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給沈魏風的這個住處叫二十七號樓，是考古所自己的一棟樓，樓里全是所里的人，房子有十多年了，新是肯定不新了，但從外面粗看也看不出有多舊，因為是單位自己的房子，當初蓋的時候材料什么的都不含糊，窗戶也是雙層的，墻也厚，為的就是抵御這邊冬天的嚴寒，除此以外，這棟樓的層高也不低，最明顯的感受就是每層的樓梯更多，因為沒有電梯，爬起來自然要辛苦一些。伔
沈魏風分到的是四層，一梯兩戶，對門是一對所里退休了的老人，平時見不到也無來往，家里相對比較安靜。
周楚凝這次按理說是奔著長住來的，沈魏風拿行李時還以為她大概從A市家里搬了不少東西過來，結果后備箱加后車座一共也沒多少行李，就兩個大一點的行李箱，其余都是一些旅行用的手提袋，裝了些零碎的雜物。
“東西帶的不多嘛。”沈魏風上樓回到屋里，放下手里的箱子，看到已經進門的周楚凝正在參觀各個房間。
“這房子太空蕩了，連個沙發都沒有，衣柜也是舊的，還沒有書柜，等下個月你的書運過來難道要放地上嗎？這怎么能是專家的待遇？還不如咱們學校的外國專家樓，也太差了。”周楚凝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她現在要棲身的這處地方，看著那些陳舊的家具，不再干凈的墻壁，還有那種老式的綠色油漆刷的墻圍，光禿禿的窗子，心里充滿了難言的失望。
“怎么能拿這里跟A市比！書柜倒是真的需要，等休息了去家具店看看吧。”
“哎，你那個助理呢？剛不還在呢嗎？”周楚凝忍不住抱怨可也知道不能太過抱怨，畢竟來這里她是同意過的，至于條件就像沈魏風說的，這里不可能和大城市比，多說也是無益，便干脆轉移一下話題。
“她去買菜了，晚上在家里吃吧，吃完飯我還有工作。”伔
“不是下班了嗎？她為什么來這里吃飯？”周楚凝馬上一臉不悅。
“她現在暫時住在這兒，那個就是她的房間。”沈魏風一點不慌，平靜地就像這和他無關一樣。
“住這兒？她怎么可以住在這里！”周楚凝忍住了抱怨，不代表能忍住憤怒。
“這么多空房間，她怎么不能住這兒？所里給的宿舍，一個樓里上上下下都是男的，她住那邊廁所都沒法用，所以先住這兒了。”沈魏風說著把箱子送到房間里，然后開始收拾屋里桌上的書稿和資料，準備把另一間改做書房，這間只做臥室。
周楚凝疾步從客廳跟進來，還是怒氣沖沖道：“就算宿舍沒法住，那她總可以出去租個地方，住這里像什么話！我來之前，你就跟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就不怕外面議論嗎？她住在這兒，我算什么？你平時那么愛惜你的清譽，現在怎么了？到了她那兒原則也不要了？”
沈魏風放下手里的東西，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看了看周楚凝好言勸說道：“小夏的工資是在這邊開，你也知道這邊工資水平低，一個月她連八百都拿不到，而且她學歷不高，資歷又淺，除了這份工資其他什么都沒有，這兒是西部內陸城市，沒什么外來人口，租房并不好找，她從來了就在所里托人打聽房子的事，但多半沒有消息，難得有愿意租的，也離單位很遠，條件也很差，價錢還不便宜，大概小半個月工資。小夏家里情況普通，父母都是鐵路上的職工，并不富裕，她平時很節儉，多一分都舍不得花，所以我才沒讓她搬走。你我的條件不幫忙都說不過去，要是還苛責小夏就更不應該了，你說是吧？”
一番話說得周楚凝一肚子火倒發不出來了，可臉上的怒氣仍退不下去。伔
沈魏風這時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存折，然后放到周楚凝手里交代道：“楚凝，這是我來這里的專家安置費，我平時很忙，顧不上家里的事情，所以一切從簡，但現在你來了，也有時間了，如果你覺得這房子哪里不滿意就添置東西改善一下，包括日常開銷你決定就行了，我都可以，另外我也跟所里申請了，下周就裝個電話，你想家了打電話回去也方便些。”
周楚凝拿著存折慢慢冷靜了下來，再度抬頭看向沈魏風，這才溫婉道：“行這種善干什么？她來又不是你的決定，受苦也該回所里叫屈去，何苦塞在我們這里！你既然這么說，那就算了，先暫時這么湊合一下吧，不過她還是得抓緊找房子搬走，我這是家，不是宿舍！再說了，我不來你就過這種日子？就不知道把對別人的體諒分一點給自己！”說著周楚凝帶著點委屈一低頭撲到了沈魏風懷里，總算安靜了下來。
晚上，送周楚凝過來的司機說什么也不肯留下來吃飯，說是這邊有以前的戰友要見見，稍微客氣了一番就開車走了，夏瑤一個人出去買了菜回來就進了廚房，周楚凝原本在房間里收拾帶來的東西，側耳一聽沈魏風似乎是去了廚房幫忙，便趕忙過去把他攆了出去，加入了做飯的行列。
周楚凝是家中的獨生女，因為母親家里條件好，小時候也沒受過什么罪，后來一路讀書，除了回家就是學校，家里有阿姨，學校有食堂，做飯根本沒什么經驗，最多只看過幾次她媽媽煮粥或炒點簡單的素菜，復雜些的菜品她基本都沒有概念，可偏偏今天夏瑤想著她來了，就買了條魚回來。
“周老師，我在這兒就行了，您快回去收拾東西吧。”夏瑤是個懂事的，并沒有把剛才在樓下無故受的排揎記在心里，仍是真心勸周楚凝不必管廚房里的事情。
“你會做魚？”周楚凝其實過來并沒有沾手，站在水池邊看著里面一條已經破了膛的白鰱很是有點不適。
“嗯，沈老師愛吃魚，我每周周末都做，不過今天您回來了，還得再加個菜，他們這邊是大西北，市場里賣的魚品種不多，這種不是活魚，只能紅燒，您回來嘗嘗，看合不合胃口。”夏瑤擇完了菜，開始到水池邊洗起魚來。伔
周楚凝看著一臉不爽，可一想沈魏風就在房間里看書呢，知道怎么都不能隨意發作，再把廚房的一攤事都丟給夏瑤，便也只好咬牙忍了忍脾氣，把袖子往上卷了卷從臺子上拿出砧板開始切菜。
當然，這菜切得并不順利，長長短短且不論，最后好容易要切完了卻刀鋒一偏劃到了手指，這刀子很是鋒利，這一下劃得還挺深，但周楚凝不是大驚小怪的性格，一點沒出聲不說，丟下了刀趕忙握住了手上的傷口，但血瞬間還是急速地流了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臺子上，夏瑤轉頭看到嚇得驚呼起來。
“沒事，沒事，不要緊的，劃破了而已，你忙吧，我去上點藥。”周楚凝很是大度了反倒安慰了一下夏瑤，自己先去了衛生間沖洗，沈魏風聽到聲音也從房間里出來。
“怎么這么不小心！”說完沈魏風便趕忙回房間里找來藥箱，給周楚凝止血貼創口貼。
“刀很重，用得不習慣，再說了，這刀子也磨得太快了，挺容易切到手的。”
夏瑤因為擔心也過來看情況，一聽周楚凝這么說很是老實道：“周老師，真是不好意思，上周末我確實專門去樓下磨過刀，不過這把是真的挺沉的，要不哪天再買一把，換個輕點的吧。”
周楚凝沒吭聲，倒是沈魏風點頭道：“好，那就換一把，記得別忘了。”伔
飯前的小風波就這么不露痕跡地過去了，夏瑤看了沒事又回去忙了半天才把一桌子菜做好，然后三人便在不大的一張餐桌前吃起了晚飯。
沈魏風是個沉默慣了的，無事一般不說話，周楚凝左手受了點傷倒不影響什么，可平時家里那種邊吃邊聊的習慣今天也沒有發作，只有夏瑤偶爾說一兩句，算是解一解桌上的尷尬。
等吃到一半，沈魏風也覺得氣氛不對，便問了問夏瑤工作上的事情。
“小夏，那份馮村早期文化譜系的表做完了嗎？”
“做得差不多了，晚上我弄完拿給您看看有沒有問題，要是可以的話明天我就送去辦公室復印，咱們是需要13份吧？”
“不，15份，留兩份存底。”
夏瑤邊吃邊點了點頭，轉念又想起另一件事來。伔
“沈老師，您前天不是說讓我練一練繪圖嗎？我去了所里的資料室沒找到什么可用的書，這事您看能不能給我找個師父，我怕我自己學太慢，趕不及明年出去。”
說到繪圖，沈魏風和周楚凝幾乎不約而同都想到了在這方面有著驚人技術的蘇筱晚，兩人的筷子差不多同時停在了手里，最后還是沈魏風緩了緩開口道：
“他們所里搞修復的多，找個這方面的人帶帶你應該沒有問題，我回來留心一下看誰比較合適。”
夏瑤哪知道有關蘇筱晚的舊事，聽了頓時放了心，又閑聊道：“我前兩天幫您整理去年馮村的材料，看到里面有一厚沓圖紙，畫得可真好，要是能找畫這圖的人當師父就好了。”
蘇筱晚留下的手稿和畫稿基本都在沈魏風這里，他這次來B市，把存在鐘鼓路房子里的都帶了來，但這些東西其實不宜被周楚凝看到，畢竟這些圖紙早已復印發給了出版社用過了，現在保存不丟掉只能證明他心有不舍，想想那些厚得跟磚頭似的極重要的專業書都可以長途郵寄，可偏偏這些已經無用的畫稿和手稿他非要隨身帶著，說出來這簡直就是明晃晃去戳周楚凝的肺管子，但夏瑤不知這里面的門道，脫口就說了出來。
“這人你就別想了，早死了！”
周楚凝幾乎是惡狠狠地吐出這幾個字，夏瑤一聽被嚇得頓時瞪大了眼睛，沈魏風忍了又忍，終是“啪”地丟下碗筷回了剛收拾好的書房，“嘭”地一聲帶上了房門。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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