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盨
沈魏風的聲音混著周楚凝淺夢里的飛沙走石一起敲擊著她只剩只磚片瓦般的心,破碎的,灰蒙蒙的,像死了一千年。
她討厭田野考古,討厭下墓,討厭一切里三層外三層的棺槨,還有板結成塊的各種物件,腥氣、霉味滾滾而來,探方上的天空別管藍的還是灰的都只有那么一小片,她想上去,回到地面上去,可搭在探方之上的腳手架正發出細微的斷裂聲,崩塌就在一念之間,她耳邊有著紛擾的人聲,他們,還有她們,在看著她被埋葬,與千年的尸身一起重新不見天日……
悲哀是真的,可她的淚卻是假的,有什么正從她的臉頰上撫過,她伸出手去,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
周楚凝睜開了眼睛,在夢境與清醒之間模糊地看著眼前,是沈魏風回來了。
轉眼已是下午了?
可東子呢?
周楚凝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卻只看到張泉他們在沈魏風周圍,她有些憂心地掙扎起身,下一個動作便是看向自己枕邊。盨
還好,那只牛皮紙信封還在,里面還是那么鼓鼓囊囊的。
心瞬間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而沈魏風卻覺得下午醒來的周楚凝溫順聽話到偏離實際,應付工作隊的人行云流水般不落痕跡。
一番不容易走心的噓寒問暖后,張泉他們就回去了,周楚凝在一種高度緊張后倍感疲勞,靠在床頭不言不語地出著神。
沈魏風不是完全不擔心,他試圖再跟周楚凝溝通一次,可看她這種樣子想想還是算了,直到東子和夏瑤前后腳過來,他倆都一直處在一種各自煩惱的沉默里。
“小夏,再辛苦你一晚!明天一早我過來辦出院,你提前幫忙收拾一下東西吧。”夏瑤聽話地點點頭,答應下來。
沈魏風起身準備和東子離開,話是對夏瑤說的,可眼光還停留在周楚凝身上,說不上哪里讓他有些不能放心。
“走吧,我找好地方了,要舍不得,吃完飯再回來看看。”東子這玩笑開得半真半假,沈魏風卻一絲笑意都沒有。盨
因為他看見周楚凝一雙手暗暗握住被角,而且越握越緊,最后指關節都在變白。
此時,B市的天剛剛擦黑,沈魏風開著跟在東子的車后面,眼見一條路跑下去就要到市府招待所,他沒來得及加油上前擋住路,東子已經一把方向拐進了那院子。
“為什么來這兒?”沈魏風跟進來停好車,一下來就沒好氣道。
“怎么?上回你在這兒不滿意?我記得當時你挺喜歡這個地兒的。”東子很沉得住氣,拿包,拿酒,鎖車。
“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何必到這里來!”沈魏風覺得除了馮村的1號院,這是第二處他在心里最熬不過去的地方。
可東子竟然選在這里吃飯!
“你在這兒快半年了,西北菜也吃膩了吧,來這兒換換口味,走吧!”東子不由分說,拉著沈魏風往餐廳走。盨
停車場到這里的內部餐廳中間必然經過去年冬天蘇筱晚住過的那個一樓的房間,房間號燦然如新,像烙鐵似的幾乎要燙傷沈魏風的眼睛……
雖然是飯點,可這里還是和上次一樣,空無一人,兩人隨便選了張桌子坐下,東子把包和酒都放下,接著脫掉上衣,把槍袋從衣服里掏出來,放在桌上。
沈魏風知道,東子的配槍一般不隨身帶著,特別是不辦案的時候常撂在車里。
“跟我吃飯需要帶槍?”沈魏風也脫了外套,沉聲問道。
“前陣子部里查槍,我這丟三落四的,滿世界找最后好容易才找著,給我嚇的,半條命都沒了,這不,長記性了,走哪兒都帶著,怕丟,理解啊!”
堂而皇之的理由,聽著沒有任何毛病,可槍口明明對著沈魏風,盡管是放在槍袋里。
這架勢嚇得過來的服務員聲音都連不起來了,雖然槍下面壓著的是東子的警官證。盨
這明明是要撕破臉的架勢,沈魏風心里有數。
“過來辦什么案子?這么大老遠還跑一趟。”
“嗐,算不上多大的案子,連環殺人,不過社會影響挺大的,通緝令發了大半年了,誰想到這小子跑這兒來了。”東子要給沈魏風倒酒,沈魏風立刻擋住。
“身上有傷,不能喝。”
“喝不喝是你的事,我只負責給你滿上。”東子推開沈魏風,執意把玻璃酒杯倒滿。
拒絕了推杯換盞,東子臉色也沉重起來,沈魏風眼看著他把自己的酒杯倒滿,喝干,又倒滿,再喝干。
“有心事?這么喝。”沈魏風端起杯子,陪了東子一口,又放下。盨
東子點點頭,沒說話。
“那說說吧。”
沈魏風不知道這場較量誰先出手,但看起來東子更加迫不及待。
“魏風,”不知何故,東子只兩杯下肚,眼睛就開始紅了起來,他盯著沈魏風,頓了頓才接著往下說:“我不知道咱倆誰特么更混賬,但為了她,我先做這惡人。”
沈魏風太陽穴處的青筋跳了跳,等著東子把這惡人做到底,當然明白他嘴里的“她”就是周楚凝。
果然,東子的坦白是徹底的,毫無遮掩的,他就像分析案情似的,把這本不該拿到桌面說的感情梳理得有頭有尾,有理有據,但算下來總共也沒有幾句話,是一番言簡意賅的敘述,厚顏無恥地陳情!
說完,東子一聲長嘆,拿起桌上的槍袋,打開,掏出里面的六四,輕輕放到沈魏風面前,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在罵我,恨我恨得牙根兒癢癢,不過我先聲明,我跟周楚凝是干凈的,沒有拉扯,更沒有茍且,當然,即便是這樣,你肯定還是火很大,我不要臉,我知道,這樣,你也別憋在肚子里,這事不管誰先起的頭,我不對就是不對!來,拿著這個,記得,只要不打死,打哪兒你隨便,回來我就說槍走火了,保證賴不到你身上,一會兒這兒的服務員也可以作證,但我就一個要求……”盨
“好了,不要說了!”沈魏風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忍無可忍后確實只待發作。
東子下面的話沈魏風聽不了了,兩人之間是一段極壓抑的沉默,東子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剛剛下肚的幾杯酒一點壯膽的作用都沒有,接著他看到沈魏風真的拿起了那支六四,熟練地拉了下槍管,只聽子彈迅速上膛,再后來那黑洞洞的槍口就那么緩緩抬了起來,先是停在半空中猶豫了幾秒鐘,然后又放低了下去,開始對準了他的左邊心口,接著慢慢向右偏移,定定地指向了東子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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