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老黃說得對。”程千帆點點頭,“這些犧牲的英雄,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都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他點燃了煙卷,輕輕吸了一口,說道,“這說明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好漢,是絕對不可能向敵人屈服的志士,那么,從客觀來分析,敵人似乎沒有理由突然中止這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火苗’同志說的,正是我一直在思考的。”趙樞理說道,“敵人沒有理由突然發好心,暫時放過這些人,但是,事實就是,一份突然的暫停處決公函發出了,要不是趙步卿沒有能夠及時趕到,這場屠殺確實是可以暫時避免的。”
“還有進一步的情報嗎?”老黃思忖著,問道。
“沒有。”趙樞理搖搖頭說道,“目前這些情報已經是我秘密多方打探來的,更加具體的內情,我懷疑就是曹宇這個奉命行刑的家伙都不一定清楚。”
“這是一個非常蹊蹺的情況,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路大章說道,“我建議應該保持秘密關注,也許此后能夠發現一些端倪。”
“‘飛魚’同志說的對。”程千帆點點頭,他思索著,“我有個思路,大家都暗中打探,看看除了極司菲爾路那邊,其他的諸如警察局、憲兵隊、特高課等等這些憲特機關,最近關于處決犯人的最新情況。”
“你懷疑不僅僅是七十六號,其他憲特機關也有類似情況?”老黃思忖問道。
“不曉得,只是剛剛想到的這種可能性。”程千帆分析道,“如果只有特工總部那邊有這種情況,那么,這說明這是一個只屬于極司菲爾路的特例,我們將目標聚集在極司菲爾路就可以了。”
“而如果是其他憲特機關也有類似的情況出現,則代表這是一個秘密的普遍性的信號。”趙樞理表情嚴肅說道,“而這種奇怪的情況,則代表了敵人可能有某種陰謀。”
“是的。”程千帆表情凝重的點點頭,“總之,密切關注,一旦有什么發現,我們及時匯總分析。”
“我同意。”
“可以。”
“支持。”
兩天后。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尤才推開門進來,來到董正國的身邊耳語一番。
“陳先生,人帶來了。”董正國對陳功書說道,“你看?”
“請他進來吧。”陳功書說道。
董正國朝著尤才點了點頭。
很快,一個戴著手銬腳鐐,身上的衣裳也已經破爛不堪,可見身上的傷口的年輕人被押解進來。
他進來后,看到施施然坐在那里的陳功書,臉色大變,然后就悶聲不吭。
“白科長,請坐吧。”董正國指了指椅子,說道。
白麒麟冷冷的看了董正國一眼,又看了一言不發的端坐在椅子上的陳功書,這才坐在了椅子上。
“白科長不是那種兩眼一抹黑的莽夫,是有文化有能力的聰明人。”董正國說道,“和聰明人說話,董某就不繞什么彎子了。”
“白科長。”他看了白麒麟一眼,繼續說道,“如今國府正道在南京,中華之希望在南京,在汪先生,白科長此前受重慶蒙蔽,做了一些錯事,但是,汪先生曾言,對于受到重慶蠱惑之迷途者,只要能夠迷途知返,棄暗投明……”
董正國微笑著,說道,“南京這邊不僅僅可以既往不咎,還會識人用人,不吝重用的。”
“白某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白麒麟冷哼一聲,說道,“董正國,你不必再說了,事已至此,白某只求速死!”
“糊涂啊!”董正國一臉惋惜狀,“白科長,糊涂啊,值此非常時期,大好男兒自當以有用之身投效正朔,為國家和民族盡一份力,為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貢獻一份力量,豈能如此輕賤自身,糊涂至此!”
白麒麟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似是不愿意再回應董正國。
“炎培。”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功書忽而開口說道。
白麒麟就那么的看著陳功書,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我知你是一條好漢。”陳功書說道,“對上,你敬重上峰,如有吩咐之事,無不可成;對下,你體恤下屬,身先士卒,無有不服者。”
他看著白麒麟,表情認真說道,“作為你的長官,我可以負責任的說,能夠擁有你這樣的干部,我是非常欣慰和高興的。”
白麒麟看著陳功書,臉色陰沉,張了張嘴巴,似乎要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
“我知道你此刻心中定在埋怨,埋怨我。”陳功書說道,“甚至,說不得正在咒罵陳某人貪生怕死,投敵叛國。”
董正國眼眸一縮,然后旋即恢復了正常。
“難道不是嗎?”白麒麟盯著陳功書的眼睛,大聲質問道。
“炎培老弟。”陳功書猛然提高聲音,看著白麒麟,“我陳功書此前出生入死,戰功赫赫,你憑良心說,以你對陳某人的認知,你覺得我是貪生怕死之人嗎?”
“難道不是嗎?”白麒麟反問道。
“你真的這么認為嗎?”陳功書質問道。
在陳功書的目光逼迫下,白麒麟依然倔強的與其對視,但是,終究沒有再說什么了,只是將腦袋一偏,不再說話。
“陳某絕非貪生怕死之輩,這一點,我相信炎培你心知肚明。”陳功書說道,他嘆息了一聲,“只是你因為心中的偏見,不愿意承認這一點罷了。”
“好,我承認,以我對我心中的那位陳長官,對我上海區陳長官的了解,他并非貪生怕死之輩。”白麒麟抬起頭,說道,“但是,陳先生,你投敵叛國,這一點你無話可說了吧。”
“投敵叛國?”陳功書冷笑一聲,“我叛國了?我背叛誰了?”
“陳先生,你現在投靠了七十六號,投靠了南京,這難道還不是投敵叛國?”白麒麟質問道。
“汪先生在南京再造國府,再造華夏,現在南京政府獲得了日本人的承認,可以說是汪先生等一眾國士,從日本人的手里成功的收回了失去的國土,拯救了無數民眾,更是讓深受戰爭苦難的國人看到了和平的希望。”董正國忽而開口說道。
他指著南京的方向,說道,“現在,青天白日旗就在南京升起,國府還都南京已經一年多了,這一點,白科長總不能睜著眼睛說沒看到吧。”
“南京政權?”白麒麟呵呵一聲,“誰承認了?”
“炎培!”陳功書猛然一拍桌子,“汪先生乃孫先生之唯一衣缽傳人,國府正統在汪先生,這一點乃世人皆知之事,你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你敢否認嗎?”
“曹組長。”尤才見到曹宇從走廊經過,主動打招呼。
“里面在審犯人呢?”曹宇停住腳步,丟了一支煙卷給尤才,努了努嘴問道。
“倒也算不上提審犯人。”尤才點燃煙卷,美滋滋的抽了一口,說道,“上海區的人,你也知道,他們現在根本沒有提審的必要了。”
“那這是?”曹宇問道。
“上海區情報處二科科長白麒麟。”尤才說道,“這事曹組長應該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曹宇點點頭,“茅坑里的石頭,這個白麒麟是又臭又硬。”
他問尤才,“這些冥頑不靈的,不是說要上處決名單了嗎?”
“是那位陳先生。”尤才壓低聲音說道,“他說這個白麒麟是軍統青浦班的優秀畢業生,很有能力,不舍得就這么殺掉,想著最后再試一試,爭取勸降成功。”
“原來是這樣啊。”曹宇點了點頭,他嘖嘖一聲,“這是根硬骨頭,想要勸降成功,這可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尤才笑了說道,“我都對我們科長說了,不必白費力氣了,科長卻說既然陳先生開口了,怎么都要試一試。”
“行了,你也別抱怨什么了。”曹宇說道,“這種事,上面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了。”
“是這個理。”尤才笑了說道。
一個多小時后。
程千帆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急匆匆趕來的曹宇,笑了說道,“曹組長何來遲也。”
“渴死我了。”曹宇拿起茶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
“我下次見了你們主任,要和我這位學長好生說道說道了。”程千帆說道,“明明是你方約我見面,卻還遲到,實在是過分了。”
“程總莫怪,莫怪。”曹宇做出道歉的姿態,“路上車子拋錨了,這不,我又叫了個黃包車趕來的。”
“真的車子拋錨了?”程千帆看著曹宇,驚訝問道。
“真拋錨了。”曹宇苦笑一聲,說道,“我的級別不夠,平時也沒有資格用車,這次是扯了主任吩咐做事的虎皮,這才給派了輛車,路上還拋錨了,你說說。”
“級別不夠,那就往上爬啊。”程千帆瞥了曹宇一眼,“你說說你,也可以說是特工總部剛成立沒多久就加入的老人了,現在還只是一個組長,寒磣不寒磣啊。”
“這能怪我嗎?我妨主啊!”曹宇便一臉悲憤叫屈道,“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造謠,說我妨主,就因為這個,我的仕途可是遭了罪了。”
程千帆哈哈大笑。
兩人聊了一會,同時警惕的注意雅間外的情況,確認一切安全后,這才開始進入正題。
“前幾天蘇州河亂葬崗……”程千帆說道。
曹宇臉上立刻浮現出痛苦之色,他雙手用力搓了搓臉,說道,“是我,我是殺害他們的劊子手。”
說著,他點燃了一支煙,就那么悶悶的連續抽了好幾口,說道,“這種事于我而言,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親自監刑殺害他們,都是莫大的折磨。”
曹宇看著程千帆,說道,“我知道,我這種人,將來一定會下地獄的。”
“我也這么覺得。”程千帆說道。
曹宇就看著程千帆。
“我也覺得,我將來也會下地獄的。”程千帆輕輕地抽了一口煙卷,他微微抬起頭,鼻腔自然的呼出煙氣,“在日本憲兵隊的刑場,我親手活埋過……”
他看著曹宇,“親手活埋過我們的同志。”
曹宇愣住了,他就那么的看著‘火苗’同志,怔怔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對他說,‘對不起,送你上路的是你的同志’。”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氣,他的眼眶是紅的,“他是笑著,高唱著國際歌上路的,我知道他不怪我……”
他看著曹宇,咬了咬牙,咬了咬嘴唇,嘴角的肌肉下意識的抽搐了一下,“只是,我恨我自己,無法原諒我自己。”
“你說說,我們兩個,誰更該下地獄?”‘火苗’同志問‘二表哥’同志。
曹宇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那么的看著程千帆。
兩人相視,無言。
“這么說,是日本人下令暫緩處決犯人的?”程千帆問曹宇。
從曹宇的口中得知此事竟然和日本人有關,程千帆頗為驚訝。
“是的,按照趙步卿所透露,這件事背后應該和日本人有關。”曹宇說道,“只不過,這個情報無法進一步證實。”
“日本人……”程千帆沉吟道,“且先不說是不是日本人下令暫緩處決犯人,在七十六號那邊,這兩天對于其他一些原計劃處決的犯人,可有什么新變化?”
“你是懷疑日本人下令暫緩處決犯人,不是特別針對前幾天被殺害的那一批人,而是普遍性的?”曹宇立刻明白程千帆這話的意思了,問道。
“是有這么一種懷疑和猜測。”程千帆便將自己此前在支部會議上與同志們說起的那個猜測,與‘二表哥’同志又說了一遍。
“這個分析思路……”曹宇思忖著,“是我沒有注意到的,仔細想來,確實是值得關注。”
他對程千帆說道,“我回去就暗中打探情報,警察局那邊,我有一些關系,也會打探一二的。”
“一切小心。”程千帆叮囑說道,“安全第一。”
“我會注意的。”曹宇說道,“對了,我剛想起來,還有一件事。”
他對程千帆說道,“我剛才來之前,在七十六號碰到一件事。”
“什么事?”程千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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