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不過因你對此案件尚有不明白處,便糾結學生過來在衙門前鬧事,你既有秀才之身,該當知曉國家律例對于此般行為應如何處置。”
“且這些學生,受你教導,如今你的這番行為,難道是一個師長該做的嗎?”說到此處,謝金科的眉目陡然便的冷肅起來,沒了先前那般平靜的模樣。
周遭變得更加安靜,大家似乎都被謝金科突然的發火給驚的不敢說話。
便是連那徐夫子,囁嚅兩下雙唇,最后垂下頭去,臉上帶著悔恨的模樣。
“你們回去吧,今日是我思慮不周,太過自私,這才連累了你們。”好一會之后,徐夫子這才看向那些曾經的學生,長嘆一聲道。
先前他也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想要多尋些人造勢,這樣才好達到自己的目的。
卻也沒想到原來這些往日看著調皮搗蛋的學生,會真的愿意來幫他。
現在想想,這本是自己的事情,如今卻連累孩子們耽誤課業,且在縣太爺面前落了臉面。
這位縣太爺,聽聞乃狀元出身,又得圣上青睞,若是日后這村子里的孩子們,有人讀書出息了,怕是也會與這位縣太爺打照面的。
此時與他交惡,豈不是斷了他們來日的前程嗎?
“夫子,那您呢?”站在最前面的柱子低聲問道。
“我沒事,既然這件事已經沒了轉圜的余地,那我也不該繼續留在此地了。”徐夫子好似很疲累一般的道。
柱子見夫子這般說,抿了抿唇,沒有再說。
他們都知道夫子為何要來縣衙門前做出這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
只是他們卻都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這里,給夫子一些力量,也算是報答夫子這幾年的教導之恩。
徐夫子不再繼續鬧事,那些孩子們又準備離開,百姓自然也就沒了熱鬧看。
人群也就慢慢散開,只是大家小聲的與身邊的人討論著方才之事。
“徐夫子,請留步。”
人群散去之后,看著背影落寞要離開的徐夫子,溫小六卻突然出聲將人叫住了。
徐夫子轉過身,見是縣太爺的夫人叫住自己,看了一眼之后,視線忙避嫌一般的垂了下去,施禮道,“夫人。”
“徐夫子想要改變這件事的結果,卻是用錯了辦法。”溫小六看著他輕言道。
徐夫子聞言,猛地抬頭,一臉錯愕的看著溫小六,“夫人此話是.....?”
“徐夫子不如進去說?”溫小六微微一笑道。
對于那位王小郎的處置,雖然殺人本該償命,但王小郎的母親也并不是全然無辜,所以這般迅速就處理,甚至不給一點通情余地,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就算能夠爭取,怕是也逃不掉流放千里的懲罰。
端看徐夫子愿不愿意了。
徐夫子看了看溫小六之后,這才點點頭,跟著他們進了縣衙。
廳堂內,因這間屋子不常用到,所以里面沒有燒炭盆,幾人進去之后,只感覺木制的椅子上一片冰涼。
溫小六看了一眼身后霜降。
霜降便輕抬腳步轉身出去了。
沒一會就端著托盤進來了,身后還跟著春劍,手中端著一個炭盆。
“徐夫子,請喝茶。”溫小六看著霜降剛剛放好的茶杯抬手示意道。
那徐夫子方才聽了溫小六的話,正有些著急,哪里顧得上喝茶。
只是他現在有求于縣太爺夫人,自然不好拂了她的臉面,端起茶杯就要送進嘴里,結果不過剛碰到杯沿,就被燙的差點將茶杯扔了出去。
視線不由落在手中的茶杯上。
前朝秘色窯燒制的青瓷,明澈如冰,晶瑩溫潤如玉,色澤青中帶綠,前人曾有: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稱贊其形態的稱號。
曾是“臣庶不得用”的皇家瓷器,如今卻被當做普通的茶具拿出來招待他這樣甚至算不得客人的人。
徐夫子愈發覺得手中的茶杯燙手了。
顧不得給這位縣太爺夫人面子,忙將茶杯小心的放回案幾上,不敢再動分毫。
“謝大人,方才您的話,在下不太明白。知府大人并不識得小郎,又為何要這般批復關于小郎的懲罰?還請謝大人示下。”徐夫子將杯子放下之后,對著謝金科拱了拱手道。
“徐夫子就未曾想過,這里面的根源在哪里嗎?”謝金科看著徐夫子淡淡道。
“根源?”徐夫子不是個蠢笨之人,謝金科這句話一出,他雖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
若說根源,自然是在王寡婦身上的。
王小郎智力有些問題,平日也不與人來往,便是要說得罪人,那都不應該會有。
他會將王寡婦推下湖,也不過是因為王寡婦做了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一怒之下將人推了下去。
若說這里面不想讓他好過的,怕也只有那些村民了。
村子里的人,定然不希望他再回去的。
王寡婦在村子的名聲不好,他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而小郎又失手殺人,村子里更是不會接納他的。
所以為了杜絕小郎再回去的可能,怕是村民那邊動了手腳,這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這件事,本不該說與你聽,但你與王小郎的關系,聽一聽也無妨。”
“知府大人那邊會做這樣不符合常理的決定,不過是因有人義正言辭的寫了封書信與他。”
“而你若想要改變知府大人的批文,那便首先要說服那位寫信之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由那人起,自然也應由那人落。”
“本官可以為你多爭取幾日時間,只是其他的,本官卻做不到了。”謝金科緩緩道。
徐夫子有心想問那寫信之人是誰,但看了一眼謝金科的神色,分明是不打算說的模樣,也就不再強求。
“幾日便足夠了,多謝謝大人開恩。”徐夫子站起身拱手道。
“此事你也不必謝我,到底能不能達成你心中所愿,還是個未知數。”謝金科擺擺手道。
徐夫子聞言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告辭之后便轉身出去了。
“金科哥哥,這件事還會有轉圜的余地嗎?”溫小六等人走后,抱著茶杯暖手,問謝金科。
“那便要看這位徐夫子的本事了。只是他今日所做之事實屬魯莽,方才若不是夫人在側,他怕是又要回牢房住一陣子了。”謝金科笑道。
“病急亂投醫。只是我卻沒想到,那王小郎居然會是他的孩子。”
“這世上,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其多。好了,此處實在有些冷,出去吧。”謝金科說完便站起身,拉著溫小六離開了便是放了炭盆,也并未溫暖多少的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