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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元年正月十五,神京。
天氣越發的冷了,西北風挾著尖利的呼嘯聲從遠處,從四面八方刮進了神京,在城池的上空肆虐著。
老話說,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燈火。
沒心情過節,燈籠照舊要點。
外有韃靼人圍城,內有朝廷嚴令宵禁,這個節過得非常尷尬,百姓們忐忑不安,官員們憂心忡忡,至于各府的深宅后院是否依舊如往年般傳杯遞盞淺斟低唱,就不得而知了。
夜幕降臨,大觀園內開始點燈,屋檐連廊下一盞盞燈籠次第點亮了,漸漸黏連成一片片的紅。遠遠看去,大觀園更加的絢麗多彩。
與此同時,榮慶堂內炭火燒的極旺,賈府的女眷,姑娘們全部都在,穿紅著綠的丫頭們來回穿梭著,擺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
賈母面上不見往日祥和的笑容,雖亦帶著微笑,可笑容里卻多少有些不自然。
看到這一幕,坐在邊上的邢夫人和王夫人卻是心中了然。
今夜整個賈家只有榮慶堂熱熱鬧鬧的過著元宵節,家里的爺們除了賈珍、賈璉在二門外伺候著,就連賈蓉都待在順天府衙門沒有回府,大老爺、二老爺更是自卯時出門便沒有回府了。
這兩日家中詭異的氣氛自然瞞不過眾人,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大聲喧嘩,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引得賈母不高興。
不過也有不受約束的人,寶玉此刻就舉杯到處敬酒,笑語不斷。
“老祖宗,今天是上元佳節,孫兒敬您一杯酒,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哈哈哈,好,這杯酒我喝了。”
賈母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看了看身旁的薛姨媽,笑道:“也敬姨太太一杯酒。”
“不用敬,我也討老祖宗的壽。”
薛姨媽連忙起身說道。
賈母心情大好,又讓鴛鴦倒了一杯酒,舉杯對眾人笑道:“今晚是元宵佳節,大家隨意,不要太拘束了。”
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可惜鳳丫頭不在,要不就更熱鬧了。”
這時,尤氏上前敬了一杯酒,“老太太,我們老爺專門請了戲班孝敬您,就等著您點戲了。”
一句話提醒了賈母,她忙笑道:“是我老糊涂了,快,咱們都去花廳。”
片刻,榮慶堂花廳內鏗鏘頓挫鑼鼓聲響起,花廳內的氣氛開始熱鬧起來,借著戲曲聲的遮掩,迎春姊妹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賈母一邊看戲,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著眾人的情況,李紈正在伺候婆婆,尤氏和邢夫人正在說笑,寶玉正和岫煙低聲談論著什么,寶釵一如往日般坐在那里靜靜地看戲,賈母不由又向黛玉望去,只見她正抱著賈萱在那里逗樂,又轉頭看了看湘云,只見她像只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和惜春說個不停,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這丫頭過完年也算十六歲了,卻和四丫頭一樣,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時,周瑞家從外間匆匆走了進來,在賈母耳邊低語幾句,賈母一怔,問道:“可說了什么事?”
“珍大爺沒說。”
“行,我知道了。”
賈母回頭對薛姨媽說道:“姨太太慢坐,我出去一回兒,待會再進來陪你看戲。”
“老太太隨意。”
“好。”
賈母又交代李紈幾句,這才在周瑞家的攙扶下往外間走去。
賈珍、賈璉已經在外間門口等候著了,見賈母出來,二人忙迎上前請安。
“什么事,非要請我出來說?”
二人對望一眼,還是賈璉上前小聲說道:“老太太,剛老爺讓小廝遞來一封信,信里說了,三更天,永定門會打炮,城外會開戰,讓我們不要擔心,該吃吃該喝喝,該唱戲唱戲,不用擔心。”
賈母點了點頭,“知道了,既然知道有事,你們也不要多喝,免得吃醉了酒不能理事。”
說到這,瞥了一眼賈珍,見他有話要說,便問道:“有什么話?”
賈珍給賈璉使了個眼色,賈璉立刻又說道:“老太太,煙火今晚就不能放了。”
賈母心里明白,朝廷肯定要用煙火給城外的大軍傳遞信號,微微一笑道:“想來城外的煙火更加絢麗。”
說著,便轉身走回了花廳。
夜越來越深,鄧彬心中頗不寧靜,他慢慢踱步到城墻上,看著遠處的韃靼人大營,以及城墻下密密麻麻的被擄掠來的通州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被韃靼人驅趕到了護城河邊上,李彥敬猜的不錯,天亮之后,韃靼人便開始加固營寨,另外還命百姓挖土填護城河。
入夜后,賈家密諜送來了更詳細的情報,韃靼大營中僅有四萬人馬,還都集中在了前營,中軍大營幾乎是空的,后營有數千人看守糧草輜重。
這個消息讓內閣眾人欣喜不已,因為韃靼人的前營全部在大將軍炮的射程之內,也就是說,僅僅是炮擊都可以將韃靼人打潰掉,然后潛伏在兩里外的騎兵可以迅速掃蕩掉殘余的韃靼人。
寒風凜冽,鄧彬凝視著遠方,那里,有八萬漢軍騎兵潛伏著,他們將在永定門兩輪炮擊后開始向著韃靼人的大營發起沖鋒,兩里路,剛好城墻上的火炮全力開火候開始冷卻降溫了。
這時,鄧彬鼻尖一涼,他仰起頭,只見一團團雪花在空中打著卷兒,紛紛飄落,又一場夜雪降臨了。
“大帥,三更天了。”
錦鄉侯韓世貴在身后小聲地提醒他。
邊上,無數京營將士的目光都緊盯著鄧彬。
車營的將士已經調好了炮口。
濟寧侯鄧彬大聲令道:“開炮!打掉韃靼人的前營!”
一架架大將軍炮噴出了大團的火光,立刻便有幾座韃靼人的營帳被炸得飛向了天空。
被韃靼人擄掠來的百姓都亂了,開始向四面逃跑,這時,潛伏在百姓中的賈家密諜和一些脫下鎧甲混入災民中的巡防營軍卒開始大聲喊道:“順著護城河往西跑!”
緊接著領著身邊的人一邊向西跑一面高聲大喊,周邊的百姓紛紛反應過來,都跟著人流順著護城河開始逃跑。
韃靼人的大營中已經大亂了,一團團炮火落在了前營中,接著韃靼人的箭樓也被一發炮彈擊中了,沖騰起熊熊火光,漢軍的炮火更加猛烈些了,又有幾發炮彈擊中了韃靼人的營帳,無數躲在里面的韃靼人被炸得飛了起來,立刻傳來了韃靼人慌亂的驚叫聲。
“吹號角,命令他們發信號。”
鄧彬放下千里眼大聲吼道。
“嗚嗚”
身后的親兵立刻吹響了號角聲,不一會兒,三顆煙火從東北方向升上天空,在半空中炸裂開了。
韃靼人的大營一片混亂,灰頭土臉的左將軍歇斯底里地吼道:“退!退!”
大群韃靼人開始向中軍大營狂奔著退去!
鄧彬從千里眼中發現了正在后退的韃靼人,馬上下令道:“左翼開炮,將他們趕回來。”
為了最大限度的擊殺韃靼人,并阻止他們前去后營騎馬,鄧彬專門安排十五門大將軍炮將炮距調整在韃靼人后撤中軍大營必經之路上,很快,左翼十五門大炮一齊開火,炮彈正好全部落在韃靼人扎堆后撤的隊伍中,立時激起一片片的殘肢血肉。
呼嘯聲不斷,漢軍的炮火如暴雨般打來,而且越打越準。
“轟!”
又一顆開花彈射在范進的身邊,簇擁在他四周的韃靼人瞬間血肉橫飛,身邊的一個韃靼百戶半個身子被炸沒了,卻又一時未死,滾在范進身邊,嘶聲哀嚎著。
范進頭皮發麻,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就在這時,又是一聲巨響,血霧團團涌起,一截慘白的骨頭砸在了范進的懷中,上面還殘留一些血肉,“啊!”
范進立刻扔掉手中的骨頭,雙手在身上上下亂抓,好似能將掉落在身上的血肉擦拭干凈似的,左將軍正巧看見了有些瘋癲的范進,頓時大怒,馬鞭啪一聲抽在他的身上,范進臉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紅的印記,鮮血滲出,范進挨了一馬鞭終于回過神了。
看著不停掉落在人群中的炮彈,范進面色慘白,三萬余人混亂中扎堆了,漢軍都不用瞄準,一顆下去就是一個血坑,太慘了。
就在這時,大營西北方向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隨后便是蹄聲滾滾有若奔雷。
也就在這時,漢軍停止了炮擊。
“快走!”
左將軍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呆愣的范進大步向著中軍大營跑去。
近五萬漢軍騎兵潮水般向韃靼人大營涌來,黑壓壓無邊無際,只轉眼間,就淹沒了韃靼前軍大營,逃命的韃靼人根本沒有能力阻擋。
大雪紛飛,到處白茫茫一片,盡管外面寒風肆虐,但大殿內卻十分溫暖,大漢朝決定國策的內閣八位閣臣都坐在此地靜靜地等待著,外面卻遲遲不見有消息傳來,此時,永定門城墻上的火炮已經停了近半個時辰了。
眾人的目光都悄悄地斜望向大殿殿門。
吳邦佐此刻顯得比往日更為沉默,兩眼只望向地面,突然,他的耳朵動了一下,似乎聽見了門外有腳步聲,連忙向殿門口望去。
果然,門外傳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賈赦等人也有了感覺,立刻有人騷動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大殿門被從外面猛地推開來,一股寒風裹夾著幾片雪花撲進了大殿內,殿中氣溫猛地一降,緊接著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了,是一等伯裘良。
裘良快步走進了大殿,向著眾人拱手賀道:“萬世之功!城外大捷,咱們打贏了!”
“好,好,好!”
吳邦佐眼睛一下子大了,猛地站起身,望著裘良問道:“鎮國公他們人呢?大軍傷亡如何?城外百姓怎么樣了?”
裘良:“回首輔,鎮國公他們正在打掃戰場,最主要就是韃靼人的馬匹,大軍傷亡尚在清點之中,不過肯定不大。至于城外的百姓,嗯,大部分人逃往了京西,還有部分四散開來,夜深了,只能明日再說了。”
吳邦佐轉過身子,抱拳道:“上托陛下洪福,鎮國公和越國公運籌有方!下賴將士用命,奮勇殺敵報國!”
“萬世之功,萬民之福!”
李守中也拱手高賀道。
孫玉麟:“還是快點向宮里報喜吧。”
“應該的。”
孔方巖嚴肅了面容,“報喜的折子就有勞國丈了。”
賈政一怔,賈赦也一怔,所有官員都一怔,望向吳邦佐。
吳邦佐此時的笑容倒還燦爛,眼睛望向孔方巖,嘴上說賈政,“給諸位大漢忠臣請功的折子也勞煩國丈了。”
賈政:“首輔放心,待會一起送進宮。”
吳邦佐這才轉向眾人,“如此大勝,咱們該親自去永定門迎一迎。”
一行人向著殿外走去。
十六日,順天府衙役到處張貼喜報,將昨晚大捷的消息告知了全城的百姓,立時神京全城都轟動了,百官賀表如云,內閣以小皇帝的名下立時下旨犒勞三軍,乾清宮總管太監戴權親自領著內官將從內庫撥出的賞銀送進了城外的大營。
十七日,獻捷太廟,滿城狂歡....
十八日,山東勤王兵馬終于抵達了神京城外,五萬大軍和鎮國公、越國公率領的八萬騎兵共同駐扎在永定門外。
神京大捷的消息不僅讓京城一掃多日的沉悶緊張,也大大鼓舞了前來勤王的山東兵馬,一掃內地兵馬對韃靼騎兵的恐懼心理,形勢一片大好,所有人都對這場大戰有了信心,然而卻都忘記了薊縣還有二十四五萬的韃靼騎兵正在圍攻被困的漢軍。
他們或許考慮到了,但又有心無力,只能期望秦威等人能夠依托營寨抵擋住韃靼人的圍攻,等待大軍之后的救援。
十八日午后,兵部尚書輔國公秦勇從兵部大堂出來,他神色陰沉,手中拿著一份剛遞來的軍報,薊縣終于有消息傳來了,韃靼人猛攻漢軍大營,損失嚴重,特別是軍中缺少傷藥,傷兵死亡率太高了,軍中已經出現了逃兵。
文淵閣偏殿,內閣首輔吳邦佐負手在殿內來回踱步,李彥敬、牛繼宗和吉安坐在邊上沉默不語,秦勇手中捧著茶碗,只是目光隨著吳邦佐的身影不時移動。
這時,牛繼宗忽然說道:“算著時間,遼東都司的人馬應該已經運動到了承德,那里都是韃靼人留守大營的老弱婦孺,根本不堪一擊。”
李彥敬緩緩點頭,卻又有另一層憂慮,“遼東都司畢竟只有兩萬人馬,最多只能打潰韃靼人的老營,卻不能給他們造成太大的傷亡,如果巴彥汗不撤軍怎么辦?”
“因為周德勛的事情,本就士氣低落,如今又出現了逃兵,恐怕不妙啊。”
這是吉安的聲音。
吳邦佐點點頭,沉思片刻,忽然問道:“河南怎么還未有戰報送來?”
聽了這話,眾人不由一愣,是啊,這都二十余日了,怎么沒有一份河南的戰報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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