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
歷史學家
“你可真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十二樹教授站在小屋中,面對占滿整面墻的鏡子捋著胡子發愁,“真是好大的麻煩。”
“如果您當初不收留她,后面的事情不就不存在了嗎?”
納爾遜捏著一粒十二樹教授帶來的冰珠,在克利斯蒂安的太陽穴上緩緩地搓揉著,隨著冰殼的融化,內部的綠色沁透了出來,
散發出一股類似薄荷的香味,讓納爾遜想起了塞克斯教授曾經送給他的補償——那瓶名為清新靈的魔藥,或許那時候她的心中尚有些悔意,只是在逃出霍格沃茲后經歷的顛沛流離中,她的逃避與嫉妒徹底摧毀了自己的理性,將靈魂封入了虛無的欲望之中。
塞克斯教授早已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在紅松林的陰影中躲藏的女孩,鏡中的景象猶如一幅抽象的畫作,幸福之家散碎地散落在一片片破碎的鏡面中,看不出材質的液體從碎鏡的裂痕里滲出,又很快被鏡面吸入進去。
在有些碎片中,幸福之家的景象尋常且寧靜,溫順的神奇動物在草場上閑逛著,興致勃勃的顧客們和它們玩耍嬉戲,但在另一些碎片中,牧場的模樣就變得恐怖猙獰了,那些被碎鏡割裂的神奇動物經歷了似乎完全隨機的組合,呈現出令人生畏的可怖姿態,有些甚至能夠讓旁觀的納爾遜感到本能的不適,它們有些凝固在畫面里,有些仍在進行那些部件曾經的動作,爪子左,蹄向右,
連在尾巴上的頭啃著草皮,
看得納爾遜頭皮發麻。
納爾遜也在鏡中看到了自己,
在鏡中世界靠近房屋的一角,
他正坐在鄧布利多的辦公桌后,和穿著十二樹教授衣服的鄧布利多一起給一個背對著鏡子的女人泡茶。
但這并不是這面鏡子最可怕的部分,在靠近梳妝臺的鏡面上,一雙手緊緊地扒著鏡面,一只白皙滑嫩,一只老態龍鐘,仿佛塞克斯教授正在嘗試從鏡中的世界掙脫出來,被鏡子尖銳的碎片割傷的手掌流出一道道猩紅的血跡,真實到仿佛正流淌在靠近屋子的這一邊。
納爾遜甚至難以分辨,被吸入鏡中的塞克斯教授,究竟是這兩只手的其中之一,是那個正在享受著自己服務的女人,還是那個躲在紅松林里茫然失措的小女孩。
在塞克斯教授施法時,這面鏡子盡管展現出了極強的攻擊性,但產生這樣離奇的變換,還是在她被關入鏡中時開始的。
納爾遜愈發篤定和魔力與情緒之間的聯系,它在化用了厄里斯魔鏡魔咒的鏡子里得到了更加明顯的體現,塞克斯博士的欲望將她吞噬,變得更加強大,
更加鮮明,
在不斷地膨脹中變得難以控制。
“嘖……她再怎么說也是你曾經的老師,我知道霍格沃茲的教學習慣,每一位小巫師學到的第一個魔咒一定是魔咒課上的漂浮咒,這么說起來,她也是把你引入魔法大門的人,”十二樹教授輕嘆一聲,從鏡子上挪開目光,“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她明明也能更體面一些,我記得你在伊法魔尼求學的時候還沒有這么心狠。”
“十二樹教授,體面與否,難道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嗎?”
“我的意思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居然把長角水蛇之光教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十二樹教授聳聳肩,打量著面前破碎的鏡子,“建議你現在就把霍格沃茲的畢業證撕了,我給你發一本伊法魔尼的,這樣可以稍微洗滌一下你被鄧布利多教授教壞的心靈。”
“你為什么不說話?”十二樹教授扭過頭向納爾遜投來詢問的目光,“我的玩笑讓你感到尷尬了嗎?”
“教授,長角水蛇之光快要用腳趾頭把格雷洛克山挖空了。”
“我不得不感嘆,霍格沃茲果然是人杰地靈。”
十二樹教授伸出手指,緩緩地伸向面前的鏡子,鏡中的龐大吸力頓時將他的指尖牢牢吸附,他感覺到自己仿佛在一架飛機上突然打開了艙門,難以抵御的巨力就要將他扯進鏡子里支離破碎的世界,他猛地揮動魔杖,翠綠的藤曼頂穿腳下的地板,迅速地生長成一面蒼翠的墻壁,將他和鏡子隔絕開來,十二樹教授的身體在吸力下前傾,眼看著指尖就要被鏡子黏住,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肩膀,爆鳴在藤曼墻壁與鏡面之間響起,將他彈了回來。
頭暈腦脹的十二樹教授抬起頭,發現自己正被納爾遜扶著,納爾遜并沒有把視線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用震驚的目光盯著正在被鏡子一點點兒連根拔起、貪婪吸入的藤曼,作為十二樹教授在緊要關頭保命的魔法,它自然不弱,可在面臨鏡子時,竟然如此的無力。
“她和你們的校長明明都只是年輕的巫師,為什么能創造出這么強大的魔法?我聽說過厄里斯魔鏡,那可是年代不可考據的古老物件,現代的魔法和古代差別如此之大,她竟然還能做到復刻和應用,難道這就是對那位塞克斯博士聰明才智的繼承嗎?更讓我驚嘆的是,你究竟是怎么從這面鏡子的陷阱里跑出來的?這不魔法!”
“確實不那么……魔法。”
納爾遜點了點頭,瞇起眼睛,塞克斯教授的搏命一擊遠超他的預料,在他看來,任何人,在面對這面鏡子時,都有可能被猝不及防地吸進去。
他感到一陣后怕,倘如自己真的如同塞克斯教授想象中那般自大,也許現在正在鏡中世界哀嚎的,就是他自己了。
“太可怕了……你們學校一天到晚都在教什么?”十二樹教授的情緒有些激動,“這是一個魔咒課教授應該會的東西嗎?不應該是什么清潔咒、清泉咒,最多來個飛來咒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破解這個魔法的?”
“忘了告訴您了,”納爾遜搖了搖頭,“教授,我剛剛壓根不在這兒,我也不知道她剛剛究竟是在對誰施法……我想她可能是被鏡中自己的想象迷惑,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對手吧。”
“黑魔法的反噬嗎?”十二樹教授了然,“我感覺好受一些了,也對,這樣的魔法也不像是她這樣的人可以駕馭的。”
“她這樣的人?您對她很熟悉嗎?”
“唉……這件事終究是我理虧,我希望在處理后續的問題時,你能幫我一把,國會可再經不起你們魔法部的盤剝了,”十二樹教授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那是很久之前了,格雷洛克山山腳下爆發了一場強度驚人的戰斗,根據第一時間趕到的教授報告,戰斗的其中一方是霍格沃茲的前校長阿芒多·迪佩特,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像一個磕了藥的老年默然者。”
“我知道那件事,教授,從那以后梅麗莎·塞克斯就留在了這里嗎?”
“沒錯,她尋求了我們的幫助,并且聲稱,她一直在被迪佩特控制、脅迫同行,結合當時迪佩特黑到發紅的狀態,我們輕信了她的說辭,”十二樹教授一邊對著鏡子發愁,一邊說道,“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知道她正在被英國魔法部通緝。”
“為了包庇而包庇?有必要這么狂野嗎?”
“當然沒必要,但是,你知道她的價值,她為什么會被英國魔法部通緝?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被那么多人關注的東西?”十二樹教授根本就沒把納爾遜當外人,坦然地說道,“也許她知道一些關于第二塞勒姆遺產的消息,也許她藏著她的父親塞克斯博士當初被英國巫師絞殺時為它們所忌憚的武器,甚至哪怕她家傳的神奇動物知識和作為霍格沃茲前教授的學識,也足以幫到我們大忙,在之前那件事里,我們失去的實在是太多了,不得不想辦法從其他見不得光的地方盡可能的補償。我們需要付出的,也只有一塊容身之處,更何況你的朋友科納洛小姐愿意幫助她……我想,她去向的風聲就是前幾天出發去英國送東西的科納洛小姐走漏的吧。”
“您就不害怕我把這些消息帶回英國嗎?”
“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十二樹教授搖了搖頭,悠悠地說道,“而且你不會的。”
“好吧,”納爾遜聳聳肩,“那么她真的吐出來什么有用的東西了嗎?”
“你猜?”十二樹教授瞇起眼睛,露出了他這個年齡的老頭應當有的慈祥笑容,“你把霍格沃茲的畢業證撕了,再去校長辦公室領份新的,我就告訴你。”
“好吧。”納爾遜聳聳肩,“如果她不給你們什么好東西,可能一年前就已經被你們扭送到阿茲卡班了。”
“是的,成年人的世界是很殘酷的,尤其是對她這樣的人。”
兩人的目光同時挪到了已經將藤曼徹底吸入的鏡子,鏡中支離破碎的幸福之家中多了一堵綠色的墻,他們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小屋中只有好不容易睡下的克利斯蒂安發出的輕鼾聲。
“我想伊法魔尼很快就會擁有一間配得上它古老歷史的鬼屋了。”納爾遜幽幽地說道,“一間擁有著一面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鏡子的鬼屋。”
“我覺得一個學校的歷史沒必要用這種方式體現,你覺得呢?”
“我剛剛嘗試過,它無法被簡單得摧毀,”納爾遜指了指其中幾片碎片中冒著火的彈坑,“攻擊它的魔法會直接進入鏡子里,如果要嘗試利用接觸的方式破壞,您剛剛也自己親身感受過了。”
“該死……萬一哪個學生迷迷瞪瞪地夢游到了這里,然后被鏡子吸了進去,我該怎么給他的父母交代?好在現在放假,我有充足的時間解決這個問題,”十二樹教授咬了咬一口老牙,“我甚至沒法向別人尋求幫助,該死,我就不該收留她!”
“只能想辦法封鎖了,”納爾遜附和道,“我建議用混凝土直接把這間屋子澆筑封死,為了避免混凝土被鏡子吸進去,需要定期修補,或者使用自行復制的永久魔法,我可以幫伊法魔尼做這件事,剛好我手頭還有一點兒水泥。”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十二樹教授點了點頭,“不過這個魔法還是需要得到徹底的解決,把它封起來并不是一個長久之計,我只希望這位塞克斯教授的水平做不到厄里斯魔鏡那樣一鏡穿十代,人死鏡還在的程度。”
“恐怕您要失望了……這玩意兒看起來像個生態缸一樣,也許是一個獨立的閉環。”
“先用水泥……等等?為什么你的手頭還有一點兒水泥?”
“以前剩的。”
“我是說,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你為什么會剩下來這種東西?”
“作為巫師萬博會會場的設計方和施工方,”納爾遜攤開手,“我剩下一點兒水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說起來你是怎么來的?”十二樹教授轉過頭,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納爾遜,“直到你闖入地精學院的休息室,我才知道一個兩年前消失了的學生居然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學校里。”
“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納爾遜走向克利斯蒂安,學著十二樹教授之前的語氣悠悠地說道,“我先把這孩子送回去吧,其實我沒有第一時間打到塞克斯教授也是因為她,有些魔法實在是難以根除,她這樣被關在鏡子里倒是給了我充足的時間來解決克利斯蒂安身上的隱患。”
“這孩子是叫克利斯蒂安嗎?居然對自己的學生做這種事,”十二樹教授一眼就看出了克利斯蒂安的虛弱和拘束著她的苛刻魔法,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憤慨,“作為老師,做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值得同情。”
“我先走了,等會兒回來。”
“需要我幫你向鄧布利多教授請假嗎?哦,你應該也放假了。”
“教授,我已經畢業了,您剛剛還想給我發畢業證來著,忘了嗎?”納爾遜抱起克利斯蒂安,走出小屋,“我現在在魔法部工作。”
“我可真是個自作多情的可憐蟲。”
“可我還是覺得她很可憐。”
倫敦,家中,克利斯蒂安在自己的床上悠悠轉醒,她拽住了枕邊的袖子,看著床邊的納爾遜,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有些人的可憐是不值得同情的。”湯姆的聲音在克利斯蒂安耳邊響起,她瞪大眼睛,赫然發現自己抓著的是湯姆正握著冰毛巾的手,湯姆、納爾遜和阿黛爾三人正從高到矮一字排開坐在床邊,被納爾遜請來的桃金娘正端著一碗魔藥走進放假,克利斯蒂安慌忙地想要松開手,卻被湯姆反手握住,低聲說道,“他們的可憐可能是自己釀成的。”
“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們……”克利斯蒂安看著頭頂明晃晃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說道,“可能會和她一樣,塞克斯教授的生命里缺少愿意幫助她的人,如果有這樣的人,會不會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她對我的教導,和對我的幫助,起碼是真實的。”
“真是個傻孩子。”在湯姆的嘆息聲中,克利斯蒂安再次陷入昏睡中,“她連自己都不愿意幫,又有誰能幫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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