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學東小沈魏風一年，但小時候卻沒有沈魏風過得像樣，究其原因就是他父親年齡更大，當年經受的各種打擊更重，而老解放區老干部家庭的出身并沒有給他的童年增加更多的滋養，反倒是讓這個嚴家最小的男孩兒打小就孤苦瘦弱，因為各種家庭和他父親的原因，幾歲被送回了老家讓親戚代養，到了讀書的時候才接回A市，過上了與他哥哥姐姐一般正常的日子，在那個就算節衣縮食都未必能把生活對付得過去的時代，這樣的童年的后遺癥就是東子的個子遠低于老嚴家的平均線，相比沈魏風也有一定的差距，說是當年考公安大學時，體檢都是踩著線過去的。沞
身高在平時不過是個形象問題，可真到了真刀真槍需要動手的時候，個子不夠還是有點吃虧的，更何況他嚴學東本來就理虧得很，又親自把槍遞給了沈魏風。
當然，沈魏風也不是會輕易動手的人，上一次他和東子打起來還是在蘇筱晚墜崖后，但那時沈魏風痛心了幾天，也水米未進了幾天，拳頭都是空的，那次的廝打更多的是對自我譴責的發泄，和今晚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東子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那槍口，他暗暗咬緊牙關準備承受來自子彈射穿皮肉的劇痛，可他發現沈魏風竟然舉著槍站了起來。
可能源于一種自我保護的下意識，東子也站了起來，他以為沈魏風可能要沖他的腿開槍，但最后真正砸過來的卻是他握槍那只手的拳頭，實實在在，重重打在了脖頸和肩胛之間。
因為著實不防，東子一個趔趄倒了下去，餐廳里頓時一片稀里嘩啦桌椅倒地之聲，服務員聞聲從后面沖出來，可誰也不敢近前，只能眼巴巴看著，又因為這里東子早就提前知會過，報警更不可能。
東子挨了這么一下原以為沈魏風也就算了，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幾步上前俯身，一把揪住東子衣領又是一拳。
他始終用握槍的那只手反打，那拳頭下去是實打實地硬，里面毫無感情，沒任何情面，更是全無顧及。沞
東子挨了兩拳頓時嘴角汩汩流血，他在一片狼藉里抬手擦了一把，看了眼手背上的猩紅，然后掙扎起身，腳下全是跌碎了的杯碗碎片，沈魏風連打了兩拳也喘息劇烈，看見東子起來，往后撤了半步，再度握緊了手里的槍。
“何必費力動手呢？不相信我？”東子被打得身子有點晃，但頭腦還不糊涂，嘴角甚至還掛著點自嘲般的冷笑。
“嚴學東，你值得人信任嗎？你對得起誰對你的信任？除了我老子，你特么誰沒騙過！”沈魏風今晚只喝了一口，可他這時眼底也開始一片泛紅。
東子被這話說得無言以對，他一時間又停止不了身體的晃動，只好扶著旁邊一張沒有倒地的桌子，喘著粗氣看著沈魏風，隔了半天才開口道：“沒錯，能哄得轉你老子的除非是他那貼身秘書，我水平太次了，沒那本事！”
一句話瞬間再次激怒沈魏風，只見他兩步上前，一把揪住東子衣領，抬槍抵在他的大腿上，啞著嗓子吼道：“你從前年初開始，直到去年馮村的案子結案，你特么前前后后往部里交了七八份報告不止，光去年派往離雨鎮的偵查員就幾乎可以把那方圓百里的地縫子全掃一遍，然后去年在這里，就在這兒你當時是怎么跟我說的？！”
東子突然意識到沈魏風此時發作的全是馮村文物走私案的事情，一時間頓時啞口無言，無力辯解。
“你賣友求榮就算了，但你是拿蘇筱晚的命來換你的前程，嚴學東，我特么早就想一槍崩了你！”沞
沈魏風情緒激動，直接舉起槍來頂在了東子的太陽穴上，一下把餐廳那頭觀望的服務員嚇得紛紛尖叫著四散躲開。
“魏風，你別這樣，那是你爸的意思，我就是……”東子突然間真真實實有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措手不及中慌忙解釋，可這樣蒼白的說辭如何能緩解沈魏風深埋心底這近一年的暗恨。
“‘抓個蘇筱晚還不簡單，證據都是現成的，不是沈魏風早就拷走了，如果這次出了什么意外也就一了百了了，省得日后麻煩更多……’，嚴學東，這話是誰說的？！”沈魏風大吼，手抖得隨時有扣響扳機的可能。
這段話東子自然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的案情分析會從來都是全程錄像和錄音，不過他沒想到沈魏風連這么內部的對話都知道了，既無比震驚又并不真感到意外，慌亂中解釋道：“你沒聽到全部吧？那天會開了一夜，我當時說的是整個案子，提到的不只蘇筱晚，還包括吳霜竹、夏秋楊和那伙兒盜墓賊，那幾個亡命徒活捉本來就很難，境外給的價又高……”
“你少跟我狡辯！所有的涉案人員對于你來說都是異常金貴的，再沒有誰會比你們更怕傷了這些人的性命，沒了他們你的結案報告怎么寫？結案總結會怎么開？升職嘉獎哪里來？！只有，只有蘇筱晚才是你辦案最大的障礙，最大的麻煩！只有她死了，你才能清清爽爽地辦完這個歷時十多年的國際文物走私案，才能風風光光地回部里等著一系列的嘉獎，一點心思也沒有地去跟我老子交差！”
被沈魏風完全說中毛病的嚴學東徹底失去了解釋的可能，他幾乎絕望地看著沈魏風，已經不打算再做任何掙扎。
“還有搜山結束后的幾份協查函，嚴學東你是怎么寫的？還要我背下來念給你聽嗎？你是真的生怕她會活著離境啊！嚴學東，你的手上沾著蘇筱晚的血，你的警銜上刻著賣友求榮四個字！”沞
“沈魏風，你，你覺得你老子會讓我拿你的事去升官嗎？天底下有這種事嗎？那種協查函都是格式公文，我是按章辦事，你冷靜一點，蘇筱晚的事就是個意外，她……”
東子覺得今晚的沈魏風簡直就在瘋狂的邊緣，他在短暫的絕望后又再度努力辯解，可話尚未說完，突然耳邊一聲炸響，接著他感到自己的右臂先是一陣灼熱，接著是一陣劇痛，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右臂衣袖上有個剛被射穿了的孔洞，周圍的一圈被微微燒焦，他不知道子彈是不是打穿了他的骨頭，他一把握住槍傷的位置，血就在瞬間涌了出來。
沈魏風終于松開了東子，冷漠地看著他右臂的血不斷從指縫間流出，然后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把那支微微飄著青煙的六四丟在了桌上。
“這一槍是我替小晚討回的公道，也是你嚴學東早該應得的！還有，離周楚凝遠點兒，不然，我會讓你灰頭土臉地滾出公安部，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嚴學東被槍傷疼得站立不住，身子一歪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眼看著沈魏風轉頭向外走去，只是在門口吧臺前拿起電話撥通了120，打完便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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