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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去找伯特倫的時候,正遇上冰城的大統領雷姆多離開船長室。
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十分鄭重地向伊斯行了個禮,而伊斯只能尷尬地繃著臉點點頭。
這人每次見到他都這樣,讓伊斯覺得很不自在。他的確幫了他們一次,所以他們謝過一次之后也就夠了呀!后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可一點也沒管!
他趕緊推開船長室的門,裝作有急事的樣子……但他事實上只是想要一個假期。
他想回燿星看看娜里亞和威利,娜娜也很想他們了。
“假期?”伯特倫微笑。
原本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的伊斯,突然就有點心虛。
“你知道冰城那三十三萬人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吧?”完全沒有假期的船長大人在桌面上敲敲他的煙斗。
伊斯張嘴就想說那又不歸他管,但出口時就已經機智地改成了:“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雖然沒怎么管,但他到底還是知道的,因為人數實在太多,伯特倫并沒有辦法簡單地把他們送回燿星,找個愿意接受他們的種族或王國,分一片土地給他們……而且,在讓冰城里的人了解了情況之后,絕大多數冰城人并不想離開自己的……星球。
即使它已經完全被冰封。
這很容易理解,哪怕只有一點希望,許多人也不會愿意遠離故土。
在幾次商議之后,他們做出了決定。那三十三萬人會留在自己的土地之上,在獨角獸號和燿星的幫助下,努力生存下去。在冰城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的時候,獨角獸號甚至可以幫助他們與其他星球進行交流。
而作為交換,燿星也將協助冰城進行各種資源開采,并在交易上擁有優先權。
這其中涉及到各種繁瑣的會議和協議,各種令人頭痛的細節……伊斯覺得自己是完全幫不上忙的。
“事實上,有件事,你還真能幫上忙。”伯特倫說,“你知道花園會派出一批學生來這里吧?”
伊斯點頭。
“領隊的是白鴉夫人。”
伊斯頓時頭皮發麻。
“我覺得,”伯特倫笑瞇瞇,“沒有誰比你更適合接待她了,不是嗎?”
……不是還有阿爾茜嗎?!
伊斯很想這樣吼出來,但最終還是蔫蔫地點了點頭。
欠下的債,總是得還的。
十幾年前就開始哼哼“我已經老得快要死掉了”的白鴉,至今仍活得十分精神。
她只是沒再試圖恢復那副年輕的模樣,任由自己真正地“老”了下去。
但這并不妨礙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身香氣,銀白的發髻間還插著帶著綠葉的白薔薇。
伊斯承認,她看起來是比從前順眼了一點,但一開口,依舊毒得讓他恨不能把她的嘴唇凍上。
他最討厭的,是她明明能行動自如卻偏愛坐輪椅。即使他已經警告了自己一百遍不要心軟不要被騙,在看著她用枯槁的雙手自己轉動輪椅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扶上了椅背。
然后,他就變成了個推輪椅的,而娜娜卻還是能窩在白鴉香噴噴的懷里呼呼大睡。
按照白鴉的要求,伊斯推著她在船上轉了一大圈,而老人一直絮絮叨叨地抱怨著船上的各種改造已經失去了“魔法的優雅和迷人”。
的確如此。獨角獸號的外表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內部卻多了很多機械化的、實用的裝置。
“科技,機械,也可以是優雅和美麗的。”白鴉對此并沒有什么成見,“你們放棄的純粹就是對美的追求而已。”
但這也不難理解。最初的獨角獸號太過依賴魔法,在虛無之海的某些區域很是吃虧,不得不一點點進行改造,而這些改造,在獨角獸號原本的框架之內,又總有這樣或那樣的限制,在反復的權衡之中,為了“好用”和“便宜”,伯特倫不得不漸漸放棄了他曾經堅持的“審美”。
“總有一天這條船會被淘汰。”白鴉說,“這么修修補補還不如造一條新的。”
伊斯不太愛聽這種話,但也不能否認,這是事實。
那時,他們會有一條更完美、性能更優越的獨角獸號……但再也不是這一條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把這條船拖回燿星,藏到他的洞穴里,作為他最珍貴的收藏之一。
即使伊斯都不怎么開口,白鴉也能自己找話說。伊斯覺得她比以前更啰嗦了……大概也因為她比以前更老了吧。
當她談及源石,伊斯總算多說了幾句話。
“他們叫它什么?錨石?”她說,“是個好名字。你覺得創造它的人想拿它來固定什么?”
“……時間。”伊斯回答。
白鴉點頭:“所以,瞧,一種力量,只要存在,就會有人……或神,想要控制它——也總會有辦法去控制它。那些把‘時間’形容得神圣不可侵犯的人,要么是失敗者,要么別有用心。”
……的確像是她這樣膽大包天得連地獄之門都敢弄出來的人說的話。
“所以,如果你想要把你那位傻乎乎的朋友弄回來,”她一根一根豎起手指,“一要小心,二要大膽。輕視力量的人會被力量所控制,畏懼力量的人也一樣會被力量所控制。你那個‘騙過時間’的主意就相當不錯,要保持這樣的精神哦。”
……一整個“花園”的學生都不夠你教的嗎?!
伊斯腹誹著,但為了避免招致又一輪唇槍舌劍的攻擊,他沒說出聲。
白鴉畢竟年紀大了,很容易疲憊。當伊斯終于把她送走,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剛剛關上門,一種頭皮發緊的感覺就攝住了他。
他凝固了一瞬才緩緩轉頭,有人正站在他的書架前,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一本娜里亞送給他的異世界生物圖冊。
當他轉過頭來,滑過肩頭的金發依然耀眼,翠綠的雙眼卻不再有夏日陽光下的樹葉般的明亮。
那是一潭光照不透的深水。
“好久不見。”
安克蘭,那不速之客,平靜地打著招呼。
“……你來干什么?”伊斯語氣生硬,牢牢地關上了門。
一扇不算厚實的木門擋不住什么……但多少能擋一擋總喜歡不敲門就往里沖的泰絲。
不管安克蘭做過什么,有多么強大,而他與諾威的關系又有多么復雜,對泰絲而言,他永遠都只是個“搶走了諾威的身體”的家伙。
一旦碰面,她絕不可能放過他。
“來請你幫個忙。”
安克蘭的優點或許就在于,他從來不說廢話。
“請我,”伊斯指指自己,覺得匪夷所思:“幫忙?”
“請你,”安克蘭點頭,合上書塞回書架里,“幫忙抓捕一個逃犯。”
“……時間犯?”伊斯猜測。
“‘時間犯’,”安克蘭居然笑了笑,“有趣的稱呼……但我們通常稱之為‘破壞者’。”
“這個逃犯,”想到亞朵無意間所犯下的錯,伊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他干了什么?”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顧后果地擾亂時間。”安克蘭十分耐心地回答。
伊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家伙似乎比以前要……溫和了一點點?
但他想要的可不是這樣含糊的回答。
“比如?”他問。
“比如,比如救下一個本來應該死去的男孩兒,培養他成為足以滅掉整個星球的暴君之類。”
伊斯皺眉。老實說,這種事可能有很多種情況,在他聽來也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罪過。
假如那個男孩兒像威利一樣可愛呢?救了也就救了嘛,至于他未來會做什么,救人的時候哪里會想那么多!
而且,這個回答也同樣不能讓他滿意。
“我不覺得你會關心‘一個星球’的命運。”他說。
“但我關心一個有能力干擾到許多星球和許多時間的人的存在。”安克蘭微微嘆氣,“畢竟我還挺喜歡現在這份工作。”
這聽起來倒是句實話。
“……為什么找我?”他提出另一個讓他不解的問題。
“等你找到那個人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了。”安克蘭回答。
看著他臉上微妙的神情,伊斯意識到,即使他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答案了。
“那我能得到什么?”他提出最后一個問題。
虧本的生意他可不做!
“如果你完成任務的話,給埃德一個五十年的假期也不是不能考慮。”安克蘭說。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難以拒絕的報酬。
“……那如果我沒有完成任務呢?”他很謹慎地問道。
“幫這個忙并不是你的義務,”安克蘭十分公平地說,“即使你失敗了,我也可以稍稍修改一下契約,讓埃德能時不時地回到……這個‘時間’,你覺得如何?”
伊斯很有點心動,卻還是努力保持著矜持,抬著下巴點了點頭。
“成交。”他說。
“那么,請允許我給你一些忠告。”安克蘭說,“關于時間……你們或許會有一些危險的誤解。它的規則的確并非沒有漏洞可鉆,它也的確可以被騙過,但有些事……如果你還想平安回來,最好不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