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劇場前,加荷多蕾始終留心著呂其蓁的表情,她確實感到今晚的呂有些不太對勁。加荷多蕾猜想也許是呂其蓁和她未婚夫之間發生了什么爭吵。然而在真正走進拱頂大廳以后,這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就迅速消失了,一種難以掩藏的驚嘆迅速攝住了加荷多蕾的心魄。
她原先覺得郊野的行宮已經足夠宏偉,然而和劇場相比,那座行宮也顯得平平無奇——這里兩側的高墻上立著許多燈柱,上面有纏繞的藤葉與飛舞的獅鷲。燈光從數百盞細小的壁燈中撒下,和中軸線上一列水晶主吊燈交相輝映——盡管那些巨大的水晶燈不知為什么都沒有開,但壁燈的光映照著它們,如同觸手可及的星光。
再往上,穹頂的材料看起來尤其獨特,加荷多蕾看不出那是什么,只有一大片交織的暗金與藍紫色,像一片流淌的夜空。
恩黛和佐伊也抬起了頭,兩人都是一怔——她們上次過來的時候,頂上還不是這樣。
“很美哦?”克洛伊道。
“是啊……”加荷多蕾站在這一片人造的星云之中,眼眶發熱,她幾乎忘記了前行,也忘記了自己置身何地。
神殿……應該就是這樣的景象吧?
伯衡老師來過這里嗎?
他看過這片眼花繚亂到令人迷失的穹頂嗎?
加荷多蕾忽然感到有些鼻酸,她忽然想起媽媽、姐姐還有蠻納她們。明早回去,她可以告訴尤尼斯這里的景象,讓她抓緊時間過來看看,但蠻納她們顯然是看不到這座夢幻般的宮殿了。
“這里以前是皇家劇院哦,真真正正的皇室專用,和行宮那種后來蓋的新房子可不一樣。”克洛伊的口吻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得意,仿佛此刻這間劇場也是她的私藏之一。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穹頂,其實以前根本不對公眾展示。上面原本加裝個吊頂隔離板,專門用來遮光——不遮不行!不然天花板上哪些礦物粉、蛋白涂層還有金箔什么的,碰上現代建筑的夜間燈光,很容易氧化起翹,甚至裂開。
“你們也是趕上好時候啦,”克洛伊停頓了一下,笑意更濃了,“要不是上次這邊有螯合物出沒,把天花板的吊頂給撞爛了,現在哪有機會看見穹頂的真容?”
加荷多蕾立即向四下望去:“那這里這么多燈——”
“現在的燈光已經都調暗很多啦!”克洛伊插著腰,“再過幾周,市里應該要重新做吊頂了。”
幾人沉浸在對穹頂的欣賞中,只有呂其蓁心不在焉。她的視線幾次落在佐伊身上,有些欲言又止。
“嗯……有沒有人一起去廁所呀?”呂其蓁突然說,“對了,佐伊你要不先把手機還給我。”
佐伊收回目光,注意力再次被呂其蓁這毫無邏輯的轉折吸引。
“可以啊,”佐伊直接將手機放回了呂其蓁的手心,“你上廁所還需要手機啊?”
“……啊,就是,”呂其蓁一時窘迫,“呃,我突然想起來我媽媽——”
佐伊微笑著拍了拍呂其蓁的肩膀:“沒事,你快去快回,還有誰要上廁所嗎,一起去,一會兒進了劇廳就不方便了。”
加荷多蕾和克洛伊都搖了搖頭——剛才她們在薯條店都解決過了。
佐伊目送呂其蓁遠去,立刻側目看向恩黛:“還賭嗎?”
恩黛頓時會意,但她還是瞪了佐伊一眼:“又賭,你這次賭什么?”“就賭今晚那個男的會不會出現,”佐伊立刻舉起了手,“我賭會。”
“呃……”恩黛陷入沉思,“那我也賭會。”
“不會吧。”加荷多蕾道,“剛才其蓁已經答應了她今晚不會喊男朋友——”
“你不知道,”恩黛輕嘆一聲,“上次——”
恩黛的話還沒有講完,佐伊立刻截斷了她:“你賭不賭?你覺得不會,是吧?”
“賭多少?”克洛伊饒有興致地湊過來。
佐伊:“十塊錢。”
克洛伊即刻開始掏錢包:“我也賭,我賭二十塊——會來!”
加荷多蕾的嘴唇一下繃緊了,她不屑地看了看眼前的水銀針和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們都不相信她?”
“口頭的相信是廉價的,”佐伊也跟著克洛伊拿出了一張十塊紙幣,“你賭不賭?”
“賭就賭,”加荷多蕾硬著頭皮道,“我賭三十塊!”
拍完照片后,琪琪順著行宮的走廊,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著十一的身影。
她跑得氣喘吁吁,焦急又慌張,但還是找不見十一的影子。
十一最后的那個目光讓琪琪感到害怕,即便她立刻就收斂了笑意,但她知道,十一肯定看見了。
琪琪感到一種難以描述的墜落感。在十一說出“鐵匠”的瞬間,這個答案一下制造出了某種超出人們預想的落差,使得她跟著那些大人一起笑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不該笑的,可她解釋不出為什么自己竟也跟著一起笑。長大了想做鐵匠又怎么了呢?她們一起打馬蹄鐵的時候,十一不也問過她打鐵開不開心嗎?那時候她們一起笑得多開心啊!
「我……我沒有惡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琪琪在腦海里拼命叫喊,可除了這幾句單薄的解釋,她也想不出別的辯解了。
所有的孩子這會兒都被老師帶著去操場活動,順便同記者們見面了,因此整個行宮的二層都空空蕩蕩。琪琪跑了好幾遍也沒找見人,她有點兒沮喪,又有點兒疲憊,整個人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抽抽嗒嗒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為了方便照顧,她們七八個孩子住同一個房間,琪琪的床就挨著十一的。琪琪想也許自己可以畫一幅道歉的畫,告訴十一她真的很抱歉,十一也許一開始會很生氣很生氣,但過一段時間,她應該也會原諒自己吧。
想到這里,琪琪拉開抽屜找蠟筆,然而抽屜拉出的一瞬,她忽然覺察到了什么不對勁,片刻后,她意識到了問題——她在橘鎮市政廳里拍的那張照片不見了。
照片,連同小鶴姐姐送的那個相框……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