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嘴角露出久違笑意,又被她忍下,淡淡道:“夜深了,景陽,給你爹打水洗腳。”
江景祥忙應一聲退下,康氏起身從旁邊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瓶,放在江南山手邊:“這是嬌嬌給的精油,放在水里泡腳最是解乏。等你泡腳后,我再給揉揉。”
江南山頓時臉上笑出道道褶子:“如此甚好!淑娘,我晚上再給你念一段話本子如何?”
沒有紅袖添香,來個燈燭話戲也是情趣。
比起秦家村的安靜祥和,梧君閣專門給醫館郎中住的小院里,氣氛有些不同。
尹陶提著燈籠走到門邊,輕叩三聲,喚道:“老師,學生尹陶有事拜見!”
片刻后里面傳來趙郎中低沉聲音:“進來!”
門開,尹陶規規矩矩進去,等到那扇薄門掩上,站在檐下的趙東旭急步過來,一拱手:“屬下見過小公子。”
尹陶一手持燈一手將人扶住,不讓他把禮做足:“趙先生辛苦了!”
趙東旭知道這位公子沒有架子,順勢起身:“屬下是為主效力,只恐不能盡力,何來辛苦一說!”
兩人進屋,屋里早有一灰袍道衣的老者起身相迎,頭發花白,兩道長眉,臉頰紅潤,一綹雪白胡須垂在胸前。
雙眸精芒四射,一派仙風道骨,赫然就是平時神龍不見首尾的梧君閣大管事陸鳴。
尹陶免了他的禮,讓二人坐下說話。
身穿雜役服飾的周四平無聲無息從門外端著茶水進來。
趙東旭好像沒有看見一般,只對尹陶道:“小公子,屬下已經將京中事務打聽清楚,如今四皇子跟皇妃雖然鮮少出皇子府,但并沒有不便。
四皇子還走暗道跟屬下見過面,詢問公子近況。”
此話一出,尹陶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握了握:“父王母妃他們身體如何?”
他從五歲離開京城,已經有十二年沒有見過父母兄妹了。
趙東旭微微頷首:“皇子皇妃都好,世子也好,只是小郡主受到驚嚇,有些體弱。”
福王只是表面上被軟禁在皇子府,嫡子嫡女都好好活著。
一旁的陸鳴出聲打斷趙東旭的話,沉聲道:“小公子,京中有梧君閣,若有什么不妥,主子定會得到消息。小公子不必掛心。倒是京中又有變化,小公子需要謹記在心。”
現在是什么時候,哪里需要這樣婆婆媽媽說些家長里短。
被陸鳴打斷,趙東旭就沒有再說家事,而是把朝廷最近變化說了一下。
很多事尹陶通過梧君閣分店已經知道大概,現在只是詢問些細節處。
“偽帝以分封為名,給京中兩位王爺劃了封地,六皇子封為英王,封地在慶州。
正如先前所料,四皇子被封為福王,封地為長樂府。
還有兩個尚在襁褓中的皇子也有封地,只是偽帝不敢輕易放人出京去封地。”
不能放各位王爺出京,因為那就有可能是放虎歸山、蛟龍入海。
可是留在京中,又危機四伏,各個王爺都不安份。
偽帝上位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更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除去這些手足兄弟。
機會,必須在京城之外,可是只要這些王爺不主動離京,偽帝也不能驅逐。
尹陶腦中默默思量起這兩處地方。
六皇子的封地在海州,那里幾乎是荒灘海島,沒有什么出產。
自己的父王封為福王,名字喜慶,封地在長樂,跟突胡人接壤。
那里是缺水少雨,寸草不生的荒野,封地里幾乎就是軍戶,吃不到食邑不說,恐怕還得貼補。
看著眼前這個沉思的少年,趙東旭跟陸大管事都沒有出聲。
尹陶,真實的名字應該叫燕子陶,是當今四皇子,也就是福王的小兒子,為正經的皇家子嗣。
“尹”只是他的母姓。
現在偽帝雖然給兄弟們封王,可私下里趙東旭這些老人還是習慣以皇子相稱,并不尊從偽帝的封號。
畢竟,剛剛登基五年的偽帝并不被認可,在世人眼中只是傀儡一個。
五年前,幾位皇子已經成年,而先皇正春秋鼎盛,并沒有立下儲君。
于是幾位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為爭儲斗得你死我活。
只以為這樣的情況至少要持續很幾年,甚至十年以上,畢竟先皇當時才五十有余,身體硬朗,新選的貴女才入宮承歡,皇宮中最小的公主也才剛剛滿月。
可誰也沒有料到,在短短半個月里,先是四皇子跟六皇子出京辦事,遇流民滯留不回。
留京正壯年的大皇子突然暴斃,緊接著先帝病危,兩天就吐血而亡,臨終前傳下皇位。
將一個平日里天天養病的八皇子推上皇位。
一時間,朝野上下質疑不斷,都說云尚書借著去宮中伺疾時,勾結宮內閹人,偽造圣旨。
有人出聲反對,直接罷朝。
云任尚書一職多年,早就暗中收攏住朝中半數高官。
眼見彈壓不住,就使出血腥手段,猝不及防下,朝中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幾位皇子不在京中,大皇子一死更是群龍無首。
留在京中的勢力頓時大亂,再被云尚書八皇子趁亂收割一波。
等外出的四皇子六皇子甩開糾纏急奔回京,局勢已經無法挽回。
而且兩個皇子之間更是彼此不信任,不能共同反抗,只能暫時對偽帝服軟,隱忍下來。
“父王有什么交代?”尹陶平復心情,他早已經遠離朝廷紛爭,能做的只能是不添亂。
“如今京中依然不穩,尤其是偽帝不顧天下指責,肯定會除去各個隱患。
世子要小公子一定保全自身,為燕氏一脈留下正統。”
皇家無親情,每一場宮變伴隨著的都是流血殺戮。
不是自己的,就是別人的。
世子要自己保全自身,這是要自己不能泄露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起記憶里模糊的長兄燕子宇,尹陶眼中露出微微暖意。
自己如今再無返京的可能,倒是得到一個血親兄弟真心實意關懷。
皇城里幾位皇子的奪儲之爭是從他們出生那天就開始。
表面兄弟情深,實際上早就暗潮洶涌,殺意騰騰。
終日打雁卻被啄了眼,他們都以為自己的目標是彼此,卻被一個病簍子橫插一杠奪走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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