剛剛有人脫掉甲胄跳入河口在李定眼皮子底下被沖走,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中軍突利的爛翅龍旗也被裹著往河這邊來了。
隨即,就連被認為軍陣堅固且此番并沒有遭遇到重大損失的左翼數營,也都立不住陣腳,然后狼狽向金河逃竄,卻又因為金河那里潰軍太多,本能往更北面、更上游方向逃竄。
一下子,就是全軍崩潰。
而很快,隨著大量的殘兵敗將不顧一切的渡河而來,他們開始在岸邊爭先恐后,丟盔棄甲,相互踐踏推搡也是有的,甚至有凝丹高手直接扔下部眾騰空而來。
但有意思的是,只要這些巫族人還有一匹馬并且抱住不松手,此時竟多還能平安渡河。
有馬這個優勢太大了,甚至影響到了英軍追殺潰軍的效率,即便是勝利者也需要全力追擊才能獲得斬獲,并繼續維持勝勢。
于是很快,又開始出現潰軍的中后方爭奪馬匹的騷亂,然后往往為英軍所趁,平白被追兵奪了馬去。
而就在李定看的入神的時候,一個人被架著帶到了他跟前,赫然是之前去河西督戰的張世昭。
其人狼狽不堪,身上之前勉強掛上的甲胄全不知去了何處,身上半截濕透,卻什么都不顧,剛到便催促起來:“李龍頭,快快快,讓崔公動起來!就是這個時候!我能察覺到丹田跳動……這事要是成了,我怕是天底下最老的凝丹了!還是個因為敗退凝丹的混賬!可這起碼能說明戰機到了對不對?”
“還差一點!”李定制止住了想要動彈的崔儻,目光根本沒有離開東面的潰軍。“確實到了,但還差一點……馬上就好。”
張世昭無奈,只能喘著粗氣,扶著身側的軍士肩膀也往那邊看,只見巫族潰軍多有戰馬,雖然損失慘重,但渡河的速度真不慢,后面的英軍也追殺不停,兩軍雙方竟然連續著開始過河。
就在第一波大規模追兵在一個“竇”字旗的帶領下輕松越過金河的淺灘時,李定猛然看向了崔儻。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遠處半空中同樣在觀察戰場的魚皆羅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只是一名宿將的素質壓著他的這種不安感,使得他繼續觀察與等待,而眼見著有中郎將級別的人追過金河后,其人眉頭微皺,便想按照預案,立即下達軍令,要全軍折回在東岸立陣,不得追索深入……但也就是這個念頭浮起來的時候,這位宿將猛地一驚,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金河的淺灘太多了!
而且巫族人因為有馬,所以逃得相當順暢!
兩者迭加,使得英軍幾乎是在追索過程中就能輕易且順理成章的越過河去!
而對岸之前就知道,是有軍嫡系重兵在等待的!
這是陷阱!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剛要不顧一切翻身到前面河道中親身阻攔……卻不料,一頁書卷忽然自河對岸飄然而至,想要將他整個人裹住,而且書頁后面還有三道光芒自后方涌來助陣,也是驚得這位宗師趕緊放出那個頭盔來做遮護。
于下方來看,這一幕無足輕重,好似是軍為了接應敗軍,防止魚皆羅追索過度一般。
就這樣,兵敗依舊如山倒,追兵依舊似狂潮……不過一兩刻鐘而已,金河各處就都有英軍追兵奮勇爭先越過了淺灘,來到了東岸,而且全都因為追索而喪失了建制與軍陣序列。
而崔儻當然也沒有頂住人家魚皆羅,很快也支撐不住,在三位成丹的接應下逃了回去。
這下子,英軍士氣愈發高漲,全軍振奮!
可他們的元帥魚皆羅望著這勝利如斯的一幕,卻如墜冰窟……他已經意識到了,就算是剛剛他想嘗試阻攔,怕是都無法控制局面,而現在他更是要面對一個絕望的選擇,到底是繼續傳達軍令,要所有人撤回來,還是干脆下令,全軍向前,朝著對方陷阱口袋一鼓作氣呢?
沒錯,李定的計策他其實已經完全醒悟過來——這不能算詐敗伏擊,而是真敗反撲,對方就是要用具有相當兵力巫族大軍的崩潰引發同在交戰中英軍的失控,繼而用被金河隔斷的后續伏兵發動反撲,解決戰斗。
這是最殘忍的卻又最穩妥的勝利方式,犧牲掉一部分兵馬,換你失控,勝敗你都要失控,對于大兵團來說,一旦失控就將喪失指揮余地!而我,還有更多的成建制的兵力在等你過來,以圖后發從容圍殲!
沒有耽誤太長時間,也容不得他耽誤時間,魚皆羅很快有了判斷,如果此時下令撤回來,同樣是沒法控制局面的,大軍會因為失去建制和沖突的軍令失控在金河與金河東岸,對方的后續兵馬反撲回來,一樣沒有抵抗能力。
那就拼吧!
一念至此,魚皆羅翻身來到下方,對自己的親衛們傳達了要他們去各處要求全軍向前的軍令后,再度騰起,卻是徑直越過金河,親身向前!
李定望著這一幕,砸吧了一下嘴,魚皆羅臨到最后一刻也沒有失誤的表現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滿足感,他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顫抖,都有真氣在流竄,好像身體要關不住他們一般。
他知道,自己跟癱在一側石頭上的張世昭一樣,來到了那一刻。
下一刻,李定用盡了全身力氣壓制住了自己體內的洶涌澎湃,用最平常的語氣告知身側的文書與參軍們:“出兵!讓沿河部隊全線出兵,讓營寨里的蕩魔衛與北地諸部放棄營寨,反撲出來!讓突利舉著他的龍旗帶著巫族逃兵引著這些追兵往北面走!告訴所有人,我不要繳獲,距離天黑還有三個時辰,我只要殺傷!”
話音既落,周遭等候許久的文書、參軍們轟然離散,去往各部,而他們剛剛才上馬,還沒跑出去幾十步,便聞得身后有人一聲長嘯。
這一聲,從聲量上來說,根本無法跟戰場的喧嘩相提并論,但有修為的人全都注意到了這一聲堪稱震動河漠的長嘯。
就連遠處毒漠中的幾名毒漠行者與殷天奇,也都齊齊停下動作,望向南方。
包括此時剛剛追入河道的陳凌,也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卻只能茫然立在了金河中央,一時不知所措,然后又被胯下馬匹帶著,隨從周圍無數英軍一起沖上西岸。
反倒是榆關關城上的竇濡,此時還有一點余地,曉得自己不能再等,他直接朝自己的副將常負拱手:“常將軍!你誠懇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軍的間諜……是的話,咱們一起開關,不是的話,請你去榆林城,隨我叔父一起走。”
常負終于開口:“我是間諜,首席和單龍頭、李龍頭都知道我……但我覺得,咱們應該一起去榆林城。”
下午的陽光下,竇濡扶著額頭跌靠在關城的城垛上,一時無言,而隔著一條金光粼粼的大河,遠處的兩軍竟幾乎一起振奮起來,殺聲震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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