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盈袖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暮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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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暮


更新時間:2021年06月05日  作者:白玉卿相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白玉卿相 | 冷香盈袖 
合歡花

合歡花

鳳凰展雙翅,尾羽分七路,簪首長喙掛紅翡,步搖穿金,流蘇銜碧,絞絲搖顫珠,點翠照驚鴻。

華貴珍寶首飾再度插上發間,冷香花魁罕見地梳起雍容端莊的牡丹髻,黛眉入鬢,鳳稍斜飛,長睫攜煙賽青鴉,眼角淚痣描一朵嫣紅五瓣海棠,貼半顆米珠作花蕊。頰拍胭脂為酒暈,唇點櫻桃道無情。

及膝斜襟長襖比鵝冠溫存,比茜草明亮,是少為人知的玉紅色,料子細軟熨帖肌膚,柔若無物,領口綴兩對金魚扣,翻下一截微露銀鼠襯。銀鎏金瓔珞圈棲燒藍大雁,下墜緝珠白玉蓮花鎖,滴珠翡翠掛琳瑯。

對鏡理妝,巧笑倩兮。既有人要永別,沈淵想,自應該好好送一送。

早些的時候,她失策了,被那個落魄潦倒的女子反將一軍,連帶勾起諸般不愿深思的隱痛。心頭插進一根小刺,不足以致命,卻橫亙在那處叫她煎熬,如今有人撥動,傷口便要痛起來,眼看要鮮血淋漓。

她不喜歡,也不能忍受如此。

銀朱厚絨夾棉暖手捂中套了琺瑯小炭爐,耳畔琉璃明月珰盈盈搖曳,玲瓏生輝,二指寬霜色百蝶鑲邊芽黃留仙裙微步凌波。緗色稠銀密織斗篷遍生薔薇,腳下羊皮小靴淡尖晶——天干風急,人們都說,這是將要下雪了。

海棠被遮住一半,沈淵蒙了面紗,垂絲流蘇后薄薄一層紅綢,間錯串進鏤空金珠,末梢綴著細圓珊瑚。美人含羞半遮面,恍惚是啟仁七年,高臺之上初抱琵琶的扮相。

她很久沒有這般嚴妝華服,腳下千層底兒略生硬,踩在地面少了幾分踏實的觸感。下意識地,沈淵扶住緋月的手,很快又被嚴寒逼退,握緊了手爐。不過不打緊的,丫鬟近身緊緊追隨,攙著主人的臂彎。

夜色開始迷離,緋云提了一盞玻璃流蘇繡球燈,先行半步。園子里雀鳥陸續歸巢,一路翅羽仆仆,啁啾呢喃。落日余暉灑出溫度如強弩之末,對面卻冰盤圓滿,星輝初顯,更見得金烏頹靡可憐。沈淵瞇著眸,微揚螓首凝視夕陽,為其垂暮勢頭付之一哂。

日之主本應當莊嚴,神圣不可侵犯,萬物為其迎送臣服,可不幸在蒼梧子民的信仰中,朱雀為護生正神,而那渾身滾燙的三足鳥是要與之爭鋒的。

傳說百鳥生一鸞,千鸞生一鳳,九千鳳生一雀,老陽山上離火獵獵,朱雀得天所授,投火焚身而歷劫重生,羽化飛升,位列仙班,四方朝賀,百獸臣服,是為陵光君。

為什么偏偏是朱雀呢?

沈淵猜不出,只不過從小便被教導,世世代代亦是如此。

那樣纖弱而靈動的小鳥,足夠可愛,惹人憐惜,卻背負了一方蒼生的殷切渴盼。香火鼎盛,供果堆疊,是無上的榮耀,也是沉重的枷鎖、逃不脫的牢籠。

信眾熙熙攘攘,跪倒在神像前叩首祝禱,頂禮膜拜,虔誠祈求,希冀著喜樂平安,福泰祥康。安知那九重之上,云霄之巔,諸天神明聽見下世禱告,究竟會志得意滿,還是只覺得遭到吵擾?

冷美人不由譏誚,有許多的話,她沒法子往外講——算來若是沒了供奉,神將不再是神。會是些個什么,她不好說,也沒空閑去設想。

她不怕心不懷敬畏而遭天降報應。天道有常,傷人而自損,假使真殺盡人間生靈,陰陽不調,二炁混亂,天地鬼神也難逃一消亡殆滅。正如廟堂之中高高在上的君主,一朝敗退盡失人心,喧囂落幕,頭頂的冕旒會支離破碎,皇權大位皆成空夢泡影。

晚風不暖,劃過臉頰干澀凌厲,沒走出多遠,沈淵已覺得鼻腔酸冷。空氣中帶著微不可見的冰碴兒,通過制造出肌膚的刺痛感,逼迫人們不能夠忽視自己的存在。

花魁不以為意,只是一小段路如此罷了,出了園子,再走屈指可數的幾步就可拐進后院。耳畔琉璃墜子光彩溫潤,不是上午薔薇簪子盒里那一對,而是雕作素凈水珠的楊妃色,她走得平穩,聽不見一絲窸窣碎響。

下三流的交易不等任何人,眼瞧快到了時辰,說著必不爽約的某位外客還不見蹤影,沈淵也不焦急。不來正好,她想,免去了自己一番口舌。

更何況那樣的人,即便赴約,即便耳聞目見,又指望他能改變多少呢?

陸子青說,冷香花魁不知人間疾苦。她反唇相譏,如今卻越來越覺得,真正當得起這句嘲諷的人,應該是姓凌的折扇公子。

“姑娘……咱們到了。”

手臂傳來輕微的拉扯,沈淵回眼去看,是緋月在提醒,制止自己走過頭。主仆三個停在后院水井前,耳邊不斷傳來清晰的叫嚷。

天還沒有完全黑,冷香閣已經開始各處點燈,前面樓上笙歌方起,光影靡靡之下,后院更似一座陰暗的囚牢,充斥了壓抑和絕望。然而除此之外,這座牢獄和寂寥、安靜之類絲毫不沾邊,反倒稱得上沸反盈天。

不知怎么,廢棄柴房門窗大開,根本不用走近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沈淵領著丫鬟靜靜站著,暫時不想驚動任何人。墨觴夫人沒有來,房里的大丫鬟也一個不見,大約在樓上忙碌,或根本沒將這事兒放在眼中。

屋里團團圍著三四個健婦、兩個管事媽媽,沿墻根還站著小廝,手中拿著足有小兒手腕粗的麻繩。透過重重人影,那個要被送走的殘敗女子還坐在地上,揮舞著什么東西。人手不少,偶爾上前一下,卻不見什么實質的動作。小閣主不禁要皺起眉,疑心其中有誰在故意縱容。

走近幾步,主仆三個駐足門前,沈淵看清了觀鶯。地面還是臟亂的,殘羹冷炙潑灑出來,沒有人打掃,寒冬里經過一整天,已經上凍了十之七八,看上去就滑腳難走。

果然不出花魁所料,從前那個頭牌沒有洗漱,沒有更衣,甚至沒有稍微梳一下頭發,剛養好的嗓子又明顯嘶啞,喝罵著前來拿她的人,夾雜幾句凄厲駭人的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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