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屠城的消息傳到天唐府,李曄吃了一驚。
大戰前,李曄三令五申,不得侵害百姓,涇原軍是頂風作案。
“臨州情況特殊,全城百姓皆協助敵軍,殺害我軍將士。”作為軍人的劉鄩試圖為他們辯解。
毫無疑問,涇原軍是精兵,歷次作戰,都任勞任怨。
不過正因為如此,事情才顯得棘手,涇原軍已經跨過雷池,唐廷若是不做處理,等于是在放縱。
三條軍紀,破一條等于三條全破。
榜樣的力量永遠是無窮的,傳出去,其他諸軍也會以此為示范。
今天敢屠臨州城,明天就敢去長安殺人放火,驕兵悍將就是這么養起來的。
隨著唐軍的壯大,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所以這次怎么處理就非常關鍵了。
李曄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戰場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客觀上來說,張璉的屠城是正確做法,只不過帶來的影響太壞了。
軍紀一旦松動,再想維持就沒那么容易了。
“軍紀的尊嚴一定要維持,所以涇原軍不得不懲處!”李曄狠心道。
李巨川和劉鄩都沉默起來。
李曄來回踱了幾步,治國和治軍一樣都需要極大的智慧,火候不到,是縱容,火候過了,很容易弄出事情來。
德宗朝五千涇原軍就敢攻打長安,到了唐末,沒有什么是驕兵悍將們做不出來的。
這也是李曄最擔心的。
軍隊一旦脫離掌控,就會成為噩夢。
“免去郝摧涇原軍都知兵馬使的職位,押解入天唐府聽候發落,張璉御下不嚴,雖然情有可原,但違抗軍紀在先,免去涇原都防御使,改任涇原權都知兵馬使,另外,涇原軍全軍罰俸一月,此次大戰軍功免除!”李曄一口氣說出了處罰措施。
李巨川和劉鄩都松了一口氣。
這其實就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除了郝摧,涇原軍處罰并不算重,但涇原軍這頭猛虎,能不能俯首認罪,還是兩說。
“陛下圣明,但為保完全,還需作些防備,若是涇原軍不知好歹,為害不淺!”李巨川道。
李曄點點頭,“下己所言正是,劉將軍你可領一萬五千大軍,屯于康狼山長城堡,涇原軍若是有異動,替朕快刀斬亂麻!”
“末將領命!”
唐軍能有今日之局面,全是軍紀維持,一旦松了口子,洪水就會決堤而下,沖垮他剛剛搭建起來的大唐。
張璉、郝摧或許有不得不為之的苦衷,但李曄也有自己的苦衷。
整個處罰措施最危險的地方在于,郝摧愿不愿意接受。
這是對涇原軍的考驗,也是對李曄皇帝權威的考驗。
使者從天唐府飛馳而出,沿湟水一路向東,一路快馬加鞭,馬歇人不歇,兩日間,便趕到臨州。
宣讀詔令之后,周圍涇原軍面色陰沉。
一個月的軍俸不輕不重,事實上,屠城所獲遠遠超過這個數,但軍功免除,就令他們有些難以接受了,唐廷處于上升期,每支軍隊都在暗中攀比,神策軍、禁衛軍、朔方軍,就連剛剛組建一年的驍騎軍也卯足了勁往前沖。
個人前程和軍隊的前程息息相關。
“臨州土人殘殺我軍,陛下怎可如此妄斷!”一名脾氣火爆的都將率先跳了起來。
“對,陛下定是被奸人蒙蔽,我等不服!”
一人出頭,就必然會有人呼應。
涇原軍跟天下所有牙兵化的藩鎮一樣,父子兄弟皆在軍中,甚至祖孫三代同在一軍的也不是沒有。
這樣的軍隊血肉相連,作戰勇猛,但同樣很容易地方化。
郝摧與張璉對視了一眼。
事情這么發展下去很容易脫離掌控。
兩人中有任何一人在此時站出來,就能重現當年德宗朝的舊事!
張璉“鏘”的一聲拔出刀來,怒視部下,“你們是想作亂嗎?”
此言一出,包括使者在內,全都啞然無聲,他們沒想到張璉這么直接,一上來就把窗戶紙捅破。
張璉高聲道:“你們若是想作亂,現在砍下本將的腦袋,本將不愿作亂臣賊子!”
張璉的目光投向郝摧。
涇原都防御使的職位去了,但朝廷沒有委派新的防御使,張璉仍是一軍之主,所以他瞬間就明白了的朝廷的意思。
現在就要看郝摧的意思了,朝廷怎么處置他還沒落實。
“郝將軍,難道你愿意束手就擒?”最先喊話的都將鼓噪起來。
郝摧也拔出了橫刀,猙獰的笑了起來,走到都將身邊,“本將不愿束手就擒。”
都將歡呼起來,但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刀光已經迎面而來,他的臉一分為二,半截頭顱落在地上,紅的白地,噴濺一地。
“郝家五代為大唐披肝瀝膽,鎮守一方,本將豈能辱沒先人?爾等還有誰不服詔令?”郝摧持刀橫立,掃視眾人,無人敢正視其目光。
“這兩年日子過舒坦了,陛下讓你們一個個吃飽喝足,心思就動起來了?想造反的今日跨過本將的尸體再說!”郝摧越說越怒。
涇原軍的躁動徹底平息下去。
張璉趁機安撫眾人,“大唐中興有望,我等盡心王事,還怕日后沒有賞賜?今日圖一時之快作亂,想想涇原的家鄉父老!”
涇原軍徹底安靜下來,也不是他們真的愿意作亂,只是一時氣憤。
跟兩位主將比起來,他們罰沒一個月的軍俸算不得什么。
郝摧一把將橫刀插在地上,默默的跟著使者策馬而去,一個親兵都沒有帶。
天唐府。
當李曄看到五花大綁的郝摧時,自己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臨州的動亂就這么消失于無形之中。
郝摧堂堂八尺男兒,體魄雄健,器宇軒昂,一望就令人生出好感。
“臨州屠城,全是末將下令,請陛下降罪!”
“你不知道朕的軍紀嗎?”
“知道,但軍情緊急,吐蕃狡詐,全城皆兵,破城之后,仍舊負隅頑抗,末將不得不下令。”
李曄盯著他的眼睛,“涇原軍一萬人馬,若是作亂,舉兵向東,鳳翔、長安、朔方,皆有可為。”
郝摧的臉漲的通紅,從地上一躍而起,大聲吼道:“末將曾祖郝玼一代名將,阿翁沒于吐蕃陣陣,大人戰死于黃賊,郝家世代忠良,陛下要殺便殺,末將認了,但不可侮辱末將!”
親衛們嚇了一跳,拔刀擋在李曄面前。
“好!”李曄大笑起來。
一個人說什么不重要,關鍵要看他做什么。
涇原軍若是真的造反,雖然不能顛覆朝廷,但令李曄手忙腳亂是肯定的。
“郝將軍大好男兒,當效衛青霍去病封狼居胥,為大唐立不世之功,名傳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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