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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選擇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飛天纜車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飛天纜車 | 大明世祖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道垂下的帷幕,低沉地壓制著草原上的一切。

“去,去——”朝魯騎在馬上,看著壓抑的天空,忙不迭地驅趕起牛羊來。

幾只獵犬也識趣地叫喚起來,跳躍著,省卻了他不少的力氣。

不一會兒工夫,一百多只羊就被趕回了羊圈。

他又不得閑,將拴在木樁上的兩頭牛解開,遠離那僅余下草根的地面。

至于馬兒,早就聰明地回到了馬廄,窩在欄子中,躺在干草上迷瞪著。

朝魯嘿嘿一笑,騎著馬,牽著兩匹馬,帶著木桶,去往了兩里外。

這里有一口井,用石頭遮蓋的嚴實,砌上了磚石,轆轤上的麻繩已經發了毛,顯然是用了不少。

這是朝廷的政策,也是為了促使牧民們定居,方便查驗。

畢竟在草原上,無論干什么都離不開水。

除了河流外,井水的存在就會讓牧民們不自覺地聚集起來,無法逃離朝廷的掌控。

牧民們也頗為歡喜,樂意這件事。

以往在草原上遇到干旱,河流枯竭,牛羊只能被渴死,而如今水井的存在,不知救活多少人。

朝魯也是喜歡。

他總覺得人和牛羊同飲水河水很不干凈,也很惡心,誰也不知道在上游會不會有尸體,或者糞便入內。

幾年前他在千戶社學那里聽過半年的課,知道什么叫大明,什么皇帝,以及一些千戶區外的事。

而不是像自己的父母那樣,兩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還是這水干凈!”

瞅著井底的碎石,以及用磚頭砌成的井壁,他松了口氣。

他終于趕在井水渾濁之前到了。

木桶被撈起,然后又甩下去,提起來了。

足足裝了四桶,每匹馬背放置兩桶,然后腳步迅速地回家。

果然,不到一會兒功夫,天空中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

“果真是要下雨!”

他忙將一桶水倒在了馬圈,余下的三桶則倒在大水缸,才滿了七成。

這大水缸是他從市集上買來的,足有半人高,花了五毫錢才買到手,稀罕的很。

用碗舀起水入鐵鍋,然后吊在了火堆上。

他撿起干草,然后用鐮刀刮了幾下,引燃后放在火堆上,又架了兩塊木頭。

似乎又不放心,他又放了兩塊煤炭。

“朝魯!”這時候,從臥室里走出了女人的聲音:“你在做甚?”

“額吉,我在燒水呢,外面下了雨,怕是待會就得下雪了。”

“哦!”額吉的聲音平緩:“快黑了,你待會趁著火勢煮飯吧!”

“哦!”

作為家中長子,年不過十八的他并沒有資格讀書,家里也支撐不起。

二弟則去了喇嘛廟,送了十塊銀圓后成了小喇嘛,伺候在佛祖身邊。

三弟則送到了千戶所,給千戶放羊,或者說一邊學習操練騎術,射術。

如果有可能,將來會參加那達慕大會,成為蒙古進士,亦或者等到某位藩王就藩,來草原招募親軍時,去向應召。

近些年來,草原上的人口增多,不少人都愛去種田,有的去北海那里混口飯吃。

在草原上,雖然牛羊不準越界,但對于自由來往的牧民,可沒有什么界限,只要不啃食人家的牧草即可。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幾聲歡快的犬吠。

然后一個圓臉的中年蒙古大漢,披著從漢人那里買來的斗笠,濕漉漉地掀開了帳子。

“阿布!”朝魯喊了一句,雖然依舊在煮著熱粥,削著幾塊肉碎入鍋中,不時地捏著碎鹽,心思不寧。

“快入冬了,雨越下越多了!”

男人脫下斗笠,大餅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離開這幾天,苜宿草長得咋樣?”

“長得極好,咱們的窖中能藏滿呢,整個冬天都不用愁了!”

聽到這,朝魯才回過神來,笑著說道:“冬天還能多下幾個崽,吃著羊奶呢!”

“羊不要緊,得多養牛!”男人忙道:“我打聽了,現在一頭牛可能賣十塊錢,抵得上二十頭羊,值錢多了!”

朝魯聞言,點頭稱是。

“這苜宿草是真的好,以往這幾千來畝地,養一百頭羊就撐死了,如今來看,再養一倍也成。”

男人高興道:“明年我們再養十頭牛,賣了給你娶媳婦!”

苜宿草別看適合草原生長,但是從來就沒有大規模的普及過,一直都是中原在種。

因為對于牧民來說,地廣人稀,遍地都是青草,根本就沒有必要浪費人力來種苜宿草。

但隨著大明對草原的征服,一個個千戶區,百戶區的限定,使得牧民們走場的地方被迫定居。

大多牧民只有冬歇草場和秋放草場,空間被壓縮。

讓他們定居的因素有三個。

青貯,讓牧草發酵,足以保持牛羊過冬,使得越冬牧場不再那么緊缺。

苜宿草,讓劣質的牧場草量大增,能養活更多的牛羊。

喇嘛廟,讓信仰成為牧民的錨點,不得不以其為中心。

當然了,定居的舒適度也比游牧來的強,物資交換什么的也方便,也越來越受到牧民們的喜歡。

聞聽這話,朝魯大喜:“阿布,您說定了?”

“朱勒豁得,朱家是你額吉的娘家,他們好說話,幾個女子也踏實能干,只要三頭牛,十頭羊就能嫁過來!”

男人嘆道:“現在娶女子越來越貴了,前兩年兩頭牛就夠了,哪里需要什么羊啊!”

“所以我得提前給你定好了,不然還得漲!”

“明年秋天娶親,后年我們賴哈圖德家就能添丁了!”

“阿布,是賴家!”

朝奉還未言語,只聽到一聲插話。

旋即,一個年輕的身影走了進來,臉上泛出喜悅:“大哥,恭喜了!”

“什么賴家,我只知道賴哈圖德家族!”

大漢搖搖頭,然后舀起一碗湯來嘗嘗,似乎嫌棄太淡了,又加了點鹽。

“呼德,我的兄弟,你回來了!”朝魯高興地擁抱起來,對于幼弟的歸來很是高興。

“是啊,我怕你們收割苜宿草累了,所以就回來幫忙,二哥在喇嘛廟里也托我帶了一些香油,這是供奉在菩薩面前。”

呼德笑道:“加在飯菜,能夠保佑我們家長壽安康!”

“阿彌陀佛!”這時,阿布則恭敬異常,雙手握十,將香油緩緩地提過來,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我們家最貴重的東西,只有等到客人來的時候才吃!”

呼德則道:“阿布,以后在家里說說就罷了,在外面要說咱們家是姓賴!”

“知道了——”拖著長長的尾音,老頭頗有幾分倔強。

呼德只能無奈。

所謂的姓氏,在蒙古與西臧一樣,一開始是并不存在的,只有貴族們才能擁有自己的姓氏。

如顯赫得黃金家族孛兒只斤氏。

就算是普通人,也只是把父輩的名字與自己的名字加起來,就組成了一個姓名。

但對于朝廷來說,這是毫無規律,且不方便的。

故而,蒙古地區早就進行大規模的賜姓,亦或者說進行漢譯。

如,孛兒只斤氏,就譯為鮑、包、寶、博、奇、羅、波;乞顏氏則為齊、祁、陳、秦。

兀良良則是烏、吳、于、魏。

越是大姓,漢譯的姓氏也就越多,從而分化蒙古貴族和部眾。

孛兒只斤氏更是不得擅自取用,只有朝廷批準的貴族,才能取之。

普通的蒙古人,自然是選擇朝廷為他們挑選的蒙古姓氏,以及對應的漢姓。

之所以不只是漢姓,完全是因為普通的牧民根本就不懂漢字,告訴他也記不住。

蒙古姓氏則不同,口語話,易記。

當然,在戶牌上,自然是只有漢姓。

這對于蒙古人來說,不亞于一場社會變更。

底層的牧民擁有自己的姓氏,真正意義上的成為了獨立個體,不再是依附貴族。

擁有姓氏,看起來不甚起眼,但卻是瓦解蒙古部落制,撅起根基之法。

幾百帳牧民,所有人都擁有姓氏,而且還是不相同的姓氏,凝聚力將會大低,貴族煽動其造反的可能姓也會大降。

這是陽謀,也是大勢所趨。

呼德在千戶所的私塾雖然只是旁聽,但多年的耳熟目染,儒家思想影響頗深。

在他看來,所謂的蒙古姓氏,不過是畫蛇添足,家里沿用真正的漢姓,才是最好。

蠻夷的姓,何等卑賤……

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吊鍋前,吃著熱乎乎的肉,嘗著里面的幾塊碎肉。

飯后,更是一人一杯暖洋洋的奶茶,讓所有人都放松下來。

唯獨呼德不愛奶茶,吃著淡雅的清茶,讓父母,尤其是阿布哼哧了幾句:

“瞧你那模樣,要不是穿了袍子,還以為你是漢人呢!”

“阿布,這清茶最好喝,你們那是瞎耽誤工夫,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滋味!”呼德滿臉遺憾道。

男人懶得理這個逆子。

翌日,一家人齊上陣,拿起彎刀割上了苜宿草。

十幾畝地的苜宿草,足夠讓他們一家四口干上十幾天了。

阿布錘了捶腰,看著天空中淡薄的太陽,又看著手中鋒利的鐮刀:

“當年我要是有這東西,我們部落早就起來了,搞不好我就真的成了貴族頭人!”

“如今就跟漢人一樣,還得下地干農活,實在是可惜!”

“阿布,別做夢了!”呼德毫不給面子:“這快活日子以往可沒有,那些貴族老爺在的時候,您能喝奶茶?奶酒都喝不到!”

“混賬!”

父子二人斗著嘴,干起活來卻非常麻利。

就在日上中天的時候,忽然一只零散的隊伍跑了過來。

他們騎著馬,頭上戴著草帽,腰間挎著彎刀,一個個衣衫頗有幾分破舊。

父子三人立馬警惕起來,獵犬也吠起。

為首一人則提前下了馬,身上并沒有武器,顯露出自己的真誠:

“我們是草客!”

“什么是草客?”朝魯一愣。

“就是專門幫你們收割苜宿草的。”男人喊道:

“你們這十幾畝的苜宿草,收集起來起碼得半個月,而我們這些人幫你干活,兩三天就能結束!”

見到父兄二人懵懂,呼德這才解釋道:

“最近幾年種苜宿草的人多了,就有許多閑散的人湊在一起,專門幫人家收割牧草,然后賺零錢!”

“越是靠近漢人的地方,就越多。”

“也有生歹意的,然后就被清剿了!”

“多少報酬?”這時候,老阿布眉頭一皺。

“一人一毫錢!”

“太貴了!”

二人講了一陣價最后以提供吃喝,并且每人十斤羊毛的價格達成了協議。

相較于錢,牧民們的羊毛更多,所以他們更熱衷于以物換物,而非直接的出錢。

這樣一來,得到了七八個生力軍,到了第二天下午,所有的牧草就已經收割完畢。

而這群草客們也背著羊毛,興沖沖地離去。

他們本來就是一群在家里吃閑飯的人,或者說是準備參加那達慕大會,藩王招募,在閑暇時間賺錢,減輕家庭壓力。

但呼德問時,還有兩三個人直接道:

“想要攢錢去喇嘛廟出家!”

呼德一驚:“喇嘛廟出家,可是沒有女人啊!”

“喇嘛廟不用干重活,還能為家里祈福,偶爾出去給貴族老爺們做事,也能賺錢……”

呼德沉默了。

在草原上,實行的是格魯派,擁有著嚴格的教規,不得親近女色。

但在某些人看來,這不過是一點小遺憾罷了,提前成婚,留下子嗣即可。

到時候出家成為了喇嘛,不僅地位高了,而且還會賺更多的錢養家糊口,比起當兵,或者搏一搏那達慕大會,強太多。

如果表現出色,還會成為廟里的僧官,地位崇高。

對于那些無法繼承家產的次子們,實在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朝魯錘了錘腰,他看著有些失神的弟弟:“怎么了?”

“大哥,這群人瘋了!”呼德搖頭道:“不想著盡忠報國,只想著出家走捷近。”

“入世為官,才是最好的選擇啊!”

在儒家的價值觀中,出家是躲避現實,且不孝的舉措。

人丁的消減,對家族來說也是不利的。

“那是你們的想法了!”朝魯搖頭憨笑道:

“我只想著繼承家業,娶妻生子!”

呼德陷入沉思:

“越來越多的人想當喇嘛,這草原變得讓人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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