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何要強調是她動的手?元昭也在捫心自問:
“大概是我認同自己就是那位小仙子,死在鳳笛的前生手里……”
她曾經向自己的心魔承諾過,若有機會,定要讓害死她的人或獸付出同樣的代價。
憑著自己零碎的記憶看到,自己的前世死于獸爪。
這些年,因為少師伯都的攪和,讓她從不少仙神的口中得知那頭兇獸的厲害。小仙子被透腹而過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甚至不可能再天人往復重返天界。
被抹除的心魔帶走了她的前塵記憶,導致她如今只記得有心魔,卻忘了對方當初的模樣。
也因此,她能從別人的過往中看到那位小仙子,但不敢肯定對方和自己抹去的心魔是同一個人。
當初有多果決如今便有多悔恨,是不可能的。如果任憑心魔的存在,她今日未必能夠順利晉神。沒有前塵孽緣的糾纏,她恍若新生方能心無掛礙地修行。
而沒了記憶,她對少師伯都、鳳笛既無怨忿,亦無熟悉感。
晉神之后,重遇鳳笛,她能看到對方確實害死了少師仙君心心念念的小仙子。就算認同自己就是那位小仙子,她對鳳笛依依舊無感沒有非殺不可的執念。
此番在三仞山,她看到對方竟然還有一線生機,而這線生機源于佛家對眾生一致的仁慈以及一位上仙對其的憐憫。
不出意外地,這位上仙依舊是少師伯都。
看到這里,元昭的心里頓時一陣厭膩,他到底還要縱容鳳笛害多少人?又恰逢對方自知生機不滅欲得意洋洋向她示威,便索性出手親自掐斷對方的活路。
善惡到頭終有報,也合該那天是對方的死期。
因為那是鳳笛的本體,女蓬特別看重這次的計劃,勒令她必須成功破壞三仞山噬靈谷的結界,否則讓她生不如死。
鳳笛雖厭惡女蓬,但暫時無實力反殺,只能聽命行事。
畢竟她只是女蓬的其中一枚爪牙,還不是特別得力的不怎么受重視。為確保計劃萬無一失,她唯有把所有分身召回本體準備孤注一擲。
能徹底消滅敵人的機會不多,若非天時地利人和,元昭也懶得動手。
“按理說,我也算為自己的前世復仇了,”冥冥之中應有如釋重負之感,元昭輕撫臉上的紋路,“可我什么感覺都沒有……”
是心魔被抹殺導致的神元缺失,抑或重生的她與兩萬年前的自己徹底沒了干系?
她不清楚,只是心底有些悵然,想找個人說說。與長寂、沁羅接觸的是全新的她,眼下唯獨紅藥是追隨她三世的舊人,既是舊人,自然最合適重提舊事。
單純想找個人傾訴,沒別的意圖,元昭說完就徹底陷入沉眠。就算睡著了,那股傳承之力仍在她的身軀筋脈里運行。
紅藥見狀略憂,不敢離開榻前半步。
至于元昭方才講的話是何用意,她懵然不知也不打算細究。無論仙神都有自己的疑惑和心結,有些事往往旁觀者清,但有些事旁觀者未必能夠心領神會。
今天的她是后者。
一直以來,自家神君無論心性或修為方面已經做得很好。偶爾的迷茫未必是壞事,若這份迷茫能讓其停下來歇歇,她這旁觀者喜聞樂見。
無奈的是,神君就是神君,就算睡著了也仍在修煉。
從淺眠進入深眠的過程中,元昭外放的傳承之力愈發強大。對傳承之力有過書面了解的紅藥清楚,當神君徹底進入深眠,那股外放的力量將會更加強大。
原因在于清醒的神君會控制傳承之力的外放,將其困于自身的靈域進行煉化。
一旦睡著了,那股傳承之力無人控制便無所顧忌地自發與其神元融合。什么外放內放,它只是一股無知無覺的力源,當然沒有這方面的概念。
上神的一呼一息皆是修煉,包括睡眠,只是睡著便少了一份控險的意識。
這不,隨著元昭從淺寐進入深眠,紅藥被那股傳承之力驅離臥榻,離開雅室,最后甚至逼出日令宮……日令宮有結界,那股力源止步于宮內不再往外滲。
于是,紅藥一臉無語地站在宮門外,看著里邊安然無恙的草木。
力量波及之處一切活物均被攆了出來,包括仙植上的蚜蟲、池塘里的魚蝦等。為了避免它們死于神君的一場睡眠,紅藥只好趕緊把它們帶出宮外放生了。
喚醒她是不可能的,難得她認真歇息一次。況且那股力源對外界沒有太多的殺傷力,就讓她睡唄。
但如此一來,紅藥就不敢輕易離開了。
在放生宮里的小生靈時,抽空利用傳音石向醫署掌事稟明這兒的情況。向來嚴厲的掌事很爽快地放行了,還讓她仔細盯著點。
從掌事的口中得知,天宮眾仙皆知龍元君在跟大修羅王對戰時獲得了傳承,可喜可賀。
獲得傳承之力很難,但煉化不難,尤其對方是神。
然而這小神君修行的時日尚短,難保在煉化的過程出岔子。這不,一回島就躺下了,確實需要一位醫官在那兒盯著,以策萬全嘛。
得到掌事的許可,紅藥終于心安理得繼續賦閑在島,返回日令宮準備守在外邊。孰料剛回到山頂,便瞧見一抹令人熟悉得渾身發冷的青綠長袍佇于宮門外。
剛剛松懈的心神瞬息繃緊,無比恭謹地踏著小碎步飛快來到對方的身后:
“小仙見過真君。”
面無表情的云瀾上神站在宮墻外,目光透過一切障礙物靈視里邊的情形。看到某人在室內懸空平躺安然沉眠,身軀無異常,只是力源外放。
“她情況如何,可有異常?”他神色冷淡地問。
“回真君,并無異常。”紅藥如實道,“估計是累了,神君說在跟大修羅王對戰時險些丟了性命,身心疲憊在所難免。”
“她有傳承之力蘊養神元,怎會累?”云瀾上神道。
傳承之力就等于急效養神丸,在煉化的過程中給予神元充足的養分。在那種情況下她只會愈發精神,而非像眼前這般躺平擺爛放任自流。
“……”呃,其實這話也對,紅藥的額頭開始微微滲汗。努力冷靜心神,仔細回憶自己方才的診斷,“可神君除了浮印,并無其他傷勢……”
絮絮叨叨地一邊口述,一邊在腦子里把某人從跌落沐日泉開始到現在的過程細細擼了一遍。
至于她睡前的那番話,那是心事不宜外道,紅藥下意識地略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