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孩兒這張臉,怕是再也難出嫁了。”李清蓮站在李夫人面前,將臉上的脂粉一點一點擦干凈,淡然一笑。
之后又道:“只是如此一來,怕是要耽誤了家中其他妹妹。正好今日母親和妹妹都在,那我便求了母親,從今日起,我便搬離李府,自立門戶,日后李府的婚嫁皆與我不相關。”
“胡鬧!”李夫人看著她臉上的傷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之后便是一拍桌案,氣的青筋暴跳。
“你以為李府是什么地方?你自立門戶,那你其他妹妹們還要不要做人?我和你爹還要不要做人?”
“你祖父當年教你讀書識字,教你知書達理,你就是這樣回報你祖父的教導的嗎?!”李夫人疾言厲色道。
“可祖父也教我做人當不愧于心,做事當光明磊落。即便我是個女子,我也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還有,請母親放心,就算我自立門戶了,也絕不會做出有損李家顏面之事。至于妹妹們的名聲,想必我離開了,反而對她們來說是解脫。”李清蓮戚然一笑,有些輕嘲。
說完此事之后,李清蓮神色一變,冰冷的對上李二姑娘。
“我昨日是不是與你說過,不要再對我動手?可如今看來,你卻將我的話當做了耳旁風。是不是我這幾年隱忍慣了,你便將我當做軟柿子,可以隨意揉捏了?”
李清蓮聲音很輕,明明身體虛弱的很,但看著李二姑娘的眼神,卻還是輕易的讓她潰敗。
“我方才不過是在替你教訓兩個不盡責的丫鬟,你不要不識好人心!”李二姑娘有些虛張聲勢道。
“不識好人心?”李清蓮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她此時虛弱,笑了兩聲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嗽停下之后,那蒼白的容顏染上幾分不正常的紅潤,氣色倒比方才看著好了一些。
“這樣的話,日后還是不要再說了,不然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說完不等李夫人和李二姑娘插話,便又道:“今日這件事,你既打了我的臉面,又不顧我的警告,這般挑釁于我,若是我不做些什么,日后怕是誰都要爬到我頭上去了。”
“雖然我就要自立門戶了,可現在我還是李家的嫡長女!”說著她身上氣勢陡然變盛,便是李夫人,也有些驚于她身上的這身氣勢。
轉而才想起來,她這個女兒,雖然在婚嫁一事上不聽話,但不論才情、智慧,卻是得過皇上的親自夸贊的。
心下突然就有些后悔以前對她的態度來。
可李清蓮卻不會再給她們機會。
強撐著一口氣,身姿筆直的站在李二姑娘跟前,一個巴掌便拍了上去,“這一巴掌,是教你不敬長姐的后果。”
不等李二姑娘回神,又是第二巴掌上去,“這一巴掌,是教你不要不分青紅皂白。”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不該打的人就不要打。”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別人說的話要聽。”
不知打了多久,屋內的人全都愣住了。
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李二姑娘更是因為李清蓮眼底的狠意驚懼的不敢還手。
李夫人卻被她身上的氣勢所震懾,沒有出言阻攔。
而且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事出有因,并不是無緣無故出手。
她沒有理由阻攔。
最后一巴掌下去,李清蓮終因力竭而差點摔倒。
扶在了旁邊的太師椅扶手上,緩緩笑道:“這最后一巴掌,是告訴你,你是李家的人,不要忘了本!”
說完便輕聲喊了茯苓和玉秀過來,“扶我回去。”
“母親,女兒告退。”
三人出了院子,這才隱隱聽到噼里啪啦東西砸在地上的碎裂聲,以及李二姑娘尖利的哭喊聲。
茯苓覺得自家姑娘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臉上的疼也瞬間不在意了。
扶著李清蓮就想說什么,卻突然見她又暈了過去。
李清蓮先前暈倒之后,大夫診斷完就離開了,留下的藥方還沒人去抓藥,就因為聽到啪啪的巴掌聲而驚醒。
強撐著精神為自己和自己的丫鬟討回了公道,身體早已到了極限。
不止是身體,心靈也極度疲倦,甚至產生了一股厭世之感。
所以這一暈倒,就是一連三日都未醒。
溫小六聽說了這件事,顧不上孩子,便匆匆趕到李府。
見到床上沒什么生氣的李清蓮,眉頭皺得很緊,卻沒有多問什么。
“大夫怎么說?”溫小六問茯苓。
李清蓮的兩個丫鬟她都認識。
“大夫說,說姑娘是受了刺激不愿意醒來。”茯苓哭著道。
“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一時沖動惹得二姑娘生氣,姑娘也不會重新陷入昏迷。”茯苓這幾日一直在自責內疚。
臉上的傷,都顧不上上藥。
每日只衣不解帶的照看李清蓮。
此時見到溫小六,自責之情不由一股腦的又涌了上來。
溫小六一聽此事牽扯到李家后宅之事,不好多問,也不好多說,只勸了兩句,“好了,你也不要如此自責。清蓮既是你們的主子,也定然不希望看到你們這個模樣。如今之計,該是想辦法讓人醒過來才是。”
茯苓聞言,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忙把眼淚擦干凈,點點頭道:“縣主說的是,只是我們已經試過好多種辦法,姑娘始終沒有半分波動。大夫說,若是再過兩日,姑娘還醒不過來,怕是,怕是.....”
說著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溫小六聞言,思慮一會道:“你們先出去,我跟你們主子說幾句話。”
茯苓和玉秀便帶著其他人出去了。
溫小六看著一動不動的李清蓮,微微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而世家大族的家庭,往往更加復雜。
“清蓮,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與你說。”
“書院那邊,前些時日皇上將我叫進宮去了,問起了書院那邊的事情。”
“我本以為不過是跟往常一樣,只是例行關心幾句。”
“誰知皇上卻問起了書院院長如今定的是誰來。”
“我當即一個咯噔,不知皇上此話是何意,便說因院長一職重要,便還沒定下到底誰來當任。”
“皇上聞言,卻突然轉頭與我說起了如今國子監那邊的情況。我實在是不知皇上此乃何意,回到府中一直有些惶惶然。”
“也不敢與其他人提起此事。”
“如今便連你也睡著不醒,我更是不知該拿什么主意了。”
“若是我們辛辛苦苦辦起來的書院,到時為他人做了嫁衣,這般下去,又有何意思,不若干脆不管了算了!”
溫小六邊說邊看著李清蓮的神色。
見她在她說不管了的時候,眉心似乎動了動,便又開始夸大其詞,說得更嚴重了些。
而正在一團黑乎乎的云霧中,沒有方向的摸索著的李清蓮,在溫小六提起書院之事后,便似有所覺,停住了往前的腳步。
而聽到她說要不管書院了,神情不由激動起來。
盡管以她對溫小六的了解,她不可能會做出這樣沖動的決定,但心中還是放不下。
書院,對她來說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將她壓彎的那一根,而是如浮萍一般,握在手中的那一根。
在溫小六胡言亂語到自己都快遍布下去的時候,李清蓮突然大聲喊道:“不行!”
在她看來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的一嗓子,但在溫小六看來,卻如蚊蚋一般,嗡嗡作響。
溫小六聞言卻是舒了一口氣,終于放心下來。
“你若真的再不醒過來,你看我會不會將書院直接給了那群酸儒。”溫小六說話時帶著笑意,但李清蓮情急之下根本就來不及細聽,只以為她真的要這樣干。
急的滿頭大汗,人也左搖右晃的不安起來。
好一會之后,這才掙扎著睜開了雙眼。
見到溫小六臉上的笑意之后才反應過來,啞著嗓子道:“你騙我?”
“不騙你你會肯醒過來嗎?”溫小六無奈道。
李清蓮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被溫小六打斷,“好了,有什么天大的事,也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李清蓮知道這是她在給自己空間,不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謝謝你,小六。”
“要真的謝我就趕快好起來,書院那邊的招生還沒開始呢,你倒好,就病倒了。我一個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溫小六虎了臉,狀似不高興道。
李清蓮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又堅定道:“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許是心中有了目標,李清蓮確實很快就好起來了。
她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之前說的要自立門戶的事情解決。
在與父親大吵一架之后,她從李府搬了出去。
這件事對李府來說是奇恥大辱,所以李府對外只說李清蓮因想念祖父,所以搬出去單獨為祖父吃齋念佛。
只是自立門戶是需要去衙門辦理戶頭遷移和新建的。
這件事就算李家瞞得再緊,自然也有人聽到了風聲。
這樣的事傳了出去,很快變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有說李府絕情的,就因為女兒嫁不出去便要將人趕出府;也有說李清蓮空有一身才名,貌丑無鹽,這才嫁不出去;甚至還有人說,其實李府的大姑娘根本就是在外面與人勾搭,這才被李府給趕出去的。
總之,各種各樣的流言都有,但李清蓮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半分都不在意。
甚至在以前出門時,因自己是閨閣女子,有男女大防,都會戴著幕籬,可現如今,她卻像個出嫁的婦人一般,出門便是一身樸素,素面朝天的出去了。
再也不束縛自己,豪爽如同男子一般。
而她小時候因得祖父喜愛,又懂些經商,所以手中一直有自己經營的鋪子,即便出了李府,也并不愁花費。
只不過玉秀和茯苓的賣身契,費了她一番功夫才拿到。
現如今,她與李府,雖不至于反目成仇,但也幾乎形同陌路了。
她的新宅子也是之前祖父送給她做嫁妝的,恰好就在謝家邊上,只隔了兩個宅子。
搬進去的第一天,溫小六便帶著舒暮雪她們上門給她暖房。
順便又送了不少用的上的禮物。
有一些花花草草,也有些鍋碗瓢盆。
總之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卻都很實用。
李清蓮見狀,便親自下廚,給她們準備了午膳。
四五個女子,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比起在家中來說,在這里,反而要歡快、放松的多。
因而,幾人之后反而有什么事便都更喜歡來李清蓮的宅子,而不是往謝府去了。
在這里,沒有長輩,沒有丈夫,甚至也沒有孩子在跟前,她們便是懶散些,也無人知道。
這日,溫小六拿了東西正跟李清蓮和舒暮雪幾人盤算著書院開學那日該準備些什么,這一討論,便到了天黑還未歸家。
謝金科下衙之后回到府中,見奶娘抱著孩子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孩子母親卻不在。
他面色如常的抱過委屈的安安,輕拍了拍孩子的背,便往青蓮居走去。
這是李清蓮給自己的宅子取得名字。
好在別人不知她閨名叫什么,不然這般用自己的閨名做匾額,怕是又要讓人說三道四了。
謝金科抱著安安上前正要叩門。
安安見爹爹拉了那個大鐵環,好奇的伸手也要去夠,只是他人小,力氣也小,那鐵環重的很,根本就叩不動。
便轉過頭來委屈的看著爹爹。
謝金科卻不幫他,也只看著他不說話。
小家伙拽著謝金科的衣襟,指著鐵環,“啊啊啊”的喊。
“既是你自己想敲門,卻為何讓我來幫你?我方才敲門時,可有讓你幫忙?”謝金科一本正經地道。
“謝金科你不是吧?我干兒子還這么小你就虐待他?”同樣來接媳婦兒的夏湛,剛下馬車就聽到謝金科的話,不由滿眼都是“你還是不是個人”的眼神鄙夷的看著他。
說完就要去抱安安。
安安卻一扭過身,執著的看向自己親爹。
“啊,啊,”又指鐵環,最后見爹似乎鐵了心不幫他,小嘴不由嘟了起來,“啊,爹,開”小家伙氣呼呼道。
“呀,小安安,你會喊爹了啊!”聽見安安喊爹的夏湛,比謝金科還要激動,忙對著他道:“來喊干爹,干爹。”
安安卻不理他,只癟著嘴看謝金科。
謝金科被那一聲爹早就喊得心軟了,不由親了親兒子肉嘟嘟的臉,唇角清淺的笑了起來,握著安安的手去叩門。
夏湛卻不死心的繼續讓安安喊他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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