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隊回來,老吳先回了房間換了身干凈衣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鋪,弄完了坐下來想了想,然后在他那個老舊的大行李箱里翻找起東西來。
同屋住的一個小伙子樓下打了水回來,看見老吳沒有聽收音機,也沒看書,
有些奇怪地笑道:“吳研究員,這個點兒了您不下樓吃飯去,這是忙什么呢?”
老吳回了下頭,也沒搭話,還是繼續找,直到在箱子最底下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舊紙盒,
這才停了手。
同是這個時候,宋軼也已經回了4號院自己宿舍,吃的都準備好了,一張這院里原本留下的小方桌上放了幾只鋁飯盒,菜是他單獨給了廚子錢現做的,后來他覺得菜里的葷腥太少,還讓蔣宇下午去鎮上的時候幫忙買了一塊醬牛肉回來,切好又湊了個菜,另外還有一瓶簡裝的本地白酒和兩只杯子。
老吳一進屋門就愣住了,他沒想到宋軼這頓飯弄得這么大動干戈,要知道平時的晚飯,廚房就是熱熱中午的剩菜,除了粥是新熬的,饅頭都是早上沒吃完的,還有那永不下線的黑咸菜總在廚房門口灶臺上的一個小菜盆里,誰實在咽不下那飯菜,就到這里面取一點,就著這點咸菜喝一碗粥,也算是一頓了。
“就咱倆,哪兒吃得了這么多!”老吳在桌前坐下,
把手里的紙盒放在桌上。
“就一個葷菜,
其他都是素的,不多不多。”宋軼這個時候表情還算自然,把筷子遞給了老吳。
“不說不喝酒嗎?”老吳拿起酒瓶看了看標簽,又放下。
“有菜就得有酒啊,你喝不喝隨意,我來一杯。”宋軼擰開瓶蓋,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我也陪你一杯吧。”老吳拿過酒杯來,宋軼趕忙給他也倒了一些。
老吳不常喝酒,就抿了一口只覺得火辣辣一條火舌順著嗓子就下去了,搖搖頭道:“這酒太烈了。”
“西北的燒刀子,度數沒有低的。”宋軼平時是不喝酒,但不是不能喝,要認真論起來,只有他能和蔣宇喝幾杯。
“說吧,你找我啥事?”老吳放下杯子,推了推眼鏡,看著宋軼。
宋軼沒馬上回答,想了想問了個挺簡單的事:“您干考古有三十年了吧?”
“也沒那么長時間,咱們國內考古工作十年后恢復到現在也才二十年,那十年里不算,
到處亂得很。”
宋軼點點頭,又問:“就您這工作經驗,去給古董長個眼應該是沒有失手的吧?”
“都那么傳,其實也沒那么神!這都是外面那些外行忽悠人的。”老吳一輩子為人低調,即便是宋軼面前也不肯吹噓自己。
“那您是不稀罕干這個,國外的拍賣行最需要的一批人就是您這樣的老考古人,見多識廣,甄別能力強。”宋軼一口喝了半杯,臉色仍是如常。
“是,干這么多年總比外行懂得多,可咱們入了這行就不好去外面做鑒定了,這違規。”老吳少喝了一口,壓了口菜。
“那天,我跟汪輝那小子瞎聊,據他說他在五橋古玩市場逛的時候,跟那邊的店老板說起來,人家還認得您呢。”宋軼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老吳,手里的筷子都不動了。
果然,老吳一聽這話,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愣了愣神,才放下了筷子。
“早幾年那會兒,我是有時候會逛逛古玩市場,看看那邊兒都有些什么東西,有的店老板挺聰明的,看得出我懂,就會拉著我聊天,一來二去就熟了,難為他們到現在還記得。”老吳是不會撒謊的,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宋軼看出他越說越多,越說神色越黯然。
“是,那幫搗鼓古董的,一個個精得跟猴子似的,您還別說,他們干這行的都長久,哪家都是一干十幾二十年,說白了,都是半個行里人,懂點兒就能穩賺。”宋軼這時不再盯著老吳看了,他低頭吃著菜,盡量不給老吳什么壓力。
“嗯,他們的那些生意路數都不好說,我看得清楚真假,可也辨不清楚來路,所以我如今是再不去那些古玩市場了。”老吳說這話時頗為感慨。
“哎,常教授她現在好點兒了嗎?您這一出來大半年的,誰照顧她?”宋軼特意問起老吳的老伴兒,A市大學考古系的常教授。
“她現在好多了,家里找了個做飯的保姆,一個人也沒啥問題,我就定時打電話回去問問,她學校還有課,又帶了幾個學生,忙起來不比咱們清閑。”老吳說到自己老伴兒,話多了點,但是情緒是徹底低落下來了,宋軼能清楚的感受到。
“我聽說常教授當年的病挺重的,能治好不容易。”
“唉,多虧那時候托人及時買到了那種挺貴的進口藥,要不是那藥,真就救不回來了。”
“那是十年前了吧?我記得顧所長說,咱們所那會兒研究員的工資也才八九十塊錢,算上外出補助什么的,一個月也掙不到一百,當年買這種進口藥可是花了不少錢吧?”
老吳聽了這話一愣,然后點了點頭。
也是在這個時候,3號院里,蔣宇從廚房打了份粥和菜,給沈魏風送到了宿舍。
“怎么樣?今天好點兒沒?”
沈魏風勉強起來,點點頭,想了想問道:“老吳吃完飯了嗎?你回來叫他來我這兒一下。”
“他去跟宋軼喝酒去了,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呢。”蔣宇坐下,把飯盒打開,筷子也擺好。
“什么?跟宋軼喝酒?”沈魏風坐直了身子,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蔣宇,以為自己聽錯了,很是不解。
“可不是嗎!我也納悶呢,而且下午我去鎮上替你開藥,他還讓我幫忙買了塊牛肉,說是晚上請人吃飯,也沒說是誰,結果回來正好撞上老吳出去,說是去4號院找宋軼,我這才明白是他倆約了飯。”蔣宇兩手一攤,一臉糊涂。
“宋軼就沒跟你說什么?”沈魏風直覺古怪里面肯定有問題,但又說不好問題是什么。
“沒,他那張嘴不想說的誰也問不出來,關鍵我就覺得好笑,就老吳那倔脾氣,請他吃飯不得給氣出胃病來!”蔣宇說著就忍不住要奚落老吳的毛病。
但沈魏風沒理會蔣宇的玩笑,坐在床邊想這事想得幾乎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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