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漠與乾平的一場議和拉扯了近兩個月,最終以西商之人自愿割讓以蘭依為起點的喀勒瑪拉東南十城,并送上贖銀三百萬兩而告終。鈈
西商此番議和吃了大虧,那些自西商而來的使臣們亦自是沒臉再待在乾平過年,由是在那合約簽訂完畢的當日,一眾使臣便忙不迭駕車,逃也似的奔離了乾京。
那日京中落了大雪,北風壓得門前枯枝不住地打上了彎兒。
待慕惜辭趕到那座軟禁著墨書遠二人的小小院落時,慕詩嫣正裹著裘衣、抱著手爐,怔怔盯著窗外的雪。
……她這樣子,瞧著倒是比從前順眼了些。
小姑娘斂下眉眼,夾了棉的厚簾子被人掀開,立時有寒風攜著飛雪呼號著鉆入炭盆、散作白煙。
“你來啦。”聽見了響動的女人應聲回頭,看到來人她似是渾然不覺驚訝,只顧自舒眉勾出道極淺的笑,“許久不見,三妹妹的氣色如舊,還是那般紅潤康健。”
“……你的身子卻是大不如前。”慕惜辭滿目復雜地望了望她身上包著的厚重狐裘——雖說宗人府內關著的都是犯了大過的皇室宗親,可下頭的人顧忌著天家顏面,到底不曾苛待過他們的吃穿用度,現下這屋子里炭火足得她額上都滲了虛汗,但慕詩嫣守著那炭盆,這會子卻還得裹好了裘衣、抱緊了手爐。鈈
從前尚在國公府的時候,慕詩嫣看不起的,便是阿姐那副整日病歪歪的樣子,可如今這久病之人輪到了她,她竟是比阿姐當日還要孱弱。
——她都快認不出她來了。
小姑娘想著重新瞄了眼那擁著狐裘的女人,她形容枯槁,雙瞳渾濁而空洞,瞧著既像是失了靈魂的牽絲木偶,又似是行將就木的干瘦老嫗。
——可她記憶中的慕詩嫣,分明是個鮮妍明媚、又微有些飛揚跋扈的嬌俏姑娘。
雖不似阿姐那般傾國絕世,卻也擔得起一句清水芙蓉、小家碧玉。
——都是報應。
慕惜辭閉目無聲嘆息一口,慕詩嫣聞言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心死之人,常日食不下咽,身子那還能似從前那般。”鈈
“左右也沒剩多少活頭……我都習慣了。”
她話畢略略偏過腦袋,慕惜辭聞此忽的再沒了話。
少頃后女人大約是察覺出她的沉默,于是稍顯不自在地蜷了蜷縮在裘衣之內的手指,試圖開口打破這片死寂:“說來,還未恭喜過三妹妹,此番既得了封賞,又成了咱們乾平的……”
“二堂姐,”半垂著鴉睫的小姑娘陡然出言截斷了她的恭維,“你后悔過嗎?”
后悔聽信她娘,后悔強行攀上了墨書遠,后悔放棄了一切曾真心對待過她的人……
后悔選了這么條,再回不了頭的路。
一條絕路。鈈
慕詩嫣突然安靜下來,她茫然又無措地張了張嘴,良久才泄出聲凄然苦笑:“后悔……又有什么用處嗎?”
“我曾給過你機會的。”慕惜辭抿唇,“許多次。”
“我知道。”女人垂眼,慢慢攏緊了身上狐裘,“但那太晚了。”
“——三妹妹,那太晚啦。”
——她的退路,早在那之前就被人一一堵死了。
丁點不落。
“……那么,”小姑娘的聲調頓了頓,“眼下你還有什么心愿嗎?”鈈
“只要不是什么太麻煩的東西,我可以盡量幫你辦到。”
慕詩嫣聞聲微微挺直了背脊:“……那就請三妹妹,替我尋一把趁手刀子來罷。”
“最好能再搭上一杯毒酒。”
她知道她沒有多少日子能活了。
但她也不愿意就這么孤零零的死。
——她想拉上害了她腹中孩子的惡人一起。
“此外,”女人的眼睫不受控地打了顫,她死死捏著掌中手爐,那力道大得她指節都泛了白,“如果可以,我想在死前再見我娘一面。”鈈
“我還有些話,想要與她說。”
“……利器進不得宗人府。”慕惜辭淡聲盯著眼前茶臺,目不斜視,“我只能給你送來把分茶餅用的茶刀(未開刃)。”
“同樣的,毒酒太過引人注目,我送不來。”
“但我可以給你開一副尋常人喝了并無異常,習武之人沾了便會手腳失力的補藥。”
“至于你娘。”小姑娘抬指點了點榻上小案,“今兒是臘月廿八,再過半個來月就是十五上元。”
“我會在那日替你向陛下求一個恩典。”
“——這樣安排,你可覺得還好?”鈈
她說著微乜過眼角,慕詩嫣聽罷,不由得輕輕撫了掌:“妙極。”
“茶刀于我而言,這時候用著只怕是比剔骨尖刀還要趁手合宜……如此,就麻煩你了。”
“算不得。”慕惜辭搖頭,繼而不待慕詩嫣有所反應,便先起身再度撩開了那重棉簾,“我走了,你好自珍重。”
屋外的風雪打著旋兒灌進喉內,寒氣蕩得她腹中生涼。
慕惜辭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小院,她只記得待她甫一跨過那道尺余高的門檻,抬眼便瞅見了那剛自馬車上下來的、身著宮裝的婦人。
“小慕將軍。”女人含笑彎著眼睛,上前輕聲喚了她一句,小姑娘聽見這個稱呼不禁有著一瞬的怔愣,連帶著端袖行禮時,都帶上了一息的遲滯。
“微臣,見過賢妃娘娘。”慕惜辭低下眉眼,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她,這時間竟也罕見地多了些許局促。鈈
她捏著指節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索性瞅著女人手中的食盒,半晌生憋出一句:“娘娘……是來看望南安王的嗎?”
“不,我是來給遠兒送行的。”宋纖纖咧嘴笑笑,那語調輕快得仿若是在開什么無傷大雅的玩笑。
小姑娘被她這話噎得有些錯愕,她傻傻地眨了杏眼,下意識跟著她重復:“送行?”
“對啊,送行。”女人點了頭,聲線猶自是那派自如輕松,“將軍不是才從里面出來嗎?”
“——她既下定了心思,那我自然就只能給遠兒送行了呀。”
慕惜辭突的懂了。
“……娘娘聰慧。”鈈
“不及將軍。”提著食盒的宋纖纖笑意盈盈。
小姑娘在她那派笑意之下失了言語,片刻后拱手側身讓出了大路,二人錯身剎那,她忽然福至心靈:“娘娘!”
女人回頭,腳步微頓:“怎么了?”
“您恨祝家嗎?”慕惜辭屈了屈指頭,指尖卡在掌心,留下兩道淺淺白痕。
她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種什么樣的滋味,那邊宋纖纖聞言,卻倏然笑開:“將軍覺得呢?”
小姑娘盯緊了自己的雙手不肯言語。
女人倒也沒逼她。鈈
“小慕將軍,宋纖纖不是那等心中裝得下蒼生大義的女子。”
所以她注定要拿此生去恨祝家。
宋纖纖壓低了嗓子,言訖面上重新漾了笑:“好了,小慕將軍。”
“風大雪寒,將軍快回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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