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同五年正月,就當少梁的國人仍沉浸于新春與新法的雙重喜悅中時,李郃卻來到了墨造局的冶造司,與相里勤等一干梁墨良匠改良鐵甲。
不得不說梁墨工匠效率極高,上百名工匠沒兩日工夫,便又造好了兩套試驗用的甲胄。
與之前那套重達三百多斤的鐵甲不同,二次改良后的新甲,去除了四肢等非要害部位的甲片,腕甲也削至僅只能在緊急情況抵擋數次兵器的強度,在付出削弱防御的代價后,整套鐵甲的重量也終于降低至一百五十斤以下。
這就基本能用了,沒有再削減重量的必要,畢竟就算是魏武卒的皮質厚甲,一整套也有八十幾斤,若再削弱鐵甲的重量,那不如索性使用皮甲。
當然了,小范圍的修修改改還是有必要的,比如李郃提出的弧式胸甲,可以有效地偏移正面射來的箭矢,使得相同厚度的鐵甲,在防御飛矢方面更為有效。
還有就是鑄甲材料,如何改良現有的煉鐵配方,使之更輕便的同時更韌性。
這些都需要相里勤等梁墨工匠們日復一日地不斷測試、改良,非朝夕可以完成。
總而言之,暫時由陷陣士專屬的第一代鐵甲,已在李郃的授權下由墨造局冶造司正式開工,暫定數量為一千套。
莫以為數量不多,事實上打造這一千套鐵甲費時費力,五名工匠相互協助,兩三日才勉強能打造成一套,可想而知制作工序的繁瑣。
倘若說之前魏武卒那相當于三層普通甲胄的三重厚甲是這世上打造最繁瑣的甲胄,那么從這一日起,最繁瑣之甲胄這一名號,就歸‘陷陣之甲’所有。
正月下旬,由狐老、狐費父子姑且作為長輩代李郃向東梁君提親,并獻上彩禮,東梁君雖心中不愿,卻也不得不默許李郃與梁姬的婚事,畢竟他心底其實也認可李郃的才能。
當然,由于梁姬乃是少梁的少君,因此東梁君也不能武斷地為她做主,這件事還得梁姬自己答應。
待東梁君將此事告知梁姬后,梁姬又羞又喜,在含糊地認同了此事后,便與最親密的宮女阿奴縫制嫁衣去了,事實上主仆二人從去年開始就已經在準備了,只不過因為李郃這邊遲遲未曾向東梁君提及,梁姬心中也有些忐忑,畢竟她的身份雖然顯貴,但李郃亦是名傳魏、秦、韓幾國。
不夸張地說,只要李郃點個頭,魏、秦、韓三國的君主都愿意將宗氏女子送于李郃為妻做妾。
好在這件事終于定下來了,梁姬與阿奴主仆亦是松了口氣。
同樣為嫁衣而忙碌的,還有早些年就已搬入舊梁邑邸的狐氏少女狐月,她十一歲就搬入了邑邸,在李郃不在舊梁的期間照顧家計,至今已有近五年,雖說眾人都默認了這個小丫頭就是李郃宅邸的女主人,但不可否認,事實上她并未正式被李郃納為妾室。
歸根到底,還是二女歲數著實太小了,再加上這些年少梁正值發展壯大時期,李郃常南征北戰不在少梁,這件事也就這么拖下來了,直到今年二女到了及笄之齡。
至于婚期,同日迎娶二女那自然不可取,雖說李郃并不看重身份,但不可否認梁姬身份更為顯貴,雖然李郃希望平等對待二女,但顯然東梁君不會答應李郃以相同的規格同時迎娶梁姬與狐月,哪怕梁墨這些年一直在少梁提倡‘人人平等’。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先以側室名分迎娶狐月,再以正室名分迎娶梁姬,鑒于當世確實有妻之前先納側室的習俗,東梁君對此倒沒有什么異議。
于是李郃與狐月私下商量了一番,后者雖心中歡喜卻羞得滿臉通紅,哪好意思多說什么,最后還是李郃與狐老、狐費商量了一下,將婚期決定于五月十一日,正是李郃攜彭丑、李應二人最初遇到小丫頭狐月的那一日。
如此具有紀念意義的一日,狐月心中自然也是認可,唯獨狐老有點擔心,生怕那一日并非吉日,四處托人尋找卦師卜卦。
同樣的道理,與梁姬的婚期定于八月十七日,正是那一年李郃被翟虎帶至少梁城,碰到在內宮撞見梁姬的那一日,同樣具有紀念意義。
婚期確定后,少梁王氏便準備開始操辦梁姬的嫁妝,而李郃這邊,狐氏一族非但要為狐月置備嫁妝,還要與同為李郃臣族的舊梁田氏、舊梁王氏一同準備李郃前后迎娶二女的婚事,異常忙碌。
二月初,冰雪消融、天氣逐漸轉暖,以狐佶為首,一群少梁奇兵離開駐地,作為信使前往魏、秦、韓幾國送遞請帖。
平心而論,魏、秦、韓幾國稱得上與李郃有交情的,其實并沒幾個,但邀請是一種態度,別人來不來也是一種態度。
因此,秦國這邊李郃邀請了秦王、太子嬴駟、嬴虔、衛鞅、公孫賈,還有公孫壯、繆琳、荀夏、甘興等一干‘共事’過的秦將。
魏國這邊,李郃除了邀請魏王、瑕陽君、公子卬、惠施,還邀請了龍賈、曹異、魏光、馮普、左松等一干同樣共事過的魏將,以及上郡的公叔蒙、公叔馳、方邯幾人。
韓國方面則邀請了韓侯、申不害、韓舉、申差、申春幾人——他在韓國也就認識這么些人了。
期間,有關于李郃成婚的事也傳遍了少梁,于是從三月初起,李郃在出城、回城的途中,就時常遇到提前祝賀他的百姓,甚至有人自發送來賀禮,其中不乏有那些從秦國逃奔至少梁后,目前被安頓至元里、合陽一帶的氏族。
對于這些人送來的賀禮,李郃吩咐人原物不動地送還,其余舊梁百姓送他的賀禮,諸如野味、獸皮等并不算貴重但飽含心意的賀禮,李郃則叫人收下,同時以糧食作為回禮。
畢竟在少梁實行新法后,李郃無論是作為‘統軍上將’亦或是‘治邑大夫’,都可以拿到足足一千二百石糧食的俸祿,而他實際的俸祿是一千四百石,只比身為相邦的東梁君那一千五百石的俸祿低上一些——其實原來是一致的,意在表明李郃在少梁的地位高于范鵠、司馬卓、尹騭等‘一千二百石’治邑大夫,不過是李郃出于對東梁君的尊重而少領了一百石。
畢竟就算是一千四百石,將來他一家四口也吃不完,而舊梁狐氏、田氏、王氏等追隨他的三個臣族又有營生,也不需要他來供養。
而相較于少梁國內,魏、齊兩國之間的關系自開春后變得愈發緊張。
魏國顯然是挑釁的一方。
自二月下旬起,駐軍于衛、齊國界西側的龐涓,就開始逐步挑戰駐軍于另一側的齊軍神經,試圖逼迫齊將田朌與他開戰。
田朌亦是一位心氣極高的將領,雖然不如龐涓作為鬼谷子弟子那樣有名,但也是齊國數一數二的將領,事實上統兵能力尚在田忌之上。
但礙于臨淄并未傳來命令,再加上身旁有孫臏勸說,田朌強忍著怒氣,非但沒有回應龐涓的挑釁,反而率軍后撤,眼睜睜看著龐涓故意縱容軍卒跨過了邊界,踏足了他齊國的疆域。
不得不說,到了這個地步,魏國逼戰的意圖已是昭然若揭,只不過齊國還未做好準備罷了。
三月上旬,泗上十二諸侯響應了齊王的號召。
泗上十二諸侯,除名聲較為響亮的魯、宋、衛三國外,還有邾、薛、郳、滕、莒、任、郯、費、邳九國。
以往,泗上十二諸侯之間各有矛盾,其中魯國歷來與齊國不和,但這次魯國卻響應了齊國的號召,大概也是從現如今的魏國身上感受到了威脅,畢竟魏國從來不是真正維持中原秩序的霸主,魏國稱霸中原百年,是不斷東征西討的百年,其余各國在霸魏的壓迫下熬了幾十上百年,好不容易看到魏國逐漸衰弱了,沒想到魏國帶著‘小三晉同盟’又回來了。
就像齊國重臣段干朋在勸說魯國君主魯侯時所說的:魏國今日伐衛,明日伐宋,后日不知伐何國?
按照地理位置,衛、宋之后,不就是魯國與他的幾個附庸國么?
于是魯侯一改歷來與齊國的不和,此次帶著邾、郳兩國響應齊國的號召,畢竟齊國無力吞并魯國,但魏國有這個能力。
三月十六日,齊王與魯、宋、邾、薛、郳、滕、莒、任、郯、費、邳等泗上諸侯在臨淄城外的淄水締結同盟,組建聯軍對抗魏國。
消息傳到龐涓耳中,龐涓不以為意:一群小國而已,以為自己是少梁么?
然而沒過幾日,相傳齊王與楚國會盟于薛國,這下龐涓總算是稍稍覺得凝重了,畢竟楚國的軍隊雖然不強,但人數是真的多,以他目前魏趙聯軍對抗齊、楚并泗上眾諸侯國的聯軍,多少還是有點吃力了。
因此龐涓立刻派人告知大梁,請大梁盡快敦促韓國與少梁派兵相助,組建史無前例的‘三晉聯軍’。
這是一場事關魏國重獲霸主威望的戰爭,魏王自然不會大意,連忙派使者出使韓國與少梁,相邀二國派兵相助。
兩個龐大陣營,正在逐步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