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就在保羅市長等人為石志堅拉皮條，聯系那些豪門財閥時，石志堅也休息完畢，開始正式視察慕尼黑工廠。
這天，石志堅打車來到北邊工業區。
從車上下來，石志堅里面西裝筆挺，外面披著黑色呢絨風衣。
天空飄著雪花，石志堅天生怕冷，原本想要穿羽絨襖的，卻怕這樣影響形象，顯得臃腫，于是就只能“要風度不要溫度”，只是在西裝里面他穿了加厚襯衣，有羊毛那種。
實際上石志堅比較喜歡上一世那種隨處可以買到的高科技產品“保暖貼”，前后心來那么一貼，萬事解決。
相比之下，斧頭俊就簡單的多，一套西裝在身，甚至里面只穿了薄薄襯衣，肌肉賁張，快要把西裝撐爆。
早已得到消息的工廠眾人在門口迎接。
不同于市政府的大張旗鼓，這些德國人做事顯得很低調，甚至連個歡迎儀式都沒有，就那么三四個人等在大門口，大冬天跟木頭一樣杵在雪地，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時不時做一些拍肩膀雪花，雙腳跺地的小動作。
眾人看見石志堅從車上下來就迎上前做自我介紹。
“石先生你好，我是這里的廠長格林！”
這是個禿了頂五十歲的老男人，里面穿著寬綽的大西裝，外面披著貂皮大衣，一臉油膩，渾濁的綠色眼睛里充滿狡黠。
“這是我們的工程師，菲利普！”
“這是我們的策劃部部長，麥瑟夫！”
石志堅與眾人握手，打招呼。
這些人表面顯得很熱情，可是語氣卻充滿不屑與冷淡。
在他們看來，石志堅雖然是自家老板，他們還要靠石志堅賞飯吃，可石志堅畢竟不能常駐德國，這邊工廠歸根結底還是要靠他們來幫忙管理。
所以說，現在不是他們要看石志堅臉色，而是石志堅要看他們臉色才對！萬一他們這些管理人員撂挑子不干，這家工廠就會立馬停工，到時候一切損失可都要石志堅來買單。石志堅這幾天受到了慕尼黑市政府高級待遇，連市長保羅都對他熱情有加，猛地遇到這么冷淡場景，一時間竟然有些不適應。
斧頭俊跟在后面嘀咕道：“怎么連個舞龍舞獅的隊伍都沒有？”
這幾天他跟著石志堅耀武揚威，也是見慣了大場面，與此刻情景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我們只是來視察工作，又不是來參加晚宴，搞那么隆重干嘛？形式主義要不得！”石志堅對斧頭俊批評教育道。
格林等人都是純正的德國人，聽不懂中文，唯一懂得中文的那位翻譯也不知道該怎么翻譯石志堅這段話，就說：“石先生的意思是，低調就好！不要搞得太鬧騰！形式主義，他不喜歡！”
廠長格林等人紛紛點頭，表面上覺得石志堅這番話乃是至理名言，他們德國人就不太喜歡搞形式主義，一切以實際行動為主。暗地里卻以為石志堅是畏懼他們這些管理層，怕得罪他們這些人，才胡亂找借口敷衍了事。
“石先生，我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視察路線，這邊請！”格林代表眾人做了一個邀請姿勢。
石志堅點點頭，就在眾人前呼后擁下朝著工廠內部走去。
這個年代來德國投資的中國人不多，石志堅可能是第一個，并且投資金額還高達上億，改造生產線又花費了上千萬英鎊，這些可都是大手筆。
只是可惜，石志堅看起來太年輕了，毛還沒長齊樣子，格林這些人又都是工廠老油條，一看石志堅樣子好欺負，就沒把他放在心上。
眾人很快到達汽車生產線的第一個基地，焊接車間！
龐大的車間內，電焊刺啦啦作響，三百多名德國焊接工人正在流水線上操作，大家分工明確，秩序盎然。
石志堅背著手走過去看了看，一名焊接工人正在焊接零部件。
只見他手法熟練，顯然是工廠老手，很快就零件焊接完畢，回過頭才發現石志堅在看著他。
焊接工人正準備起身，石志堅示意他繼續工作。
格林廠長拍拍那人肩膀，那人這才重新坐下，只是望著石志堅表情有些激動。
很快石志堅大致參觀完車間，也了解了這個車間主要負責的焊接技術。
石志堅好奇間還接過焊機試著做了一次點焊，可惜，他技術太爛，搞得格林等人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一個個哈哈大笑，表情輕蔑。
“太爛了！”石志堅把焊機還回去，聳聳肩自嘲道：“像我這樣的技工一個月能開多錢？”
“我們這里薪資是按照周計算的，是周薪資！”格林廠長說，“按照您這樣的技術標準，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實在聘請不了你！”
石志堅楞了一下，就在格林以為他生氣時，石志堅卻哈哈大笑：“說的好！像我這樣爛的技工是不能錄取！我們工廠雖不是慕尼黑最好的，卻是一定要努力爭取第一！第一汽車廠需要的是精英，是骨干！對于這些精英骨干來說，開的工資越多，我越喜歡！”
石志堅這番話反倒讓格林等人一怔，換成他們早發飆了，這個年輕老板倒也能沉得住氣！
第一次，格林眾人開始認真審視石志堅這個新老板當然，也只是審視！
對于他們來說，石志堅剛才那番話雖然說的漂亮，卻還不至于對他們造成壓力。
參觀完焊接車間，又來到沖壓車間。
這次石志堅的視察又與剛才不同，剛才是視察工人技術，這次他卻開啟與工人聊天模式，顯得很輕松，很隨和。
“在這里工作還習慣嗎？家里有幾口人？你在這里打工有什么訴求？對自己的工資待遇滿不滿意，對工廠還有什么建議？”
石志堅不但詢問，還讓人把這些詢問的話記錄下來。
當聽說一名工人家庭環境不好，他老婆剛剛生了兩個雙胞胎，他努力打工急著買奶粉錢時，石志堅示意格林廠長可以先行給這位工人辦理借貸業務。
“我們工廠的借貸不是高利貸，不要利息！要的是你們對工廠的忠誠，對我的忠誠！你們是我的工人，我們就是一家人！你們有困難，就一定要告訴我，我能做的就是幫你們排除后顧之憂！讓你們全身心投入工作！”
“好耶！老板講的太好了！”
“老板萬歲！”
工人們全都激動地蹦跳起來。
那個生了雙胞胎遇到困難的工人更是感動的流出了眼淚。
這些工人不同于格林這些管理層，他們都是下苦力，扎根基層的普通員工，他們要求的也不高，就是準時發工資，能夠養家糊口。家庭遇到困難時候，工廠能夠出手幫忙，僅此而已。
石志堅這番話，情真意切，最主要是把握住了他們這些基層人的脈搏，求安穩，求穩定，最好能夠看得見未來！
不得不說，石志堅這一招“收買人心”比剛才那招看技術更加驚心動魄。
看著那些熱血沸騰，高呼萬歲的工人，跟在石志堅身邊的格林等人頓覺壓力山大。
“技術”這種東西可以去學，可以拿錢買到，可是“人心”這種東西卻不是那么輕易能夠掌控。
即使作為這家工廠廠長的格林，也沒把握能百分百掌控這些工人心思。
可是石志堅短短半個多小時，通過和這些工人“談心”，“拉家常”，就直接拉近了距離，以至于那些工人激動不已，把石志堅當成了“自己人”！
這一點，做了多年“老油子”廠長的格林，自認做不到！
不過讓格林等人更加沒想到的事情還在后面。
有一些大膽的工人，在受到石志堅的激勵后開始“放飛自我”，對工廠提意見。
“工廠的伙食不太好！聽說承包工廠餐廳的是格林廠長的大舅子！”
“是啊，我們要求也不高，干一天工作累得要死，只求吃頓好的，不要再是壞掉的面包和土豆！”
石志堅聽完意見背著手沒說話，而是扭頭看向格林等人。
格林等人立馬感受到了石志堅眼神透露出來的壓迫感。
“格林廠長，對于食堂問題，你怎么看？”石志堅語氣淡然，好似漫不經心，可他眼神卻犀利無比，仿佛可以殺人！
吧嗒！吧嗒！
格林廠長掏出手帕擦拭額頭滴落冷汗。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管理層全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拉開與格林廠長距離。
“這個問題我可以解釋……”格林絞盡腦汁，斟酌詞匯。
“我可以聽你解釋……三分鐘夠不夠？不夠的話就十分鐘！”石志堅看看腕表，抬起頭笑瞇瞇地對格林說道，“現在，你可以解釋了！”
“那個我……這其中可能有什么誤會……”格林擦著額頭結結巴巴。
“能有什么誤會？”之前得到石志堅承諾資助的雙胞胎父親站出來大聲道，“你大舅子承包了食堂，為了節省開支就讓莪們吃那些豬都不吃東西！”
“是啊，每個月工廠給食堂足夠的伙食費，他卻只拿出十分之一來采購糧食！那點錢能買什么？除了買一些過期面包，發了霉土豆，還有蘿卜白菜之外，連屁都買不到！”
“我們差不多已經三個月沒見肉腥！”
“干這么重的體力活，卻吃不飽，好慘的！”
那些工人紛紛站出來，越說越激動。
格林沒想到這些平日里很聽話工人會在這時候造反！
他看向石志堅，剛要開口說話，石志堅打斷他，眼神犀利道：“我看我也不必聽你解釋了！這些工人已經幫你解釋的很清楚！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開除你那個大舅子，要么自己開除自己！至于今天食堂的飯菜，我要求一定要見肉！”
石志堅這番話斬釘截鐵，充滿霸氣！
以至于格林等人瞠目結舌，不敢小看這個年輕的中國人。
“好的，老板！我一定照做！是的，我一定改正錯誤！不會再犯！”之前還趾高氣揚，不把石志堅放在眼里的格林廠長此刻對著石志堅點頭哈腰，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努力放低姿態。
“很好，我只看結果！”石志堅說完，再也不多看格林一眼，朝著第三個視察點走去。
格林咬咬牙，覺得剛才實在有失身份，想要偷偷喊住那些管理層商議一下怎么對付石志堅。
那些管理層卻領教了石志堅的“狠辣”，說開除就開除，他們最終也是打工仔，哪里敢和老板對著干？全裝作沒看見格林眼神，緊跟石志堅屁股后朝視察點走去。
格林張了張嘴，見沒一個肯和自己站同一陣線的，最后一跺腳，硬著頭皮也忙跟了上去。
石志堅接下來又視察了汽車生產線的涂裝，動力總成等車間。
在此期間，石志堅依舊談笑風生，和那些基層工人打成一片，告訴他們，他們這些工人才是工廠最寶貴的“財富”，工廠可以沒有管理層，卻不能沒有他們這些技術工人！管理層可以隨時招聘，只要給錢一大幫人搶著做，可是技術工人卻是很難培養好的！有時候給再多錢也請不到！
這番話說得那些苦哈哈工人十分感動，也讓格林等人心驚膽戰，明白從頭到尾石志堅就沒把他們這些管理人員放在眼里。
可嘆他們還自作多情，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多么不可取代，原來在石志堅眼里連個屁都不是！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現在德國經濟低迷，很多人找不到工作，失業在家。
尤其靠一張嘴討生活的這些管理層，基本功不會干，就會“管理”工人，薪水又高得多！
這種人在這個時代一點都不缺！
可以說，跟著石志堅視察了幾個車間以后，包括廠長格林在內，才算第一次認清楚了自己地位。
于是，他們不敢再對石志堅有絲毫不敬，跟在石志堅后面心神忐忑，對于石志堅提出問題那更是有問必答！
此刻在他們眼里，石志堅仿佛變了一個人，不再年輕稚嫩，而是高大威猛，尤其此刻石志堅那股子與生俱來的大亨氣場，舉手投足間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存敬畏。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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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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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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