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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三章 她的選擇


更新時間:2023年04月15日  作者:長夜驚夢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長夜驚夢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小說:、、、、、、、、、、、、

女人話畢便不再理她,顧自轉身進了小院,北風吹卷起她的裙擺,翻飛如赤色的海。珳

……賢妃是除軍中人外的這么多人里,唯一一個堅持喊她“將軍”的人。

打她在朝中漏了身份,畏于她能耐的會尊她一句“先生”,敬于她慕氏門楣的又多好喚她一聲“慕三小姐”,更有那慣愛溜須拍馬者早早就叫上了“太子妃”……

但在這么多形形色色的稱呼之內,唯有宋纖纖會稱她為“小慕將軍”。

干干凈凈、不摻雜任何利欲色彩的“小慕將軍”。

一如前生她也只喚她“掌軍”一樣。

慕惜辭留在原地呆立了良久,她看著宋纖纖的背影,無端便想起了那早就去四方云游了的蕭妙童。

——同樣是聰慧女子,同樣曾被那名為“大家閨秀”的木枷困鎖,同樣比之常人更向往那靈魂的自由。珳

不同的是,蕭妙童還有機會親手摧毀那一重重的束縛,而宋纖纖,卻再不會有機會了。

——宋纖纖從不曾有過機會。

沒有人過問過她的選擇。

無論前世——

還是今生。

“母妃,母妃,這下大雪的天氣,您怎么來了。”小院正廳,墨書遠滿面驚詫地迎過那緩步而來的女人,瞳底蘊著幾近藏不住的喜意與希冀。珳

“近來您的身子還好嗎?可還有盜汗和驚悸?前些日子嬤嬤來信說您睡得不太踏實,這幾天可曾好轉了些?”

“還有您院子里兒臣幼時栽的那棵樹……”興奮勁兒上頭了的青年喋喋不休。

他拉著宋纖纖嘮叨了半晌,見她一直端著那派看不出情緒又稍顯疏離的笑,這才“后知后覺”地抬手拍了下腦門:“哎呀,母妃,您瞧兒臣,兒臣光顧著與您說話,都忘了給您沏點茶來了。”

“這宗人府里沒什么下人,您等著,兒臣這就給您燒水……”

墨書遠興致勃勃,宋纖纖卻陡然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必了,遠兒。”

“不必再沏茶了,直接坐下吧,我今兒在外面待不了多久,還得趕在皇城下鑰前回宮。”

青年聞言微怔,少頃后略顯失落地應了聲“好”。珳

“……今年臘月沒有三十,明兒便是除夕,”見墨書遠乖乖落了座,女人無聲嘆出口氣來,她盯著青年的面容緩和下語氣,繼而輕巧地撂下手中食盒,“我估摸宗人府的伙食大約不合你胃口。”

“就抽空給你包了頓餃子。”宋纖纖道,一面掀開了那食盒的木蓋,被小銅爐仔細溫著的餃子尚騰著熱氣,飄忽著便模糊了青年的雙眼。

“兒臣……一向最愛吃母妃包的餃子了。”墨書遠望著那食盒悄然放輕了聲調,酸澀之意自眼底泛來,他那眼眶不經意就發了紅。

羊肉餡的餃子和了香蔥,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鮮香撲鼻。

青年蘸著碟香醋,一盤餃子近乎吃了個狼吞虎咽,女人靜靜注視著他那與文雅渾不相干的吃相,寂靜中突然開了口:“這大抵是你吃我做的最后一頓餃子了。”

墨書遠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

“……是父皇終于定下決心了嗎?”青年垂眼,說話時嗓子里堵得像是灌了鉛。珳

“不是他,”宋纖纖別過頭,抬眼瞥向窗外,“是我。”

“遠兒,母妃以后不會再來看你了。”

“……這樣。”墨書遠應聲僵了身子,隨即餓死鬼托生一般,低頭大口塞著盤中的吃食。

只是上一息還鮮香可口的餃子,這一息無由來地便失盡了味道,他嚼蠟一樣勉強咽下兩只餃子,原本還被他壓在心底的苦水忽然便決了堤。

“到最后,母妃終竟還是要放棄孩兒了呀。”青年細聲囁嚅,水花打在碟中,攪渾了一碟香醋。

長久以來,他自欺欺人式構建出來的世界在這一瞬終于崩散了個徹底,情愫反噬猶如潮水,巨浪吞沒了他的軀殼又碾碎了他的骨骼,說不出的痛楚自他足尖寸寸蜿蜒上了頭皮——

他滿目愴惘,心上鮮血淋漓。珳

“或者說……其實母妃您早就放棄孩兒了。”

“從最初、奪嫡還未開始的時候。”

“……母妃,您從一開始就放棄孩兒了對不對?”

“可是,為什么啊——”

為什么啊——

墨書遠怔怔鎖緊了母親的眉眼,目光內說不清是痛苦還是茫然,他渴求自宋纖纖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后者聞此,卻倏然轉過了腦袋:“我給過你機會的。”

“在當年,你六歲的時候。”珳

“六、六歲?”青年定定重復一句,女人閉目,長長吐息一口:“對啊,你六歲的時候。”

“遠兒,你忘了嗎?你六歲那年,我曾將你送到安平侯府上住過兩個月。”

“六歲,一個早已能辨出是非善惡的年紀,我以為那兩個月時間足夠你看清了侯府的真實面目……可你記得回宮第一天,我問你在侯府待著有何感觸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什么嗎?”

宋纖纖眉心微蹙,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告訴我,你覺得侯府的一切都好。”

“你以后也想成為舅爺爺那樣的人。”

“祝經武(祝升兒子)欺男霸女你視而不見,祝承煦驕橫跋扈你又覺得理應如此,祝升結黨營私你認為這是他的本事……”

“那一刻我真的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是祝家的子孫,你身上確實淌著與我一樣的、我所痛恨的血……三歲時你父皇便已尋了夫子為你啟蒙,可夫子們努力了三載春秋,卻還是敵不過你在侯府生活的那短短兩月!”珳

“從那天起我便清楚,只要有侯府一日的活路,只要相府一日不曾倒臺,我就永遠沒有那個能將你從彎路上扳回來的能耐。”

“——所以,我放棄你了。”宋纖纖笑著笑著眼角迸出了淚花,“我收回了曾經放在你身上的所有期待。”

“我選擇放任你跟著他們越走越遠。”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不失望,就不會痛苦。

“可是遠兒,你以為放棄自己的骨肉至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女人說著緩緩繃直了背脊。

——她這一生,曾經歷過兩次失了至親的痛。珳

一次,她眼淚哭盡,對燭枯坐到天明。

一次,她星河望斷,憑欄靜守至月升。

她再沒有娘親了。

也再……沒有孩子了。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是種什么樣的滋味。”宋纖纖閉了眼,牙根被她嚙得陣陣發了抖,“有多少次啊——多少次我都恨不能把你掐死在睡夢中。”

“但我沒能下得去手。”

她不敢再愛他,卻也殺不了他。珳

于是她拋棄了他,眼睜睜看著他步步長成她所厭惡的樣子——

“好了,遠兒,”發泄夠了的女人驟然斂了神色,眨眼恢復了她慣來的那派雍容端莊,“趕緊吃飯罷。”

“那餃子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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