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蘭被那只瘋狂的手帶到了河底。水流巨大的壓力壓得她睜不開眼睛,因為不會游泳,她的鼻子和嘴巴灌進了許多水,她覺得難過極了。那雙有力而粗大的手挽住了她的腰,在黑暗的河底,一個人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突然,兩片滾燙的嘴唇狠狠地印在了她的朱唇之上。這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她柔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那個溫暖的胸膛上。她拼命地揮舞四肢想要掙脫,可越掙脫,那張嘴便吻得更緊,緊到她無法呼吸。
藍蘭被突然發生的一切嚇哭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眼前的這個人是段夢嗎?他們成功了嗎?為什么她不是和段夢手拉著手在六位長老面前,而是被拉入了深深的河底。眼前的這個人為什么一句話不說,卻要對自己如此輕薄?她掙扎得精疲力盡,口中鼻中被河水嗆得難以呼吸,她的身體軟了下來,微微地顫抖著。
那個人也察覺到藍蘭的異樣。他摸了摸藍蘭的手,發現她的手心冰涼。他不覺地“呀”了一聲,挽起藍蘭柔弱的腰,飛速地向一處洞穴游去。
不一會兒,那個人將藍蘭帶入了一條狹長的河底地道。他抱著藍蘭,艱難地一步一步向著地道的另一邊前行。地道中浸滿了河水,藍蘭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男人拼命地搖晃了一下藍蘭,藍蘭的雙目似睜未睜,似閉未閉,呼氣如蘭,卻又氣若游絲。男人一下子被嚇壞了,他左手緊緊地摟著藍蘭的腰,右手飛速地劃動,半柱香的功夫,兩個人便沖出了地道,來到了另一處狹小的水面上。
男人將藍蘭的身體平放在陸地上,他的兩只手像是兩只鉗子一般狠狠地捉住藍蘭的肩膀,拼命地搖晃著她的身體,口中不住地喊著她的名字。
可是藍蘭始終雙唇緊閉,臉色慘白。男人愈發地瘋狂了,他一會兒將藍蘭抱起來,一邊旋轉,一邊大喊大叫,一會兒又將頭埋在藍蘭的胸前,嚎啕大哭起來。
不知道是日光太過耀眼,還是男人的嘶吼過于刺耳,藍蘭的手指竟然輕輕地動了一下。突然,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從口中嘔出許多水來。男人大喜若望,將藍蘭的身體直起來,拼命地敲打著她的后背。藍蘭嘔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她半低著頭,慘白的臉頰上終于恢復了一絲血色。
那個男人大喜過望,一把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但是此時的藍蘭已經恢復了神志,她用力一把推開那個人的懷抱,在刺眼的陽光下,她看清了那個人的臉。藍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驚呼道:“竟然是你!”
藍蘭口中的那個“你”,便是日后統治了鬼域十九年的“鬼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殺“桂亦雄”。然而那時,桂亦雄不過是一個被五仙教全教全境追殺,茍且度日的無名小卒罷了。縱然他武功冠絕苗疆,可依然只是個面目可憎,終日只能戴著一個面紗來掩蓋自己右臉上的巨大刀疤的丑人罷了。他沒有勇氣向自己心愛的女孩表露心跡,只能將那一腔熾烈的愛火壓抑在胸間,任它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中翻江倒海,任它攪得自己寢食難安,不得安寧。
可是,當剛才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心愛的女孩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吻了下去。那種不真實的美夢成真般的感覺,和女孩嘴唇上香甜的味道,讓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顫抖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仿佛飄在了天上。
可是,桂亦雄在此刻藍蘭驚恐的眼神中,他讀出了女孩深深的厭惡。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面紗后面的刀疤,那條長長的刀疤火辣辣的,辣得他的眼里噙滿了難過的淚水。而藍蘭的眼睛也仿佛一直在盯著自己的臉。
忽然間,桂亦雄想起了王心碧那個狠毒的計劃。那一夜藍蘭和段夢的竊竊私語被躲在暗處的王心碧聽得一清二楚。段夢計劃在藍蘭穿過瀑布之前,帶上藍蘭和逆鱗劍到六位長老面前講明一切,乞求他們看在自己金蛇派長子的身份上,允許自己永遠離開五仙教,和藍蘭尋一處世外桃源,永遠不再踏足苗疆半步。如果六位長老同意,他們就會在逃出生天后將逆鱗劍托人奉還。如果六位長老強留自己和藍蘭,那么,段夢不惜殺出一條血路,也要和藍蘭沖出重圍。
逆鱗劍劍長兩尺七寸,劍鞘鏤雕有一條通體金黃,盤旋飛舞的巨龍。而劍身則是由幾十片金光閃閃的龍鱗組成。龍鱗堅硬無比,削鐵如泥,據說是遠古巨龍胸口的逆鱗。兵刃相交,逆鱗發出響亮的顫抖聲,如同巨龍的怒吼。當年劍圣將柴王劍一分為五,而逆鱗劍最受柴王爺的喜愛,他將逆鱗劍贈與當年的紅顏知己,五仙教第四代圣女龍璐手中,又將其余四把神兵托付給其他摯友,自己則與雪魔攜手隱居于昆侖。
正是因為手中握有如此的神兵,所以段夢才有了勇氣,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挑戰整個五仙教。況且前日他在擂臺之上連克強敵,甚至以一敵四也毫無畏懼,所以他有把握順利帶著自己的愛人逃出苗疆。只是他平日里一向乖巧聽話,忽然間如此背棄圣教,違背父親的意思,他又于心不忍。可是自從五仙教創教以來,所有圣女都必須遵從教旨,保持清白之身,不再婚配。那樣,他將永遠失去自己的心愛的藍蘭,想到這里,段夢只能咬牙答應藍蘭一同私奔的請求。
他哪里知道,會阻止他們的又豈止五仙教。殊不知王心碧早就在暗地里對藍蘭恨的咬牙切齒,恨她一個外來的鄉野丫頭,竟然搶走了段夢所有的愛。而現在,他們竟然要大逆不道,自私自利地撇下整個仙教的利益而私奔,這簡直讓她氣到發狂。王心碧在心底嘶吼著:“不!我絕不能讓他們的奸計得逞。”
彼時,在王心碧的心底,對自尊心的愛護已經遠遠超出了對愛情的執著。與其說她是為了奪回自己的愛,不如說她是為了報復被拋棄的恨。現在,無論她愛或不愛段夢,她都絕不能容忍段夢愛藍蘭。因為那愛就像是隆隆的雷聲,大聲地提醒著所有人。她,王心碧,蝶隱派的大公主,連自己的愛人都守不住。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所以,她制定了一個計劃,來徹底拆散這一對彼此深愛的人。但是這個計劃憑借她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辦到的,她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這個人首先要對五仙教充滿了仇恨,最好是五仙教的死敵。其次,這個人最好有著高強的武功,可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戰斗。最后,這個人一定要和她一樣有著強烈的動機。如果沒有強烈的動機,那么別人又為什么肯輕易幫助她呢?
而那一夜正在王心碧為此煩惱不已之時,忽然間一個黑影在遠處快速地閃過。王心碧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卻沒想到黑影竟然發現了自己。當她來到桂亦雄的面前時,她的心宛如一間突然點亮了所有燈的小屋,一下子明亮開朗了。她想起來桂亦雄是整個五仙教正在追逃的逃犯。而且他武功卓絕,與五仙教任何一個長老交手都絲毫不落下風。他的武功招式陰狠毒辣,干凈利落,正是幫她解決敵人的最好的幫手。當然,她看重桂亦雄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她知道桂亦雄心中暗戀著藍蘭。
如果他沒有暗戀藍蘭,那為什么他一個逃犯,大半夜的不睡覺,卻來偷聽小情人的情話?如果他沒有暗戀藍蘭,為什么比武當日,在段夢快要被四位高手打敗之時,他肯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強行出頭?如果他沒有暗戀藍蘭,為什么他每次看到藍蘭,兩只眼睛就放出異樣的光彩,就好像得了絕癥,行將就木的人,突然找到了對癥的神藥一般,滿眼都是明亮的希望的光芒?
這一切都說明,他愛著藍蘭,而且愛得深沉,愛得熱烈。
想象著桂亦雄臉上那一道長長的刀疤,王心碧偷偷笑出了聲。她一想到桂亦雄這樣一個卑微的蜉蝣,一副丑陋的面孔,竟然也會對絕世美女而傾心側目,就覺得好笑。不過,話說回來,藍蘭這個狐貍精果然有幾分姿色,竟然可以讓這么多男人為她如癡如醉。
在王心碧為了藍蘭而恨得咬牙切齒的同時,她高速轉動的腦袋在一瞬間勾勒出一個惡毒的計劃。她想著這個計劃成功后最后的結局,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她覺得渾身發熱,仿佛像飲了蜜糖一樣快樂。報復的快感是如此香甜。
首先,絕不能等到段夢和藍蘭一起向長老們請命再動手,那樣勢必會驚動整個五仙教,到時候再想將他們救出來就難上加難。所以一定要在河里先動手,劫走藍蘭。而圣女河盡頭的泥土松軟,可以令桂亦雄先挖好地道,到時從地道擄走藍蘭。
另一邊,王心碧則事先盜出藍蘭的一根簪子,并以此信物取得段夢的信任,哄騙她是藍蘭委托她和桂亦雄搶先一步將他救走。之后,王心碧將段夢騙到明月崖,并且趁其不備將其迷暈,并為其服下麥葉蜂針丸,制造成段夢假死之象。
而桂亦雄則想方設法拖住藍蘭一個時辰,之后再帶藍蘭來到明月崖,讓她誤以為段夢已經死去。之后桂亦雄和王心碧脅迫藍蘭來到桂亦雄的小屋,給藍蘭服下春藥。當桂亦雄和藍蘭正行云雨之歡之時,王心碧則設法喚醒假死的段夢,讓他目睹眼前的一切,從而徹底對藍蘭失望和厭惡。而此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心碧則在段夢身邊撫慰他的心靈,并哀求他帶自己遠走高飛。
如此一來,桂亦雄和王心碧通過偷天換日之法,讓藍蘭以為段夢已死,而令段夢以為藍蘭失貞,從而只能死心塌地呆在自己身邊。那時候,她和桂亦雄都得到了自己的夢中情人,四個人由一對幸福的愛人和兩個傷心的人變成了兩對幸福的愛人。天啊,想象著這個狠毒的計劃,王心碧禁不住夸自己簡直是聰明極了。
而更加令她驚喜的是,桂亦雄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加入她的計劃。眼看著自己的計劃就要成功,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窮瘋了的乞丐,突然得知明天將會去合法繼承自己遠房親屬的一大塊封地,從一個一名不文的窮人一躍成為錢多到花都花不完的富翁。她的心被塞得滿滿的,里面的幸福令她頭暈目眩。
之后的事情就如王心碧所想,她和桂亦雄兩人分頭行動起來。桂亦雄提前挖好了地道,他還特意提前開工了好幾天,就是為了將地道挖的寬度足以容得下兩人,以免地道太窄弄傷藍蘭。到了圣女洗禮大典的那一天,桂亦雄早早就藏在了水下。待藍蘭的船行至地道所在的水域,他便掀翻蘭舟,將藍蘭拖入水中。
在水下這個不見天日的隱秘環境里,看著懷里朝思暮想的女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吻了下去。
現在桂亦雄望著滿眼驚慌和厭惡的藍蘭,她的眼神如同一杯冰涼的酒,被強行灌入了他寒涼的胃中。一陣陣的惡心和難過如鯁在喉,心中有苦,卻吐也吐不出。在某一刻他很想沖著藍蘭大吼一聲,將心中的苦傾吐出來,連著滿腔的愛的熱血,赤裸裸地展現在她的面前,讓她好好看看自己滿是瘡孔的心和碎了一地的自尊。
可是,看著藍蘭美麗的溫柔的臉龐,日光在她的眼睛里投射下明亮的光芒,她的眼神如同小鹿一般純潔和善良。他知道她的心是這個世界上最純凈的藍寶石,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而他的心則是一塊落入了骯臟泥潭中的頑石,黯淡無光,滿是泥土。
如果他和她一樣的優秀,一樣的純潔,他會狠下心,原諒自己對她做出的任何可能出格的事情。因為即使他犯了錯,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優秀來進行彌補。可是,現實是,他和她的距離如同天上的云和水里的云。
這樣美好的東西,他如何能狠下良心來肆意踐踏。所以,他放棄了自己腦中所有的惡念,緊緊的閉上眼睛,用懺悔來澆滅自己即將被愛火燃盡的心。
藍蘭的倩影在他的腦中不斷閃過,撫仙湖畔那個踏著清風明月而來的蝴蝶仙子,晚霞中,為愛傷心的一枝梨花春帶雨的清麗的臉龐和剛才被河水浸濕的性感的修長的身體。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讓痛感來驅散他的邪念。
忽然,有一雙光滑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小腿,正不住地搖晃。他睜開眼睛,看見藍蘭爬到了他的腳下,抬起那張小鹿般惹人憐愛的臉,滿眼哀求地說道:“求求你!求求你帶我去見段夢好不好!”
桂亦雄才被壓下去的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又復燃了起來,而且燃燒的比剛才還要熾烈。他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伸開五指忍不住想狠狠地甩在藍蘭的臉上。可那一掌卻始終沒有落下,在最后反而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藍蘭被嚇得哭了,而桂亦雄卻被自己的卑微氣得笑了。不過,藍蘭那張臉上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桂亦雄的內心中的善良。他完全可以軟磨硬泡地推諉藍蘭,從而等王心碧得手之后再帶藍蘭去見假死的段夢。這樣他便可以永遠占有藍蘭的身體。但是,此刻他的良心像是生了病,在他厚實的身體里不住地抽痛,尖銳的如同針扎一般的糾集的痛,痛得他眉頭緊皺,熱淚盈眶,面紅耳赤。桂亦雄腦中的一根神經抽痛了一下,他的腦中閃回了藍蘭挽著段夢,一對璧人在湖邊散步的幸福的畫面。
桂亦雄緊緊閉上了眼睛,用力地抿了抿嘴,又低下頭看了看跪在地上還在苦苦哀求,淚流滿面的藍蘭。他伸出溫暖的有力的大手,一把拉起藍蘭的手。動作迅捷地將她抱上自己早已準備的快馬上,自己也翻身上馬,與藍蘭兩人一騎,向著明月崖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