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魏風的到來對于他母親黃瑜瓊自然是一份一百分的驚喜，遠隔重洋的兒子突然到了眼前，這是她多少年來的夢想。吺
不過，真到了跟前，一身正裝，高大英俊的兒子還是讓這位母親驚喜過望，拉著孩子左看右看，那嘴邊笑意和眼角的淚光混在一起訴說了她這許多年來的思念和孤單。
這天陽光正好，黃瑜瓊挽著兒子在路上慢慢走著，好天氣合著好心情本是該令人無比愉悅的，所以黃瑜瓊一開口自然先問了問她沒能回去參加的婚禮，還有素未謀面的兒媳。
黃瑜瓊平日里講話有明顯的南方口音，再加上語調適中，問兒子的話如和風細雨一般，溫柔而可親，可即便這樣，面對她這一連串的有關結婚和新娘的話題，沈魏風幾乎一句也答不上來。
說起來黃瑜瓊確實已經離開家多年，雖然中間回國過兩次，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在A市落腳不了幾天，但盡管這樣，她還是認為自己是很了解兒子的，知道他不會在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上跟她這個做母親遮掩，況且他們母子之間沒有什么隔閡，絕對不需要什么刻意的隱瞞和回避，沈魏風也許和他父親沈家忱一樣平時多是話少而沉默，但現在在他母親面前這樣不開口只能說明他心里有什么是說不出來的。
“兒子，你們結婚的照片帶來了嗎？快拿出來給媽媽看看。”黃瑜瓊有點預感到了什么，拉著兒子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想找個簡單點的事由做個開始，不給兒子太大的壓力。
可惜，即便是這樣簡單的訴求，沈魏風也是沉默了半天才緩緩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張蘇筱晚的近照。
這張歷經了半個多月折騰的照片現在已經磨得卷皺而發白，黃瑜瓊遲疑著接了過來，拿著左看右看，疑惑了半天才又問：“這是你的新婚妻子？”吺
沈魏風又是一陣沉默。
黃瑜瓊沒明白兒子的心思，可思維還是照著正常方向，用手摩挲著照片微笑道：“照片都磨成這樣了，可見是天天帶著呢？你們兩個很相愛吧？真好！媽媽祝福你們！”
坐在旁邊的沈魏風身子微微一抖，趕忙身子前傾，把兩臂架在腿上，似是想借此給自己一點支撐，抬著頭看向遠處街上優哉游哉的行人，一張臉上暫時還毫無表情，根本不敢扭頭看他母親。
“這姑娘的長相真可人！看著就叫人喜歡！兒子，下次一定把她帶來，咱們娘三個一起回家吃頓飯，我那家里也沒什么人，媽媽都好久不做中國菜了，吃中國飯還得是一大家人才好……”黃瑜瓊說到這兒笑著看向兒子，又問：“這點要求總可以答應媽媽吧？”
沈魏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看了看他母親，十分艱難地笑了一下。
“好，就這么說定了。還有啊，兒子，我知道你現在工作忙，正是事業的上升期，但怎么說你都不該剛辦完婚禮就出差，這得讓新娘多難過！再說也不合禮數，讓人家新娘父母寒心，是吧？當然，媽媽也知道你從來都是個很能替人著想的人，這次估計也是出國任務緊急，所以啊，等回去了趕快先把婚假休了，好好度個蜜月，陪陪新娘，這樣你儂我儂小日子還不就是這個時候，過去就過去了，得知道珍惜，別跟你爸爸似的，一輩子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知道……”
“媽……”沈魏風有些撐不住了，一把拉住他母親的手，看著她，可表情還沒崩掉，仍然掛著一絲很不由衷的笑容。吺
“你先聽我說完，”可黃瑜瓊仍是很由衷地繼續笑道：“等以后你倆有了寶寶，一定要帶過來，媽媽幫你們照顧，男孩兒女孩兒都好，我都喜歡，一年來住個一兩個月，就當帶孩子來度假，不會耽誤你們工作的……”
“媽……”沈魏風竭盡全力又攔了一下，可還是沒有攔住，臉上的那一點笑意已經完全冰凍了起來。
“差點兒忘了問你，這姑娘生日是什么時候？快告訴我，到日子我好寄禮物給她，就跟每年我給你寄禮物一樣，想想我現在也算有半個女兒了……”
“媽，你聽我說，”沈魏風說到這里深呼了一口氣，才接著開口：“她叫蘇筱晚，曾經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特別想娶的人，可是……”沈魏風覺得這一刻他積攢了前后半個多月的壓抑實在是再難忍下去，他的身邊是他的親生母親，他無需也不必非要在她面前強裝堅強，盡管他并不想讓他母親遠隔重洋還心生憂慮，可母親所有言談中那些也曾經是他假想過無數遍畫面里，都是蘇筱晚的容顏，那個如今看來仿佛他就要徹底失去的容顏……
黃瑜瓊這一刻徹底安靜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又看了看手里蘇筱晚的照片。
“這不是那個周楚凝？你娶的不是她？”黃瑜瓊小心翼翼地求證著，因為她看得出沈魏風的精神就在崩潰的邊緣。
“不是！不是她！”沈魏風的眼眶里瞬間滿溢了淚水，差點兒伴著這句回答要奪眶而出。吺
“那你娶的……”黃瑜瓊這一剎那還有要追問的沖動，可看著兒子那樣痛苦，手足無措中慌亂一下，然后才重新理清頭緒，輕拍兒子安慰道：“好好好，媽媽明白了，知道你的心。”
沈魏風這一刻突然強烈起來的如海嘯般的感情終于過去了一些，他忍住了傷感，轉頭對他母親道：“媽，我這次來美國有三個目的，首先是公務，其次是看你，還有一個就是找她，具體原因我以后再跟您解釋，我在來見你之前，已經跑了許多地方，但是都沒有找到，所以，這張照片還請你收好，幫我在這邊繼續留心她的消息，這個是她的個人信息，你也保存好，如果以后有任何關于她的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這上面有我自己住處和單位的電話，記得不要打到部委大院去，我不想我爸知道這些。”
黃瑜瓊如何能拒絕兒子的囑托，趕忙收好照片和資料，點頭答應下來，可轉念一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孩子，你這結婚是不是沈家忱逼的？還是他后面娶的那個使了什么手段？你要是有委屈一定要跟媽媽說啊！”
沈魏風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媽，我這么大了，結婚這種事有誰能強迫我？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人的一生就那么幾十年，不管怎么樣湊到一起都算得上是一種緣分吧，不能太過強求。”
只不過兒子那么一句無奈，黃瑜瓊頓時聽得紅了眼睛，低聲自責道：“是我不好，早早就離開了你們爺倆，要是我在，你爸何至于這么不聽勸！他現在身邊哪還有能說實話的人啊！”
黃瑜瓊說著一行淚“唰”地流了下來，沈魏風抬手為他母親拭去眼淚，寬慰道：“不是還有我嗎？”
“我真沒想到，這個沈家忱竟然把兒子逼成這樣！你這以后的日子……”吺
再也說不下去的黃瑜瓊拿著手絹捂著嘴低聲抽泣起來，多少年沒有再翻騰出來的難受一時間排山倒海般地壓了上來，沈魏風趕忙摟著她母親，不斷安慰和勸解著，過了好半天黃瑜瓊才穩住心神，冷靜下來坐直了看著沈魏風道：“既然已經這樣了，媽媽還是那句話，下次和你妻子一起來，家總得有個家的樣子，你心里可以給這個姑娘留個位置，但日子是你自己的，錯過了就不要再回頭了！”
這話從母親嘴里說出來，沈魏風是聽得一陣心碎，可事到如今他除了點頭答應下來又能如何？
飛機在跑到上滑行著慢慢爬升起來，沈魏風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還能看到專門來送機的母親的身影，但再多的不舍和痛苦終須一別，很快他便遠離了美國，遠離了他曾經日思夜想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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