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小說
粵東。
一面黑色八卦旗迎風飄揚。
行軍隊旗下,一隊海軍陸戰隊士兵正急行軍路過。
“西巴拉!想在這天殺的世道上活下去,你就得去打仗,立下軍功,得了勛章!有了勛章,你和家人才能活命!曉得嘛老弟!”
來自東部行省的上士石振頂著猛烈的海風,背上背著沉重的裝備,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海岸線泥濘的灘涂上。
在他身后,跟著他的親弟弟,一等兵石泰。
石泰完全是年輕人面孔,相比兄長,明顯要稚嫩許多,他體力不佳,背負著幾十斤重的武器裝備,艱難跋涉,每次說話都要大口喘氣。
“勛章,勛章,張口閉口就是勛章,哥,勛章有那么容易得到嗎?你是想勛章想瘋了吧!”
“你忘了隔壁村頭的劉看山?劉瞎子,不就是為了得什么狗屁勛章,眼睛讓炮子打瞎了,現在媳婦兒討不上!窩在村子里像條狗····”
石振忽然原地停住。
緊跟在身后的一名士兵差點撞到他身上,嘴里嘟嚕著什么,石振抬頭一個眼神,那士兵就不敢說話了。
上士一把揪住弟弟衣領,貼著石泰耳朵大聲呵斥:
“西巴拉!你說什么風涼話!你婆娘兒女在家里啃發了霉的窩窩頭,吃豬都不吃的稗子!得不到勛章,全家不能免徭役,指望他們孤兒寡母去修河堤,挖城壕?”
“我快喘不過來氣了!”
石泰臉頰漲紅,大口大口喘氣。兄長松開他的衣領,他才紅著脖子道:
“可是,勛章有那么好得嗎?你知道英國人有多厲害嗎!日不落帝國,他們的士兵比子彈還要多!我們根本打不贏!你這個瘋子,要去找死嗎!死了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活著才能有未來。”
石振掄起拳頭砸在弟弟臉上:“打不贏就不打了嗎!不得勛章家人吃什么!你這個廢物!男人不能養家,還算是男人嗎!”
石泰一個趔趄倒在海灘上,臉上身上都沾滿污泥。掙扎著站起身,拼命朝兄長沖來,被后者一腳重新踹翻在地。
周圍士兵紛紛停住,都朝兩人這邊張望,旁邊一名軍官大聲呵斥道:
“看什么看,不要停下,都繼續前進,中午十二點前務必抵達港口,登船迎戰英國佬!”
石泰石振兩兄弟扭打在一起,在泥濘中翻滾著,周圍經過的士兵絲毫不作停留,漫長的行進隊伍像一條巨型蜈蚣,蜿蜒盤旋,蠕動著,緩緩向東爬行。
百余里之外的東部海面上,十幾艘英國軍艦如狂暴巨獸,吞吐著濃重的黑煙,憤怒的將一枚枚炮彈射向岸邊要塞。
炮彈擊中之處,地面劇烈震動,磚石木屑,殘肢斷體四處橫飛。
旋即,陷入一片紅色死亡之海。
1789年3月5日,也就是天心城正在集中上演各類仇視歐洲的話劇的時候,英國東印度公司艦隊三十余艘巡洋艦突然出現在北部灣海域。
同時到來的還有喬治國王,法國國王,以及歐洲的其他國王們對齊國的宣戰國書。
歐洲人在宣戰國書中強調,之所以發動戰爭,是為了懲罰齊國皇帝的暴行——劉玄試圖建立一個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全心全意為他人奉獻的烏托邦,事實證明這種烏托邦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如果不對齊國予以干涉,齊國很有可能會成為羅剎第二,成為冰寒刺骨的西伯利亞寒流中心。
總之,為了齊國數億民眾的福祉,為了人類的公平正義,為了世界不陷于暴君統治,歐洲國王們決定出兵懲處這個異教徒。
東印度公司艦隊火力強大,艦隊來去如風,廣西藩武備松弛,平日里剿一剿盜匪尚可,讓他們抵御這支海上力量,無疑是癡人說夢。
幕僚拿出英國佬呈遞給藩主大人的國書,葉向超知道,如果按照本朝舊制,以自己的級別,是沒有資格閱讀這封國書的。
不過現在天心城皇權式微,誰還會在意這些呢。
“讀一讀吧,我也想知道英國佬給皇帝開出了什么樣子的條件?”
幕僚連忙展開一封一尺多長的書信,當著藩主和幾位重臣的面,大聲朗讀起來,國書的開頭是這樣寫的:“統治西牛賀洲大狼山三十六島的大英國君主,寫信給大齊國廣西總督、巡撫等高級官員。”
“這封信原來是寫給我的。”葉向超一臉詫異,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成為齊英戰爭開場的主角。
他對幕僚揮了揮手,示意繼續讀下去。
“我想我國位于赤道北緯四十八度,對應亢宿的分野,距離齊國兩萬多里。從古至今,雖然路途艱險,但仍不斷航海前來。我們一心歸化,向天朝表示順從,進行朝貢和貿易往來,起初從未侵犯過大齊國。然而大齊國也應當安撫懷柔四方,使四方蠻夷歸服,嚴格遵循相應的典章制度。”
周圍一些官員聽了紛紛搖頭,顯然英國人這是胡說八道,什么一心歸化,大齊被英國海盜騷擾了這么久,也沒見喬治國王采取任何措施,據說皇室反而在背后對海盜暗暗支持。
“己亥年,我國派遣大臣薩馬尼、啞唎二人前往廣西碼頭,管理商船貨物,沒想到你們國家的高官不體諒皇帝的仁愛,不顧情理,無端挑起事端,欺凌虐待我方人員,還用武力威脅,多次驅逐我國商船,使其無法在廣東安穩停泊,導致我國貨船在海面上徘徊,進退兩難,在大強山一帶游蕩,幾乎遭遇危險。這是第一件令人痛恨之事。”
這是把臟水潑到了廣西藩主頭上。
“胡說八道!”
“簡直是一派胡言!”
“豈有此理!”
“英國佬畏威不畏德,竟敢血口噴人!必須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幕僚停頓片刻,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讀下去時,卻見葉向超揮手打斷:“好了,到此為止,我已經知道洋人想要什么了。”
“眼下各藩保存實力,沒人愿意拼盡全力和英國人死磕。”
不用藩主多說大家也知道,如果拼到油盡燈枯,不是朝廷便是其他藩鎮將來吞并自己。
一位幕僚在旁低聲道:“老爺,大軍壓境,形勢危急,咱們是否拍一封電報向天心城求援?雷州那點兵根本守不住啊。”
“不可。”葉向高否決道:“私下聯系,讓他們越過雷州府,只要不靠岸,要錢要糧,一切都好說。”
一位年輕將官詫異道:“那不就朝廣東去了?”
眾人都像看怪物似得打量著眼前這人。
葉向超撫掌大笑,上前輕輕拍了拍年輕軍官肩膀,語重心長道:
“我兒可知,洋艦過境,不過騷擾數日,他們此次攻打大齊,從東印度過來,已是奔波萬里,停下來廣西藩采買糧食燃料,付給商戶現銀,端的是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這是多大的買賣!此時此刻,若放任潑天的富貴不取,貿然向天心城求援,招來的恐怕就是朝廷兵馬,全境騷然!皇帝老兒從此更有借口染指廣西,派兵駐扎于此,咱們得好日子就到頭了。”
見眾人沉默不語,葉向超又道:“你們是想一輩子給劉家打零工,還是跟著我一起干一番大事業!”
葉向超使了個眼色,一位廣西本地幕僚連忙接過話頭:“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也不可能打工!給皇家賣命,那還不如去歐洲發財呢!誰想給劉家賣命自己去,反正老子是不會給天心城賣命的!”
眾人紛紛稱是。
葉向超的擔憂不無道理,相比萬里之外的不列顛人,天心城中的君臣才是更可怕的存在。
淮西四藩鎮慘遭橫禍,殷鑒不遠,沒有強大的武力作為后盾,貿然引入朝廷勢力,鳩占鵲巢便是可以預期的事情。
“你們國家浙江定海、舟山等地,原本是我國的舊有領土。前朝憑借武力強行侵占,將其納入內地,削弱我國的威望,奪取我國的土地,這種怨恨一直積壓到現在。這是第二件令人痛恨之事。
天心城乾清宮,劉玄手捧一封飄著墨香的電報,在宮殿上來回踱步,背后跟著大太監劉承恩。
御案上丟著剛從浙江緊急送來的信封,封漆處刻著“十萬火急”四個大字。
“至于冰糖,本是我國的藥材物產,偶爾有人吸食,用來躲避海上的瘴氣等禍患。偶然有奸商夾帶鴉片到齊國內地,期望售賣獲利,引誘你們國家的人民沉迷于此,結果你們冤枉我國其實我們又有什么罪過呢!我國雖小,但各類物產豐富,諸如漁產、畜產、珠玉以及各種珍寶,應有盡有。人民富足,國家強盛,并不亞于你們國家。
你們的君主為何要偏聽那些平庸小臣的話,無端挑起爭端。試想,你們嚴禁本國人民吸食冰糖就算可以說得過去,但卻指責是我國販賣冰糖引誘你們,這是什么道理?況且你們國家品行不端的文武官員每天到海上我們的船只上搜查煙土,趁機肆意掠奪,行為如同倭寇盜賊。
這又成何體統?實在令人憤怒至極,這是第三件令人痛恨之事。”
劉玄松開手指,書信像一片秋葉,悄無聲息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哈哈哈,三大恨?定海成了他們的故土?哈哈哈哈!”
“真他娘的會扯淡!”
劉承恩一邊安慰皇帝不要傷了龍體,一邊撿起電報,繼續小聲讀道:“況且你們皇帝想要吞并全球,落實他那個所謂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無處不均勻,無處不保暖的荒謬社會····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如此無奈之下,如今我們決定出兵!命令水陸兩路將領率領士兵和戰船,直接抵達廣西海面以及沿海各個口岸,分兵推進追擊。”
大太監讀到這里忽然停住,他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讀下面的內容。
劉玄拍手叫好,嘴角微微上揚,笑道:“公公,繼續讀下去,我親戚顛倒黑白的功夫,確是一絕!”
“陛下,我不敢讀····”
“讀!朕赦你無罪!讀完它!”
劉承恩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讀道:“我們有十萬勇猛的士兵,千艘戰船,旌旗遮蔽天空,戰鼓震天動地,要破釜沉舟,一直打進中原。
兵器所指之處,會橫掃你們的家園,我們這也是在為明朝人復仇。
你們國家的軍民如果懂得歸化投降,就趁早獻出土地,向我國投降,那么我們也許可以不實施殺戮。
倘若你們執迷不悟,竟敢頑抗,那么我們將立即開西洋大炮進行轟擊!
不要指責我們叛逆犯上、夷夏相防等,以之作為你們抵抗的借口。”
劉玄笑的直不起腰,捂著肚子道:“老喬治想要反齊復明哈哈哈哈,他也是天地會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