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有選擇嗎?”武元登的眼神,仿佛鷹隼盯著獵物。
一只色厲內荏的綿羊。
盡管橫刀夾在脖子上,武元登氣勢絲毫不減,仿佛他才是握刀之人。
而朱友謙只是待宰的羔羊。
“只要本將一聲令下,可以把你剁成肉泥。”朱友謙好歹也是手握一方藩鎮的兵頭,雖然現在成了泰山盜,但威風和場面還是要的。
武元登直視他的眼睛,“我死不足惜,大唐還有千千萬萬我這樣的人,而天下,再無將軍容身之地。”
朱友謙只是一個盜賊頭子,泰山在天下大勢面前,并不能給他提供足夠的心理屏障。
他是聰明人。
而武元登背后是大唐,是天下大勢。
朱友謙當然不敢真的殺武元登,忽而大笑起來,“好,我朱簡三十年來識遍天下豪杰,你是第一人!”
親兵刀劍退去。
武元登伸了伸懶腰,這種話聽聽也就罷了,“是不是豪杰,就看將軍敢不敢動周德威!”
朱友謙冷哼一聲,“周德威壞我基業,破我城池,我與他勢不兩立。”
“如此甚好,大唐用人之際,憑功論賞,此功足以在大唐立足!”
朱友謙眼珠子一轉,一刀插在山土上,拉著武元登跪在刀前,“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朱簡愿與武統領結為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如違此誓,必分尸于刀劍之下!”
武元登一陣腹誹,用得著這么狠?還要拉著自己?
當然,他也知道朱友謙是想找個靠山。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拿得起放得下,眼光比誓言還毒辣幾分。
見朱友謙眼中冒著精光,武元登只能拜了下去,“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武元登愿與朱將軍結為兄弟,如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二郎!”朱友謙大笑著扶起武元登。
武元登卻是一愣,這朱友謙看上去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啊,怎么就成大哥了?
“哈哈,兄長!”武元登臉上笑兮兮,心里……
朱友謙拔起地上的橫刀,眼神中透著一股狠勁,“兄弟們,仇人來了,我們該怎么辦!”
這年頭只有慫的主將,沒有慫的士卒。
當日從青州突圍的士卒都是跟隨他多年的精兵,也是他的家底。
“殺!”
三千多把橫刀舉起,士卒眼中皆是復仇的怒火。
看著這些殺氣凜然的士卒,武元登心中松了一口氣。
朱友謙能在這世道里混的如魚得水,還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泰山北麓,十幾支衣衫襤褸的“大軍”仿佛螞蟻搬家一般向西北而去。
很多人并不知道是干什么,但只要有東西搶,有飯吃,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幾百皇城司的兄弟們加入其中,暗中操控著局勢。
幾批最強的賊眾首領就是皇城司的虞侯。
皇城司虞侯,相當于軍中上校尉,隨便一個拎出來,當個指揮使絕對夠了。
當然,僅憑這些烏合之眾攔住周德威是不可能的,但給晉軍帶去一些麻煩絕對沒問題,皇城司有的是這樣的手段。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山東梁軍數次討伐他們,全都無功而返,周德威這個外來戶,想在短期內消滅他們,也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就要看他這個剛剛結拜的兄長了。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憑功論賞。
朱友謙不會聽不明白。
事實上,擺在周德威面前最大的問題也是泰沂山脈,除了山,兗州境內還有大小河流二十余條,難以發揮騎兵的優勢。
盡管如此,周德威舍棄步兵,絲毫不愛惜戰馬,一路向兗州沖去,單是累死的戰馬就有六百多匹。
兗州的歸屬,將決定山東的歸屬。
沒有兗州,到手的平盧在黃河之南獨木難支。
而有了兗州,泰寧鎮就捏在手中。
“報將軍,有數股賊人前方設壕溝、以山石阻路。”斥候飛馬來報。
周德威被這群討厭的蒼蠅滋擾習慣了,習以為常,他們不來,周德威反而覺得奇怪了。
“有多少人?”
“不超過八百眾,石將軍已經去追擊了。”
周德威點點頭,“繼續行軍!”
然而在山路上還沒走上十里,又一名斥候奔來,“報將軍,前方有五百泰山賊攔路!”
周德威眉頭一挑,還未下令,兩邊山丘上人聲鼎沸,擂木巨石滾滾而下。
放眼望去,只見一群乞丐般的人在山頭上嚎叫。
這些木石大多還沒滾到大道上,就偃旗息鼓了。
晉軍一個人都沒傷到。
但山頭上的乞丐們一個個像打了大勝仗一樣歡呼著,有些人罵罵咧咧的,不堪入耳,有些人解開了褲腰帶子,對著晉軍放水……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高。
河北耿直的漢子們一個個恨的牙癢。
而當晉軍舉起弓箭的準備還擊的時候,山頭又是一陣鬼哭狼嚎,乞丐大軍一哄而散。
周德威面不改色,知道這是對手的小把戲,“不要管他們,繼續趕路。”
敵人越是這般阻攔,說明兗州還在張萬進手中。
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晉軍再度開拔。
一次能忍,兩次能忍,三次還能忍……
然而四次五次六次之后,饒是向來沉穩的周德威也沉不住氣了。
這些乞丐非常影響心情。
還在沿途的草地上下藥,戰馬吃了之后,一直拉稀。
還有巡戒的斥候落入陷阱之中……
白天也就算了,晚上這些乞丐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雖然明知他們不敢進攻營地,但放放冷箭還是能做到的,
關鍵晉軍也不敢睡啊。
三更半夜,更不敢放騎兵去追擊。
如此弄了兩天,晉軍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了。
周德威自己也眼皮發顫,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停止行軍,等待后方步卒!”
他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
六千騎兵已成疲兵,繼續前行危險太大。
只有跟步卒匯合,再穩步推進,敵人越是這般騷擾,越說明兗州還在張萬進手中。
晉軍也松了一口氣,選了一處開闊地安營搭寨。
蔥嶺的山嶺上,武元登與朱友謙看著山下的晉軍營帳。
“再往前一步,晉軍就落入我們的埋伏中了。”朱友謙惋惜道。
武元登笑道:“周德威河北名將,為李存勖左膀右臂,名不虛傳。”
潞州之戰,柏鄉大戰,雖然李存勖掛了名,但真正的功勞還是周德威。
還有攻取盧龍,擊退契丹鷹軍,周德威戰功赫赫。
在李曄的授意下,皇城司對河東諸將都暗中調查過。
“前軍已不可得,兄長不妨攻其步卒!”
朱友謙兩眼瞪得像燈籠,“后軍有一萬之眾,我只有三千人……”
“晉軍精銳皆在前軍,周德威智勇雙全,難以成功,后軍自恃人多,又無大將,兄長三千精銳,趁夜襲之,當可建功。”武元登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朱友謙心中百般不情愿,這三千人是他最后的家底。
“兄長若舍不得,弟與你同去,破其后軍,周德威必不敢再進,兗州入大唐,大唐不會虧待兄長……”
“好!”朱友謙咬牙道。
沒有尺寸之功在身,在大唐也站不住腳。
朱友謙曾為朱溫義子,在汴梁榮寵一時,總不能去長安坐冷板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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