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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云麗做護士十多年以來，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本以為被死神扛走一大半的病人，忽然之間醒了。
饒是她護理經驗豐富，此時臉上全是驚詫，竟不知如何應對。
至于監護室值班醫生李家新匆忙趕來，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這也難怪李家新，病人坐著時的狀態和躺著的狀態完全不同，更何況申志凡此時雙目圓睜，表情極其古怪，雖然頭發是剃光光的，體格仍舊健碩，看上去跟其兒子申強十分相像。
李家新這一沖眼之間，還以為是申強躺到他爸爸床上去了。
旁邊一名實習醫生，也就是柳青青了，被申志凡緊緊地抓著手，申志凡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柳青青伸手，“你！是你！”
雷云麗回頭觀望，目光跟李家新相對，彼此都看見對方的惶恐、不解。
還是柳青青先鎮定下來，拍拍申志凡的肩膀，“申大伯！申大伯！”
但見申志凡雖然坐在那里，目光尚且呆滯，好像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兀自在亂喊：“救命！救命！”抓著柳青青的手亂擺亂搖，然后冒出來一句：“淹死我了！”
柳青青忍著手腕疼痛，說：“申大伯，這里是醫院！”
申志凡好像陷落在自己的夢境里，對外界的聲音恍若未聞，依舊指著自己說：“你，是你！”
柳青青也不知道申志凡這幾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恰巧此時李家新來到床前，問：“發生什么事了？”
雷云麗如夢初醒，一扯劉萌萌的衣袖，指著柳青青說道：“對，是她！是她！”
柳青青被雷云麗的表情嚇了一跳。
猜想雷云麗為何會如此這般，只因病人拔出氣管插管，對護士來說，是個很大的事故，將要受到很嚴厲的處罰，雷云麗必須找個背鍋的。
看來這個鍋，柳青青是跑不掉了。
雷云麗的手指就要戳到柳青青的臉上，說：“是她讓停掉麻藥的。”
這句話倒也不假，因為柳青青當時檢測到申志凡瞳孔反應恢復正常，確實說過先不要上麻藥了。但之后的事情發生，卻并非柳青青能夠控制。
一般來說，對于氣管插管的病人，護士都會給他在手腕上用約束帶，把病人的手固定在床的欄桿上，加上麻藥，就是雙重保險，不至于讓氣管插管滑出。
顯然是約束帶沒有到位，所以才讓模模糊糊的申志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給自己拔除了氣管插管。
唉，柳青青心想，何苦如此。
其實申志凡猛然間醒了，拔管也是遲早的事，而且這時候他的呼吸還可以，血氧飽和度在92以上。
但見丁璐激動上前，也是指著自己，“對，是她！”看她的表情，好像心中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
李家新看看監護儀，發現病人除了心情激動，心跳比較快之外，血氧飽和度倒還不錯，就淡淡說了一句，“拔了就先拔了吧。”
雷云麗立即追問道：“那護理記錄怎么寫？”她只關心意外拔管的責任問題。
丁璐說：“照實寫唄！”
李家新說：“要不，我開個拔除氣管插管的醫囑吧。”
丁璐連忙搖手：“不行，不行，那怎么行！咱們監護室可背不起這個責任！你們不知道嗎，這個病人可是有醫療糾紛的！”
說起這樁事，丁璐自然是如數家珍。
“當時，他的腦部引流管被夾閉，我們護士長也說讓王主任開個夾管試驗的醫囑，人開了嗎？人家王主任說了，事實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不能作假的！”
丁璐這么說本來也沒有錯，可是看她表情咬牙切齒，顯然是想報復柳青青！趁機給柳青青難堪啊！
柳青青頭皮發麻，內心里極其倔強，心說：事實是怎樣就怎樣吧！我才不怕你們照實寫呢！有本事添上一句，約束帶也是我解的！
奈奈的，柳青青是個要強的人，可是右手被申志凡緊緊扣住，感到腕骨喀拉拉作響，真是痛得一雙漂亮的鳳眼直掉淚。
這時候，王鵬飛也趕了進來。
看到一群人圍在申志凡病床四周，圍得密不通風，一邊的床簾又拉起來了，王鵬飛內心叫一聲不好，還以為申志凡就要死翹翹。
萬萬沒想到，申志凡像一尊羅漢一樣坐在病床上，頭上的引流管在那里晃啊晃的。
也虧得申志凡此時緊緊抓住柳青青，還沒顧到這根引流管，否則他把它也要拔掉，那就夠一群人吃一壺的了。
王鵬飛只覺得雙腿打顫，一時間好像渾身力氣都要沒有了。
“怎么回事？”
“怎么搞的？”
“怎么會這樣？”
他的眼前一黑，其實內心里是想笑的，不知道為什么身體卻在暈倒。
此時正是交接班之前的時間，許多白班護士都已經上班了，監護室的護士長姚靈娣也來了，一群人擠過來，頂也把王鵬飛頂住了，沒讓他摔倒。
王鵬飛心里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申志凡怎么忽然好了，這樣的話，他這個病例就算是特殊病例，不能放到研究項目里做對比了！
過了一會兒，王鵬飛才慢慢清醒過來，暗嘆自己在想什么，病人好起來絕對是好事！
只不過這個消息實在太意外了，簡直可以稱之為奇跡！
他剛剛才接到柳青青的電話，說申志凡瞳孔兩邊一樣大，這么快就清醒了？
菩薩顯靈了？
王鵬飛虛弱地走上前去，對柳青青說，“你掐我一下，看看痛不痛？”
柳青青給了他一個幽怨的眼神，心說，王主任你故意來氣我的嗎？沒看到我真被申志凡掐著，痛得世界都要變形了！包括你王主任在我眼中，都已經變形了！
“變形的王主任”右手拿著手電筒，好像想不好要不要照一下申志凡的瞳孔，猶豫了一下，拍了拍申志凡的肩，問道：“申志凡！申志凡！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咳！”這逗比問題，放到外面去絕對會被人笑死啊！
但此時在監護室，竟沒有人覺得王鵬飛此問有什么不妥。
只見申志凡嘴巴一歪，好像是嘲笑王鵬飛怎么問了這么傻一個問題一樣，“我掉水里，是她，她把我撈出來的！”
申志凡指指柳青青。
原來申志凡一直指著柳青青不停說“是她是她就是她”，是說“我們的英雄”的意思啊！
王鵬飛頓了頓，繼續問道：“大伯，你現在在哪里？”
申志凡“哦”了一聲，恍然，“她把我送醫院了。”
先是護士長姚靈娣“哈”地笑了一聲，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個別膽小的，掩著嘴巴，忍住不笑。
李家新解釋說：“這個麻藥，是會讓人產生譫妄的。”
護士長姚靈娣想不通：“奇跡啊，真是奇跡！”
時間快到八點，白班夜班的醫生護士都來看這個奇跡，整個監護室是鬧哄哄的。
而監護室外面蹲守的家屬申強三兄弟，情知監護室里面有了狀況，特別忙亂的樣子，首先想到的是里面在搶救病人，而且腦外科主任王鵬飛已經到監護室里面去了，這明顯是父親的病情有變化了啊！
申強的一顆心就好像吊了一塊巨石，直往下沉。
完了完了，申強三兄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地敲門，按門鈴。
“醫生！醫生！里面是什么狀況？”
“如果我爸爸就要走了，讓我們見上最后一面行不行！”
三兄弟的眼睛，集體進沙子了，一個個雙眼紅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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