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卿第三百零三章 風云變幻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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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風云變幻


更新時間:2022年06月04日  作者:若相姒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若相姒 | 長安卿 


隨著楊行簡背下罪責,被削了爵位,禁足宣王府,這段時日鬧得人心浮動的流言蜚語才終于有了個結果。

如今人人都知道,是當日楊行簡不自量力招惹御陵王妃不成,后又技不如人在眾人面前被御陵王妃一箭驚下馬來,失了臉面,便心生怨恨編下天子投毒的謊言,攪動風云,嫁禍到御陵王府頭上。

若說旁人倒罷了,這些事落在楊行簡頭上真是毫不讓人意外,畢竟日日里風流浪蕩,當街縱馬,無法無天,跋扈成性的楊行簡名聲早已爛了大街,這般心胸狹隘又狐假虎威的人又有何事干不出來。

因而對于天子一視同仁,大義滅親的圣明決定,百姓們無不是拍手稱快,感嘆明君當政之幸。

而與此同時,皇后李氏親自與太子登門陸府,請求拜歷經五朝的大儒陸周為太子太傅,讓世人大為吃驚的是,向來不追逐名利,更不愿沾染興朝皇族的陸公卻是一反常態地應允了。

那一刻,人人都覺得驚訝不已。要知道,就連當今天子想請陸公出山為官作宰都被拒絕,可見東宮如今的高風亮節,仁君風范比之天子更能打動陸公,更能打動陸公身后的天下士子之心。

這,如何不難能可貴?

那一刻,讓向來掌控一切,穩若泰山的楊崇淵第一次生出了棋局崩塌的不安預感。

他能夠深切地體會到,他眼中那個婦人之仁的二郎,在一步一步以全然不同于他的溫和手腕,抓住了人性的弱點,籠絡了連他也籠絡不到的那些人心。

身后有隴西李氏,左手有趙翌襄助,如今右手又多了以陸周為首的士人輔佐。

這于東宮,于皇后而言,無疑是如虎添翼。

聽到這個消息時,李綏笑著與趙翌對坐窗下,伴著雨聲落下一子。

她知道,眼前這盤局已然越來越有意思了。

在她借楊徹,楊昭之手,將計就計重傷宣王府,反以楊延為陳氏請命的一顆仁義之心,籠絡士子歸心的那一刻。

這盤棋上的棋手便不再是他楊崇淵一人了。

畢竟,就算天子投毒是“假”,可仁善的太子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也會毫不猶豫冒著觸怒天子,忤逆不孝的風險,拼死進諫。

這樣一顆不染塵埃的赤子之心,如何能是楊崇淵那顆權勢熏天的利欲之心能比的。

又如何,不能打動有著文人鐵骨,清貴門楣的陸公?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這世間,沒有完美無瑕的圣人,也沒有一無是處的凡人。

轉眼間,清晨的金芒落在窗外蒼翠的竹林上,李綏的生辰也是如約而至。

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李綏在趙翌的陪伴下,與父親李章一同乘車朝著玉清觀而去。

隨著鐘磬之聲盤山環繞,繚繞云霧間李綏一行總算是踏著清晨的朝陽,來到了竹林深處的清幽院落。

等候在廊下的繪春看到披著晨光而來的三人,眸中不由激動一紅,腳下輕快間,眉眼帶笑的迎了上來,然而如此也掩飾不住心下的惴惴不安和隱憂。

“國公,王妃,大王。”

不待繪春行下禮,李綏已率先扶起她,眉目間是一如既往親近的溫柔笑意。

“春娘快起來罷。”

隨著李綏的力道起身,繪春便見面前李綏越過她看向她身后禁閉的房門道:“阿娘,還好嗎。”

聽到向來自信滿滿的郡主語中沉靜卻是帶著幾分隔世的小心,繪春心下瞬息難過萬分猶如刀扎,看著面前越發穩重的李綏,腦海中也不由浮現出從前會在她面前膩在大長公主懷里撒嬌軟語的那個小郡主。

“仙師很好,王妃放心。”

聽到這些話,李綏點了點頭,終究是出聲道:“那,勞春娘替我通報,就說——”

停頓片刻,李綏雖笑卻心酸地道:“阿蠻不孝,今日生辰前來探望。”

“王妃——”

聽到李綏自貶的話語,繪春語中酸楚,終究是隱淚道:“奴婢這就去,國公,王妃和大王還是坐下來等罷。”

李綏聞言笑著頷首,安慰地拍了拍繪春的手,回頭看了眼那紫藤花架,便與李章,趙翌道:“阿耶,我們還是坐花架下罷。”

落座下來,繪春已命人奉上新茶,同樣的花架下,同樣端著阿娘親手埋的雪水所煮的清茶,身邊同樣坐著父親。

唯獨今日心境卻再無去歲那般帶著重逢的激動與輕松,而是與父親一般期冀不安的懇求一面罷了。

推門而入,看著背對著自己跪坐在那兒誦讀經書的陳氏,繪春壓下心底擔憂,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如常道:“仙師,國公,御陵王,王妃來了。”

見陳氏不為所動,繪春再一次小心出聲道:“今日是王妃生辰,王妃孝順,特來拜會——”

“讓他們回去罷。”

“仙師——”

聽到那句清冷,干凈,利落的回應,繪春先是愕然,下一刻便再也忍不住噙著淚,聲聲請求道:“這是王妃出閣后的第一個生辰,今日又有御陵王陪伴,還求您見王妃一面罷。”

然而話音再如何懇切,再如何波動人心,跪坐在那兒的陳氏卻是依舊背脊挺直,清冷的好像一尊青玉雕像,沒有絲毫的回應。

“仙師——”

屋內再一次近乎執拗地響起繪春的哽咽聲:“求您放過自己,原諒國公,王妃罷。”

聽到背后的哽咽哭腔,面色肅然的陳氏輕蹙眉間,努力攥住手中的經書,強忍著一字一句輕輕念出,企圖驅散心底的業障。

在外面等待的越久,李綏的心便越涼,看著晨光下的屋脊,李綏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就在此時,隨著房門聲響起,李綏看到了強自牽起笑,也掩不住眸中哀泣和赤紅的繪春,心下終于“咯噔”落下,冰冷地安放回去。

“國公,王妃,大王。”

行下一禮,繪春努力抑制哽咽地與李綏道:“仙師說,不盼其他,惟愿王妃一生平安順遂,健康喜樂。”

聽到這句話,看了眼面前的繪春,李綏含笑安慰道:“春娘我知道,阿娘什么都沒有說,謝謝你。”

被輕易拆穿謊話,繪春面上松動,再也繃不住落淚道:“王妃。”

李綏沒有怪罪,只是搖了搖頭,攜著無限的思念,從袖中抽出一個樸素的小盒子,一打開,一枚純檀香木珠串便安靜地躺在其中。

“聽聞每撥動一顆香珠,心里的煩憂便能少一分,這是我親手替阿娘串的,春娘,勞你替我送給阿娘罷。”

說話間,在繪春涌動的淚意下,李章晦暗眸底的愧疚下,一旁的趙翌清楚從李綏含笑如常的眉眼中看到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那樣的苦澀,那樣的無可奈何。

繪春低沉地哽咽了一聲,待目送那漸行漸遠的一行背影徹底消失在竹林間,終究是低頭拭淚走了回去。

“仙師,這是王妃親自串了送您的。”

喑啞的話語中,繪春靜靜跪下去將盒子遞到了陳氏手邊,悄然退了下去。

良久,陳氏顫抖地伸手探出,取過那一串再樸素不過的香木珠子,一顆一顆默默撥動起來。

喉頭哽咽如針刺痛,闔目間陳氏默然含笑,卻是比滑下的淚水晚了一步。

香珠每撥動一顆,煩憂罪孽便可越少一分,可為什么她的心卻是絲毫無法平靜下來。

放過自己,這一生她真的能放過自己,原諒自己嗎。

她有資格代替死去的親人,代替陳氏一族原諒自己嗎。

待到入夜,曲江池畔的芙蓉園霓虹華彩,槳聲燈影,看著眼前熱鬧非凡的宴會,醉人心魄的瑰麗美景,將氣氛烘托到極致的胡人歌舞,李綏面上帶著笑與人觥籌交錯,卻是沒有絲毫入下心去。

去歲的華宴設在花萼相輝樓,或許是念及那一夜的刀光劍影,姑母不愿提起不好的舊事,便將今歲的生辰宴放在了芙蓉園。

然而李綏卻是記得,阿姐是死在最后一次與她相聚在芙蓉園的那一夜。

花萼相輝樓也好,芙蓉園也罷,便是大明宮,長安城,哪一處不是留下了傷心事。

她的心,早就麻木堅硬了。

一杯又一杯酒喝下去,李綏卻是覺得越來越清醒。

就在此時,向來穩重自持的李章卻是先于李綏醉了過去,面對此景,李綏心下明白,今夜恐怕并非酒醉人,而是愁醉人。

在帝后的關心下,李綏作為主角,今夜卻是與趙翌率先退場,扶著黯然神傷的李章乘車而歸。

“大王,王妃,到了。”

聽到車外響起宗明的聲音,趙翌先下了車,看了眼還未轉醒的父親,李綏沉默地垂下眼瞼,聽到耳畔軟簾掀開的聲音,方隨之看去,卻見車外哪里是國公府,分明——

“阿蠻,去罷。”

回首,李綏看到分明清醒萬分的父親,噙著慈祥的笑,與她鼓勵。

“阿耶?”

在李綏還未反應過來的目光下,父親只是再溫和不過地頷首,出聲與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該過得快樂,不必偽裝,不必為任何人。”

這一刻,看著一如既往安慰她,為她著想的父親,李綏雖笑卻淚,良久,才含著淚點了點頭。

轉身間,方離開車內,一只修長分明的手便出現在眼前,隨之看去,李綏看到了佇立在車前的趙翌,一如月下青山,沉穩的旁人安心。

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李章坐在車內含笑欣慰,雖遺憾卻也放下心來。

“走罷。”

隨著李章乘車幽然而去,李綏與趙翌并肩來到了一處池畔,聽著微漾的流水,看著面前停著的一葉扁舟。

李綏不由道:“你,不會是要泛舟罷?”

看到趙翌不置可否地上了船,隨即示意她登舟,李綏還是忍不住懷疑道:“你確定,你會泛舟?”

“這世間,還有難得到我的事?”

聽到這自大的話語,李綏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下一刻才試探上了小舟。

“嘩啦——”隨著船槳落水撞擊出的水波聲,對坐舟上的李綏果然看到水上輕舟在趙翌輕車熟路地駕馭下,穩穩地離開岸邊,朝著水中央而去。

清輝月下,槳聲燈影攜著陣陣清涼水汽,疏散了李綏心中一時的郁郁寡歡。隨之,越往深處去,伴著清雅荷香,小舟漸漸行入藕花深處,那一刻,李綏看到了流螢漫天靜靜地撲在水波之上,朝著他們的小舟越集越多,越集越攏。

仿佛入了仙境,靜謐極了。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行到安逸時,李綏將袖中絲帕平鋪舟上,將身躺下,將頭落在其上,看著如瀚海一般閃爍的星空,看著滿目與星辰爭輝的流螢光芒。不由松開眉目,輕聲哼起了歌來。

看著躺在那兒的李綏右手定在空中,看著落在如玉指尖的流螢一閃一閃亮著瑩瑩之光。

趙翌眸底噙著淡笑,手中越來越輕,將舟也行得越來越穩。

惟愿,將這片刻的寧靜留下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聽到船靠攏岸邊發出的沉悶聲響,李綏適才睜開迷蒙的眼,恍然發現自己竟然安然的睡著了。

“醒了?”

聽到趙翌的聲音,就著趙翌伸出來的手,李綏舒服地坐起道:“要不把這舟,這景搬回王府去罷,這夜夜再失眠也能好睡了。”

“你若想睡,日日都能來。”

李綏聞言挑眉,卻見趙翌已然跳上岸,將船固定好,這才扶著李綏上了岸。

隨著一陣風過,眼前漆黑的深林瞬息燈火通明,那一刻,李綏儼然如做夢般,看到了漫眼的素白飛雪。

是的,在這流螢夏日,她竟然看到了迷人眼的飛雪,甚至還帶著她所不能描繪的清香,幾乎落入了她的心里。

“這是,雪?”

聽到李綏不可置信地溢嘆,看著她驚怔地雙眸在月光流螢下熠熠生輝,趙翌眸中噙著他所不知道的溫柔道:“瓊花。”

“這是瓊花。”

聽到這個答案,李綏愕然回頭,在趙翌眼中她看到了讓她意外到無法再意外的肯定。

“瓊花。”

呢喃低語間,李綏一步一步朝著這微風吹起的漫天花絮而去,那一刻不知為何,她竟隱隱噙著不為人知,不為已知的熱淚。

原來長安,也能看到這漫天的瓊花?

看到她上一世用一生也無暇看到的瓊花。

這一刻,她好像突然體會到了。

體會到上一世那個夏夜,楊延點亮長安燈火,帶著九歌乘舟看那滿池蓮花盛景時,九歌無法抑制的淚水。

走進那一樹又一樹,滿山遍布的瓊花樹,看著那一瓣又一般潔白如玉的瓊花,李綏心下悸動不已,亦是動容不已。

能從遙遠的廣陵,移來這滿眼的瓊花樹,與她今日生辰為數不多的驚喜和安慰。

這一份心,是她未曾想到的。

“謝謝。”

李綏回首間,對趙翌含笑道:“我很喜歡。”

漫天如雪的花絮下,趙翌一步一步走來,輕而隨和地道:“你我是夫妻,是盟友,無需言謝。”

說罷,趙翌自袖中抽出一個盒子,遞到李綏的面前道:“祝郡主生辰長樂,平安順遂。”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語,李綏不由回想到去年花萼相輝樓上,他亦是這般,為她送來同樣的生辰囑咐。

那一回她意外不已,此刻她已是含笑應下,接了過來。

打開盒子,李綏就著光芒看到了盒中靜靜躺著的一枚老香檀木簪子,隨之風過花落,瓣瓣瓊花落在簪子之上,李綏不由輕笑出聲。

她喜歡點著老香檀木入睡,他便送了老香檀木簪子給她。

雖老土,卻是用了心。

探手摩挲間,李綏感受到光滑的打磨,雖樸素卻是比身上這件寸錦寸金的衣衫,比今日得到的眾多珍奇異寶還要令她安心。

“替我戴上罷。”

話語中,李綏將簪子遞給了趙翌,趙翌聞言一笑,接過這只他親自入山選木,親自拜師學藝,親自雕刻打磨的簪子,一寸一寸輕而穩地簪入李綏的青絲中。

低頭的那一刻,繁花流螢之中,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雖什么也未說,什么也未做。

卻是給予了今夜這一場景,極致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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