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
歷史學家
“幸福之家?”
納爾遜抬起頭,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周圍的環境就變成了那座熟悉的莊園,只是相比他曾見過的荒蕪衰敗、門可羅雀的模樣,這里的繁華幾乎重現了塞克斯博士的研究尚未暴露時,這個以豢養神奇動物著稱的家族曾經門庭若市的輝煌景象。
耳邊傳來嘈雜的談論聲,一個個衣著光鮮但容貌卻模糊不清的巫師擠滿了供顧客挑選神奇動物的看臺上,
他們乘坐著特質的纜車,在一頭頭兇悍的猛獸間穿行著,重復著塞克斯教授記憶中的路徑與話語,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貨物早已變成了扭曲猙獰的怪物。
視線中時不時出現鏡面的裂痕以及玻璃的反光,納爾遜眨了眨眼睛,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塞克斯教授精心布置的鏡中世界。
身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身邊的梅麗莎和平日里在霍格沃茲中一樣美艷動人,而就在一步之隔的鏡子外,眼中充滿怨懟的她依舊保持著那副被納爾遜撕破偽裝后的老態,像一只不會死去但會不斷衰老的怪物。
當姣好的容顏和丑惡的本質站得如此之近、同時出現在他的眼中時,納爾遜才切實地感受到那種落差帶來的沖擊,他能夠感受甚至理解塞克斯教授眼中瘋狂的、孤注一擲的恨意,盡管他明白,她的痛苦從來都不是他帶來的,而是來源于她自己。
身后的鏡面呈現出一種破碎的美感,小屋外癱坐在花叢中捂著嘴巴流淚的克利斯蒂安也出現在納爾遜的視線中,她的臉被破碎的鏡面切割得抽象難辨,想來在她的眼中,被關入鏡中的兄長也是這樣一番光景。
塞克斯教授準備的魔法似乎并不怎么好用,隨著鏡面的崩潰,那些向納爾遜撲來的怪物沒等近身就被鏡面切割得寸步難行,
甚至連顧客的談論與幸福之家的陳設也變得支離破碎起來,鏡子外面的她勉力維持著魔法的運轉,眼中滿是驚駭。
“為什么……會有這樣潮水一般的魔力?為什么……”
“放心,我會等你完成這個魔咒,可能事前忘了告訴你,不要輕易嘗試轉移或者囚禁掌握了塞克斯還原的巫師,”納爾遜沒有阻止塞克斯教授的動作,反而耐心地說道,“解析厄里斯魔鏡是件大工程,沒想到你居然在霍格沃茲任職的那樣短的時間里就能完成這件工作。”
“少……少看不起人了,”塞克斯教授臉上的老邁愈發明顯,海溝一般深邃的皺紋正在無情地摧毀著她引以為豪的容貌,“你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嗯,你說的對。”納爾遜聳聳肩,沒有和她爭辯,只是默默地抱著胳膊,看著她吃力的動作,鏡中的梅麗莎向他撲來,卻被鏡子的裂痕擋住了去路。
“和你相比,你的妹妹喬昆達至少有自知之明。”無聊至極的納爾遜擺弄著帽子,隨口說道,“至少她不會把挾持我當作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
“你還在說大話嗎?”塞克斯教授的腰深深地弓了下去,
就像一只伏地爬行的老邁豺狗,
她的形象甚至一丁點兒都無法和教授這個稱呼沾邊,
和鏡中開始能夠行動的倒影相比,
更顯得丑陋不堪,“聽起來你似乎見過她。”
“是啊,和她有過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交流,”納爾遜回憶著安大略湖旁小木屋中如驚弓之鳥一般的女孩,搖了搖頭,“她或許本質不壞,但終究還是走上了歧路,我給了她一場改變,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
“聽起來可真是高高在上,真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魔法部官員的大人物,呵呵,”塞克斯教授一邊咳嗽,一邊揮舞著魔杖,鏡子的裂痕在納爾遜的面前緩緩愈合消弭,破鏡重圓的修補讓幸福之家中的一切再次變得活靈活現起來,“只是不知道在你感受過我的幽閉之后,在你苦苦哀求我放你出來的時候,你還能不能做到像現在這樣鎮定自若。”
“塞克斯,”納爾遜看著她手部的動作,曾經驚鴻一瞥的厄里斯魔鏡在他的眼前浮現,那些銘刻在魔鏡鏡框上的魔文勾連在一起,經過腦海中知識的比對,變得像一本通俗一般易于閱讀,注意到塞克斯教授的失誤,他善意地提醒道,“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加固,而是開放,對于這種映照人心的魔法,你必須保證它的通透,才能維持基本的運轉。”
“不要多嘴!”塞克斯教授惡狠狠地轉過頭,她聽到納爾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但房間里空無一人,她再次甩過頭,死死地盯著鏡中的納爾遜,說道,“你以為你了解得很多嗎?”
“我了解的當然多,不然我也不會給喬昆達·塞克斯一個機會。”
“你的同情可真是廉價,”梅麗莎捂著胸口,嗤笑道,“明明對你造成直接傷害的人是她,明明是她把蜷翼魔放進了你的包里,明明是她和你仇怨最深,你居然這樣還愿意給她機會?”
“那能怎么辦呢?我就是這么心軟,”納爾遜聳了聳肩,露出了造作的為難表情,“她都叫我爸爸了。”
“是嗎?”
鏡子的裂縫被艱難的補好,塞克斯教授獰笑著看著鏡中的一切,看著納爾遜的身影倒在鋪天蓋地的獸潮之下,看著納爾遜在猛獸的傾軋下絕望地伸出手,看著納爾遜身邊年輕美麗的自己俯視著他,享受著勝利的甘甜,耳邊傳來納爾遜的哀求與崇拜,哪怕在這種九死一生的情況下,他還在大聲地表達著自己對于塞克斯教授掌握如此強大魔法的震撼,他渴求塞克斯教授給他一次機會,渴求成為她忠實的奴仆……
之前還不可一世的納爾遜滿臉鮮血地跪在鏡子前,他的手掌被鏡子鋒銳的碎片劃得血肉模糊,這種高高在上的對手跌落云端的卑賤讓塞克斯教授感到了無比的愉悅,她太享受這種感覺了。
“你瞧,嫉妒雖然并不是最深重的罪孽,但它足以把人變得比任何人都愚蠢。”
鏡中的納爾遜轉著摘下來的帽子,坐在一張和鄧布利多辦公室種那張一模一樣的辦公桌后,桌上擺著塞克斯教授曾經珍愛的茶具,他身上的正裝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變成了阿不福斯扮演鄧布利多時經常穿著的那件浮夸長袍,鏡中美麗的梅麗莎坐在他的身邊,細心地擺弄著桌上的茶具,他抬起頭,湛藍的眼睛從半月形的眼睛后投來憐憫的目光。
“在你的心中,我難道就是這樣自大粗魯且愚蠢的一個人嗎?”
看著鏡中突然變成鄧布利多的那張臉,完成施法的塞克斯教授陷入了迷茫,她聽著切實從身后傳來的聲音,動作僵硬地扭過頭,自己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上了新的床單,克利斯蒂安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被被子緊緊蓋住,納爾遜正坐在床邊,用魔杖從女孩的太陽穴中勾出一縷縷碧綠色的霧氣。
“你——”
“一個終日生活在陰溝里的人,為什么會擁有那么大的一面鏡子呢?”納爾遜瞥了她一眼,繼續轉頭照顧著克利斯蒂安,“你也許是和花花草草待在一起太久了,甚至覺得人的智力已經低到了這種程度。”
“你……你是什么時候——”
“我對你的邀請言聽計從,毫不顧忌地進入鏡中,和當初在那些人的糖衣炮彈下輕易屈服的你又有什么區別呢?”納爾遜抬起頭,端起床頭熱氣騰騰的魔藥,沖她笑了笑,“你難道到現在都沒發現我剛從地精學院回來嗎?我的皮鞋上甚至還沾了一點兒牛糞……你對克利斯蒂安使用的魔藥太粗暴了。”
“我沒有對她下毒!”塞克斯教授想要發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此刻的她甚至連大聲說話都難以做到,她反復地重復著,“我沒有給她下毒!”
“你急了,我可沒說你給她下毒了,”納爾遜搖了搖頭,用勺子舀起一勺魔藥,輕輕吹了吹降溫,將勺子遞到女孩干裂的嘴邊,“你利用了這個從泥潭中掙脫出來的女孩片面的正義,以力量為誘餌讓她替你做事,你難道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愧嗎?”
“她祈求我給她力量,祈求我讓她強大,我滿足她,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太對了,我甚至都無法辯駁,”納爾遜冰冷的目光從她的脖子上掃過,她只覺得心口一緊,下意識地像一只縮頭烏龜一樣縮起了脖子,“是誰告訴她會黑魔法的人就一定是邪惡的,是誰告訴她要對湯姆隱瞞這件事?”
“還好我的速度夠快,沒有錯過好戲,我甚至都想給你鼓掌了,你是我所有對手里,第一個能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把自己玩死的人。”
“呃……呃咳咳。”塞克斯教授干癟的胸膛里發出了難聽的呻吟聲。
“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納爾遜歪著頭,好奇地問道,“我為什么會大剌剌地站在這里讓你把我關在鏡子里?我傻嗎?”
“為什么在被關進去以后,我不想著掙脫逃跑,反而在觀賞你們家的風景?”
“為什么我知道這面鏡子運用了厄里斯魔鏡的魔法?哪怕梅林在此,恐怕也看不出來這么大一面鏡子是什么魔法產物吧?”
“為什么我會好心地提醒你你的魔咒出錯了?難道我很像那種會自己把頭伸進絞架的人嗎?”
“為什么在做完這么多愚蠢的事情以后,我還會在危急關頭拼了命地夸贊你的魔法如何高明?我有病嗎?”
“為什么……”
“為什么……”
一連串的“為什么”劈頭蓋臉地向塞克斯教授砸來,她的表情很快變得茫然失措,甚至有些混亂起來。
“我呈現給你的不是你的鏡像,而是你內心的渴望,厄里斯魔鏡這樣具備無限誘惑的魔法道具,甚至連鄧布利多教授都抵御不了,這么多年浸淫其中的你,早都深陷了進去,你以為你關住了我嗎?你關住了你自己。”
納爾遜嘆息一聲,這聲嘆息在塞克斯教授的心中格外刺耳,在她看來,納爾遜就是在為對手的無趣而感到失望,他搖了搖頭,給克利斯蒂安喂了一口藥,輕聲說道:“你的渴望……真是令人唏噓。”
鏡中的情景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換了模樣,愈發年輕明艷的梅麗莎·塞克斯正坐在屬于鄧布利多的位置上,那個時而是納爾遜的臉、時而是鄧布利多臉的人正恭敬地站在一旁,替她完成繁復的飲茶儀式,那些掛在身上的璀璨珠寶哪怕放在巨人身上也足以把他壓垮。
看著這純粹而世俗的愿望,納爾遜的確升起了索然無味的感覺——他的魔法歷險中經歷了林林總總的危機,在各個強大的敵人手下險象環生,而最終取得勝利的他或多或少感受或見過他們作為反派的胸懷與理想,盡管走到對立面,但那些令人感慨的初衷讓納爾遜銘記著每一位可敬的對手。
“他們也許滅絕人性,也許陰險毒辣,也許難以戰勝……但他們至少高大,”納爾遜搖了搖頭,向塞克斯教授投去了憐憫的目光,“可惜……”
“什么?”
“沒什么。”
這些話給這樣的人說并沒有什么意義,連羞辱都變得沒有了成就感,他看著鏡中的幸福之家出神,那里早已回到了一個平和的牧場草長鶯飛的模樣。
“喬昆達,其上掃帚快跑!”
塞克斯博士的聲音從遠處的小屋中傳來,在魔咒的爆炸聲中,一柄將會在未來橫跨大西洋的掃帚沖天而起。
在視線可及的紅松林中,一個目光躲閃的女孩藏在樹后,留下了一抹很快消散的色彩。
第“從這時候你就在推卸責任了,不是么?”納爾遜的聲音遙遙飄來,“我一直對不上幸福之家發生的故事,明明是盛夏,和現在的時間相差仿佛,你在哪里呢?掛科延畢需要補考嗎?”
“我……”
“你明明有一萬種彌補錯誤的方法,可你卻選擇了最壞的一種——把它推卸到別人的頭上。”
納爾遜扶著悠悠轉醒的克利斯蒂安坐了起來,她執意要自己喝藥,但目光卻沒有從塞克斯教授身上挪開,她無意識地舉起茶匙,苦澀的魔藥從嘴角滑落。
塞克斯教授枯瘦的額頭抵在鏡子上,一點點地陷了進去。
正如納爾遜所說,他什么都沒做,這個一輩子都在推諉的女人就這樣把自己關在了虛無的欲望中。
古老的魔文在鏡面上浮現,但卻是呈現在鏡中的世界,從外面望去,它組成了一段更容易辨識的符箓:
“我呈現給你的不是你的鏡像,而是你內心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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