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前匆忙離開潤土的舊式飛行器上。
時宴趴在艙門邊,在足可將人刮下去的凜凜風中,極其沉默的望著躺在血泊里的顧蘊初。
她想到初到翌城時,她隨手給的食物。想到勸說去她家做客的盛情。
時宴不主動交朋友,因為朋友意味著離別,她討厭這種死亡帶來的熟悉和傷感。
她以為,這個低調普通的朋友,能在顧凜城這位哥哥的庇護下,可以活成絕大多數人羨慕的模樣。
認為她會是自己最真摯最長久的朋友,她會活得比以前的朋友甚至是自己更久,會體驗一切她所沒體驗過的平凡人生。
時宴跟她一起,不僅是她有城里人的精明,還有著完整家庭的故事以及未來無盡憧憬的美好想像。
可現在她死了,就在自己眼前。
又一個,又一個離開自己的朋友。
像是宿命,不管如何她都逃離不開這種結局,就像她活著就是要把身邊的人一個個送走。
時宴清晰的意識到,不管她如何逃避死亡,死亡都會找上她。不管她如何躲避戰爭,戰爭就在她身邊。
龐大的帝國、強悍的倦羽組織、野心勃勃的反派者、無處安身的流浪者,以及野蠻的喪尸。
這個糟糕的時代,造就的分崩離析,造就的你爭我奪,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獨善其身。
要么戰斗,要么死去。
她死過一回,也不想死,她只想替朋友報仇。
時宴的悲傷轉化成憤怒,這種憤怒讓她有了深刻的醒悟,這種醒悟讓她做出重生后第二次新的選擇。
平民無法讓她獲得平靜,唯有戰斗才有可能平息無休止的戰斗。
生于戰場的她,或許本就該為戰爭而死。
時宴一等恢復自由便抽出長刀,直面揮向秦嶼。
泛著寒光的刀快得如忽然而至的星流,它劃破空氣,帶著呼嘯的風聲砍向倦羽組織的首領。
秦嶼發覺時,刀已到了眼前。
他頭痛欲裂,用全部的精力,才勉強擋住她凌厲的攻擊。
而見她襲擊老大,之前那個說要扛她走的男性異能者,顧不得身上還沒好的傷,就擋在時宴和老大中間,與她打起來。
能跟著秦嶼出來的異能者,身手不弱。可他面對的是個從小打到大的反派者首領,并且此時憤怒充斥胸間的復仇者。
時宴氣勢如宏,招招致命,全程只攻不防,硬是將那人逼到角落。
秦嶼扶著頭坐下來,看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手下,臉上除了疼痛帶來的痛苦,不見多少擔憂與緊張。
這時駕駛室出來個女人。
女人大約二十五六歲,穿著樸素,腰間別著把短刀。
她看打得激烈的兩人,想去幫助自己的老大,就被一把帶著寒光的長刀襲擊。
長刀直削她脖子,她反應要再慢半秒,此時大概就是身首異處了。
女人后仰的躲過長刀,便拔出腰間的短刀。
短刀適合近身搏斗,長刀在飛行器上有限的空間發揮不出它的優勢。
可時宴揮著長刀,每次攻擊都又快又狠,像懸崖邊上的行者,優雅又深藏不露。
秦嶼見女孩殺瘋了,頭更疼了。
時宴把女人逼到刮進凜凜勁風的艙門,猛一刀揮過她面門,在她揮刀擋住時,抬腿便要將她踹出飛行器。
這時,之前的男異能者過來營救。
時宴只得轉身抵擋他的攻擊。
秦嶼看兩人聯合都沒占得上風,揮手把艙門關上,無力的喊:“別打了,住手。”
沒人聽他的。
主要是時宴帶著殺氣的目光與沒有停止的氣勢,令兩人不好住手。
秦嶼揉著頭。“好了,小鳥,不管怎么樣你現在都逃不掉。”
在這萬米高空,她再厲害也很難干掉所有人,占領這架飛行器。
而時宴聽到他的稱呼頓了下,可緊接打掉男異能者的武器,毫不猶豫將刀刺進他胸膛。
她一點沒留情,長刀刺穿他身體,在血流出來前伸手將他推開。
長刀抽出,男異能者倒在地上,刺目的鮮血片刻流了一地。
臉上被濺到少許血的時宴,握著刀,森冷的看坐在地上的秦嶼。
時宴的長刀刀尖滴著血,身上與臉上也沾著血跡,再加上她此時遇神殺神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恐懼。
停下打斗,有了片刻喘息的女人,拿下旁邊的對講機,準備叫幫手來。
秦嶼打斷她,向地上的傷員示意了下。“方瑤,先把清風帶去醫治。”
方瑤聽到老大的話,戒備的看不好惹的女孩,沒有照做。
他們兩個打她都夠嗆,發病的老大在與顧凜城一戰后,對付她估計不太行。
張清風是異能者,可他的自愈能力沒那么強。
他見方瑤沒動,用手捂著胸前面的傷口,掙扎的靠墻坐起,再用墻壁堵住背后的口。
秦嶼看滿地的血,再次喊:“方瑤。”
方瑤見老大不爽了,這才扶起地上的張清風。
時宴在她走時,揮刀擋住她的路,眼神愈冷。“哪都不許去。”
方瑤看下巴上的長刀,看向老大。
秦嶼無力的擺擺手,示意她聽女孩的話。
他在方瑤就地幫張清風包扎時,看漠得感情的女孩。
“我聽祁州說,你想當個平民,還沒選擇站哪一邊。現在看來,你選擇帝國了是嗎?”
時宴走向他。“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么。”
“我在順利離開中做了最有利的選擇。”
“那你該知道,這個選擇對我意味著什么。”時宴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個普通人。”
“小鳥,能在這里的沒有一個是普通人。”
時宴又聽到這個稱呼,微微皺眉。
這是她的小名。
她小時候喜歡自由的小鳥,她媽媽和身邊的人便都這么調侃的叫她。
但知道她這個名字的人,墳頭草都至少兩米高了。
時宴剛開始以為他叫的是其中一個下屬,現在看來確實是在叫她。
秦嶼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是嶼哥。”
嶼哥。
雨哥。
在時宴遙遠的記憶里,這個名字略為耳熟。
可這遙遠的記憶一片模糊,根本想不起來他是誰,在哪里見過。
秦嶼接著提醒:“獅山,那時你才兩歲。”
兩歲……
確實是遙遠的記憶,她連辯證他說的是真是假、他是好是壞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十四年前的物、事、人,除了她,都不存在了。
不過,獅山倒是真的,她出生的地方,一個只有幾百人還吃不上飯的小村落。
秦嶼繼續講:“我認識你媽媽,也抱過你。”
時宴:……
她冷冷望著面前這個可能和她有關系的男人,提醒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沒仍由他寥寥兩句帶過所有的仇恨。
秦嶼打量著女孩,意外講:“沒想到你還活著。我當時聽到你的名字,以為是重名,直到祁州把你的資料給我,看到你照片才確定。”
“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
她跟母親長得像嗎?
時宴不確定,她已經記不起她的樣子了。
而聽到他的話,方瑤和張清風都有些震驚,沒想到老大和她還有這層關系。
這該不會就是老大再三同意祁博士抓她的原因吧?
而從監控看到后邊情況,帶著人出來的翟立新,驚訝問:“老大,原來你同意祁博士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不是想要她給你治病啊?”
祁州襲擊夏城,被俘虜后這次又危險行動,他以為是老大的病快不行了,只是沒有告訴他們而已。
沒想到老大同意祁州那么做,不是為治病,而是想敘舊。
時宴聽到翟立新的話,又看剛與顧凜城一戰中存在明顯失誤的男人。
秦嶼看到她的目光,不在意的講:“小毛病,不是什么要緊事。”
如果不是要緊事,能讓他在那種時候犯下足以致命的錯?
時宴不關心這個陌生的男人,甚至不相信他說的話。
即使他說得是真的,也回不到十四年前。
他們早已走上條不同的路。
秦嶼頭痛的毛病漸漸散去,撐著腿起來。
他走向戒備的女孩,向她伸手。“把刀給我。”
時宴對峙著他,僵持著。
秦嶼講:“暫時替你保管,等你什么時候愿意加入我們了再還給你。”
“不會有這一天。”
“你遲早會改變主意的。”
“……你們想用顧凜城的身世說服他投誠。我呢,你想用什么辦法,讓我放棄夏城所有的朋友,和你一起對抗帝國?”
秦嶼瞧著她黑亮的眼睛,俯身拿走她手里帶血的長刀。
他用自己的衣服把刀擦干凈,收進刀梢,看堅挺的女孩。“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本可以成為反派者的下一任首領。單以反派者是無法打敗帝國的。和我聯手,我能完成你的心愿。”
這是一個可以在顧凜城手下逃走、可以在夏城發起戰爭,能與帝國真正一戰的倦羽組織老大親口說出的話。
就像是,黎明已至,曙光就在眼光,你隨時可以擁抱嶄新的一天。
時宴心里的憤怒并沒退去。
她眼前這個可能是舊鄉舊識的男人,反問:“你知道我的心愿?”
“一個沒有城墻之分的世界。”
時宴目光倏的一冷。
秦嶼摸她頭。“這是你兩歲時的生日愿望。”
原本以為身邊有奸細的時宴,聽到這話一下怔住。
她莫名鼻酸,五味雜陳,不知是因為他的動作,還是這個注定讓她忙碌一生的愿望。
時宴想不明白,兩歲的自己為什么會許這種愿意。
不應該是不再餓肚子嗎?
而翟立新和張清風、方瑤則對老大剛才的動作震驚不已。
她可不是什么萌萌噠的小鳥,她是暴力小恐龍!
真擔心剛才的摸頭殺變成了反殺。
秦嶼看了眼手下,對女孩講:“休息下吧,我們還有一段很長的旅程。”
說完拿著她的刀走了。
張清風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被方瑤扶著,有些小心翼翼的離開。
翟立新剛在駕駛室全程看到她一對二的戰斗,對她頗為忌憚。
他見她看過來,戰術性的后退半步,接著講:“我就是來打掃戰場的。時總,你不用管我,隨意就好。”
她是祁博士的貴客,又還是老大的熟人,這關系地位自然不一樣了。
時宴瞧了他眼,沒管他。
她站在若大的大廳,看不如帝國嶄新漂亮與先進的飛行器,搓了把臉,坐到滿是劃痕的椅子上。
坐下的時候,飛行器輕輕晃了下,震感不是很大。
時宴沒在意,也毫無休息之意。
她腦袋十分清醒,思緒卻十分混亂。
這個叫秦嶼的人認識她和她母親,那他認識自己的父親嗎?
他是獅山的人,還是恰好路過?不然他后來怎么走了?
他是怎么成為倦羽組織老大的?是繼承者還是創立者?
以現在倦羽組織的能力,他們完全可以過得富足,為什么要與帝國為敵?
是野心還是仇恨?
仇恨……
時宴想起倒在血泊里的顧蘊初,將剛才那些問題全部拋之腦后。
無論這個秦嶼是否認識母親和自己,他都是殺害蘊初的兇手。
血債必須血還,這仇恨非一段模糊的記憶能夠抵消的。
“那一刀足夠致命,但顧凜城會有辦法救她的,放心吧。”
隨著這話,祁州和凱特從后邊進來。
剛才輕微的震動,大概是修能號追上來,與這艘飛行器接駁成功的動靜。
祁州換了身衣服,清爽干燥的頭發,也許還在修能號上洗了個澡。
時宴抬簾看了眼似是意氣風發的祁州,沒精力回應,也不想回應。
她的沉默,沒防礙祁州高興的心情。
他坐到她對面,看她憂傷而明亮的臉,克制不住講:“從翌城到夏城,再到紀城,終于把你請來了。”
倒是說得好聽,明明是被抓來的。
時宴懶得理他,在想要怎么脫身。
祁州繼續講:“聽說你把清風給傷了?現是在想怎么逃嗎?”
聽到這話,時宴仍不理他。
“我們現在要前往雪城,距離夏城,即使是最快的飛行器也需要一天時間。”
而顧凜城要救治顧蘊初,還要送那些學生回去。
現他們逃去這么遠的地方,找起來不是件輕松的事。
時宴抬頭,打量著面前的英俊青年。“你們用這種方式抓我,還想我會跟你們合作?”
祁州似是不知個中恩怨,有幾分天真無邪的笑了下。“你以為我們真是想跟你聯盟嗎?”
時宴瞧他臉上生動而漂亮的小紅痣,感到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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