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繞著房間走了一圈，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已經被撕碎的照片和相框。她蹲下來，把照片的碎片一張張拼接，直到它重新變得完整。
照片里和照片外的琪琪彼此凝望。
沒有人說話，房間里安靜極了。
呂其蓁拿著手機，快步走到衛生間附近，這里的女廁果然也排起了長隊，她站在隊伍中，隨著人群緩慢向前移動。
與此同時，她兩只手指快速地敲擊屏幕，繼續編輯先前還沒有寫完的簡訊。在快要移動到衛生間入口的時候，她終于按下了發送鍵。
呂其蓁感到些許放松，她終于把該說的話全都發出去了，雖然用短信聊這些可能有點兒不夠坦蕩，但如果見面，她恐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手機就在這時響起，呂其蓁再次一口氣提到心口——拿起手機，來電顯示上毫無懸念地出現了熟悉的名字。
“喂……”
“我看不懂，你說要我先回第一區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還是你不打算回去了？”
呂其蓁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一手拿著電話，另一只手深深地扣進了頭發，緊緊拽住了幾簇發根：“……我肯定會回去的，但我想先自己在十二區待一段時間。”
“我到底什么地方讓你不滿意？”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呂其蓁感到一種近似溺水的胸悶，正此時，有人從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前路，呂其蓁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會兒衛生間里已經出現新的空位了。
她連忙離開了隊伍，稍稍躬身以示歉意，然后快步朝著外面走去。她身后幾人都有些詫異地望著這個姑娘：排了這么久的隊，怎么輪到了又不上啊！
呂其蓁匆匆忙忙往外走，完全顧不上人們的目光，她聽見電話里傳來帶著些許壓抑的質問：“那么婚禮呢？等你回到第一區，你還打算和我結婚嗎？”
“親愛的……這，這正是我這段時間需要想明白的問題。”呂其蓁低聲道，“我現在這種狀態……可能，可能并不適合進入婚姻——”
“為什么？”
呂其蓁停了下來。
此刻她已經提前對自己即將要說的話感到荒謬，卻又同時感到自己似乎非說不可。
“……我問你一個問題，”呂其蓁低聲道，“你覺得……我愛你嗎？”
電話另一頭出現了片刻的沉默。
“什么意思，你是想——”
“你回答我這個問題，”呂其蓁抓緊了手機，求救似的抬起頭，看著劇院璀璨的天花板，“你覺得我愛你嗎？”
“這是什么傻問題？其蓁，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你還記得我們一開始怎么在一塊兒的嗎，你還記得這些年我們一起經歷了多少事情，是誰一直陪著我，關心我——”
“所以你確實覺得，我愛你。”呂其蓁打斷了對方的話，“是嗎？”
“你當然愛我！”
“……那就好，”呂其蓁輕嘆了一聲，還好她得到了這個答案，否則，她恐怕會因為愧疚而無法繼續這個對話，“但你知道嗎，我最近……不，不是最近，在我來十二區之前我就隱隱有一種感覺，只是最近這個感受越來越強烈了……我可能——我們可能都對‘愛’和‘被愛’這件事有誤解，我……”
“你在哪里！”電話另一頭的男聲驟然抬高，“不要再拿這些狗屁倒灶的東西來糊弄了我，呂其蓁，十年了！你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別來，我現在跟朋友在一起——”
“什么朋友不能讓我見啊？就是這個朋友把你手機的定位給關掉又讓你開始胡思亂想是嗎——你在哪！”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也冷靜一下……”呂其蓁咬住了牙齒，竭力思索著如何正式結束這場對話，“總之，我想說的——”
“你在電影院是嗎？”電話另一頭突然開口，“你們一起進城來看電影了？”
“不是！你聽著——”
“不對，是劇院……你自己跑去看《匕首與鞘》了是嗎？我明明說了我可以拿到前排的票，你就是不要，你就要自己去，啊？你腦子是不是——”
呂其蓁終于掛掉了電話，她心臟砰砰直跳，好像剛剛結束了一段沖刺。
站在劇場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呂其蓁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也許這個電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接。
八點，所有小朋友都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但琪琪的床鋪還空著。
十一已經化憤怒為食欲，在夜間的招待宴上風卷殘云般地大吃一頓，此刻她已經和所有人一齊躺進了被窩，但趁著大人不注意，她迅速鉆過被子，把自己調了個頭。
琪琪明明沒有回來，但不知道為什么，老師們從她的空床鋪前路過，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沒有說。
十一差點兒就忍不住問了：“琪琪沒回來呀，她人呢？”
但一想到萬一自己開了口，事后又被琪琪知道，那豈不是十分丟臉。
十一有點兒忐忑，她不知道琪琪這會兒有沒有發現那個相框已經被自己丟垃圾桶了。那會兒她確實非常生氣，氣到幾乎想和琪琪打一架，但這會兒她已經沒那么氣了。
十一擔心，萬一這時候琪琪過來興師問罪，她自己可能會沒那么理直氣壯。
畢竟那個相框對琪琪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是啊，就因為它非常重要，所以她氣頭上才會拿相框撒氣啊。
十一抓緊了被子，試圖繼續怨恨，但窗外的風聲打斷了她的想法，輕微的雨點落了下來，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十一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已經八點一刻了，琪琪到底去哪兒了呢？
斯黛拉拿包擋著頭，快步沖過了花園的小徑，走上行宮的二樓。
“我回來啦，帕卡特女士！”她以一貫夸張的口吻向帕卡特打招呼，“本來說好要陪你一天的，結果下午忍不住又溜出去了——咦？”
斯黛拉放下包，歪頭看著坐在帕卡特身旁的琪琪，微笑。
“看看是誰來了……我們今晚有特別的客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