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泠然:
云泠竭力保持鎮定。
她翕動唇角,卻說不出來半個字。
像朱炎興這樣的人,即便是用聲音騙過去了也無用。他不看到她的臉絕不會善罷甘休。
此時,云泠都不知道是要為父親和七殺殿主逃脫了開心,還是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哀嘆。
咳咳,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到底是誰?”朱炎興眼神冰冷,耐心告罄。
方才,他本意是要去追人的。百里耀近期在他南焰境內攪出來的動靜委實可恨,即便是弄不死他,也要剝掉他一身皮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可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一路上總覺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膈應了一樣,于是決定聽從本心,來了個去而復返。
他倒要看看,至丹帶著的這個藏頭不露臉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會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云泠后退了一步,心中暗自盤算著一會若自己拼了命用精血祭出咫尺天涯,到底夠不夠施展幾回。
至于能不能活命,她倒是不敢奢望了。
就在這個時候,汪至丹也折返了回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催促道,“怎么不跟國主請安?”
言罷,又轉頭對著朱炎興道,“國主恕罪,她小門小戶出來的,不懂規矩。我這就將人送走,再隨國主回藥山。”
朱炎興卻只盯著云泠問道,“至丹,這位是誰,你們兩個在這不夜山做什么?”
狀似隨意的一字一句,沉緩有力,如同一下下重錘擊打在兩人的心頭。
汪至丹知曉自己今日若沒有一個合理解釋,必然是躲不過去了。只得立刻想了個理由,“國主,這是我新收的侍女,我帶她來不夜山尋些天火種子。”
朱炎興狐疑地盯著他。
天火種子極為難尋,一般只會出現在沉寂了幾百年的巖漿里,且就算得了也不易保存,對普通修士也沒什么用處,是故很少有修士會特意去尋找天火種子。
只有一種人是意外。
那就是已成了親、想要誕育后代的道侶。傳言,夫妻在雙修之前尋些天火種子服下,那么生出來的孩子有極大的概率能擁有天火靈根。
除此之外,天火種子對于高階修士,甚至是那些沒有后代子嗣需求的修士并無意義。
想到這里,朱炎興的目光又落回到云泠身上。
“至丹,這些年你終于想通了,找個妥帖的人在身邊照顧是好事,只是你這位美嬌娘怎得這般害羞,竟不出來見見人?”
說著,朱炎興的手就伸向了云泠的斗笠。
“國主,不過是一個侍婢,方才還被巖漿傷了臉,何必污了國主的眼睛。”汪至丹向前站了一步,擋在了云泠身前。
“至丹,你在怕什么?”朱炎興的聲音沉了下來。
汪至丹動了動唇角,想要說些什么,終是沉默著站在云泠身前沒有開口。
“好,你好的很。”朱炎興冷笑連連,一雙鷹眼死死地盯著云泠,吐出來的字眼冰冷陰鷙,“看來我的玄覺并未出錯,果真是該回來看一看,不然豈不是就要錯過一位沁丹大師了。”
也只有汪至丹這樣對煉丹一道癡迷醉心的人,才會違背他的心意將人藏在不夜山了。
云泠摘下素紗斗笠,露出了一張清麗的臉,“朱國主,別來無恙。”
既然被認出來了,繼續裝傻充愣也沒什么意思。
朱炎興指尖躍出一小簇火焰。
這火焰似是有靈性一般在指尖翩翩起舞,溢散著無盡的灼意,朱炎興又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了汪至丹身前,“至丹,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你會為了一個外人忤逆我。你現在讓開,之前種種我便既往不咎,只當你是醉心丹道,一時間犯了糊涂罷了。”
汪至丹搖搖頭,“國主,云泠可以助我煉制出一枚上古時期的藥。還請國主看在我為南焰盡心盡力的份上,暫且再留她幾日性命。有我看著,國主大可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她離開南焰半步,待丹藥大成,再交由國主處置。”
“你在教我行事?”朱炎興怒極反笑。
他忽得抬起了另一只手,長袖迎風一擺。
只聽見一聲“啪”的脆響,汪至丹的頭不受控制地偏了偏,腳步不自覺地往邊上退了幾步。
傷害不大,侮辱卻極強。
兩個神君之間如此動作,著實讓云泠看呆了眼,尤其是這一道掌風不算迅速,汪至丹分明可以躲開,卻生受了這一下,甚至連靈力都沒有調用。
而這一下之后,朱炎興的心情顯然好了些許,他沒有再繼續動手,只冷聲道:“早些讓開,何苦挨這一下?”
他伸手抓向云泠,汪至丹卻再度擋在了云泠身前,急切地辯解道:“國主,云泠的沁丹術于我們的“登仙丹”有益,近來藥山的出丹率并不理想,所以我想.....”
“你想什么?”朱炎興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當我不知你在藥山動的手腳?尊稱你一聲國師,只不過是看在當年你確實幫了我朱家一個大忙的份上。你還真當自己是個缺不了的人物了?”
“我原先還想著給你留幾分情面,就不追究你在藥山動手腳借機斂財的事情,反正我南焰家大業大,讓你中飽私囊養活一個汪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卻不知好歹,現在居然還敢忤逆我,阻撓我,甚至還要教我做事,是誰給了你這莫大的勇氣?是你汪氏一族那些老弱病殘,嗯?”
汪至丹臉色煞白。
他也總不能辯解說,他在靈植閣拿了那么多的藥材并非是貪墨,可想想他拿去是為了試驗“解藥”,也只能緊握著雙拳,啞口無言。
他甚至陷入了困難的抉擇。
聽朱炎興話里的意思,他偷摸著研究解藥的事情還未敗露。若他此刻退步,將云泠交給國主,他最多受些懲罰,不至于累積汪氏全族。
可若是他退縮,云泠必死無疑。
一邊是全族的性命,一邊是還沒有下落的“解藥”,汪至丹猶豫不決。
他忍不住看向云泠。女子眉目淡然,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并未露怯,只靜靜地站在那里,脊背挺直,雙眸沉沉。
汪至丹心中天人交戰良久,終是緩緩撇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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