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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總部大樓租不租的不重要，你要是覺得不爽，等擎天把燕京東方電子廠給吃了，你再收回來就是了，畢竟這種事情對于你段大總裁來說，小菜一碟。而我現在就想立馬進去看看。”
也沒空取笑段勇平，方辰趕緊打斷段勇平的沉思道。
他倆站在人家公司門口，爭了半天，真是不知道有多引人注目，吸人眼球，沒見看門的大爺都從保安亭里走出來，直勾勾的瞅著他倆。
這要是讓段勇平再在這說一會，鬧不好大爺就要報警了。
將自己的思緒從十年前收回一下，段勇平無可奈何的看了方辰一眼，只好硬著頭皮朝著燕京東方電子廠的大門走去。
認真算起來，他已經離開這里十年了，這猛一靠近，心中著實有種五味雜陳，甚至近鄉情怯的感覺。
甚至心中忍不住痛罵方辰，明明方辰可以通過正兒八經的渠道進來，難道王東生還能拒絕方辰過來參觀考察不成？
現在可好，非要拉著他偷偷摸摸的過來，跟做賊似的！
他都離開燕京東方電子廠十年了，哪還有什么面子，鬼知道能不能過得了門衛大爺這道崗。
他看，等會大概率，還是他和方辰灰頭土臉的從哪來回哪去。
就在段勇平心情十分復雜，一臉忐忑的朝著燕京東方電子廠大門走去的時候，只見門衛大爺突然遠遠的吆喝道：“段科長，還真是你啊！我剛才看著就覺得像你，但不敢認，可沒想到，還真是你。”
段科長？
方辰不由眼睛一亮，而一旁的段勇平則不由的神情一恍惚。
他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這個曾經熟悉的稱呼了。
他1982年剛剛分配到燕京東方電子廠的時候，可以說是整個燕京東方電子廠的一大盛事。
畢竟因為歷史原因，已經整整十年，燕京東方電子廠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分配過來一名大學生了，他算是這十年的頭一批，并且還是這十個人里面，畢業院校最好的那個。
可以說，他當時所受到的歡迎和期許，是后世人們所想象不到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在分配到燕京東方電子廠兩年之后，他就成為了技術科科長，是全公司，甚至整個電子工業系統中最年輕的科級干部。
甚至說個不好聽的，連此時燕京東方電子廠的總經理，王東生在廠里的地位都沒有他高，沒有他出名。
畢竟他不但是浙大畢業的，更是從無線電系出身，跟燕京東方電子廠是正兒八經的專業對口，當時燕京東方電子廠的廠長，把他要過來的時候，就是想要讓他為廠里的技術實力注入一些新鮮力量，為廠里挑起以后技術的大梁。
而王東生卻只是杭城電子工業學業畢業的。
可以說這兩所學校雖然都是在杭城，但其跟浙大之間的檔次不知道要差出去多少。
然而最重要的是，王東生是學財務出身，那么其在廠里的重視程度，自然不如他這個學技術出身的。
而這位跟他打招呼的門衛大爺，倒也算是熟人，其在燕京東方電子廠剛剛建成的時候，就已經是廠里的職工。
可以說，燕京東方電子廠的廠領導，不知道都已經換過多少個了，而這位門衛大爺卻一直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我自巍然不動。
簡直是流水的廠領導，鐵打的劉大爺。
“劉大爺，您還認得我……您這還沒有退啊，我都以為你回家抱孫子去了。”
剛開始稍微有些尷尬，但回了回神，段勇平就熟稔的打著招呼。
“已經退了，我都六十四了，怎么可能不退，我這不是覺得在家歇著，是在白拿廠里的退休金，而且現在廠里也容易，再加上我看門也看了一輩子了，這猛的回家歇著，反而身體不舒服。所以我退休回家歇了一個月，就又跑過來，免費給咱廠看大門了。”
劉大爺笑瞇瞇的對著段勇平說道。
這位段科長當年可是廠里的風云人物，并且以前在廠里的時候，對他們這些老同志也算是比較客氣尊重。
再說了，他當了一輩子門衛，早就練出一副火眼金睛，怎么可能把段勇平給忘了。
說真的，這位段科長如果當年不是負氣從廠里離開，雖然現在不能說一定可以當上廠長，但做個廠領導絕對沒問題的。
沒見，現在自從王東生做廠長以后，廠領導都是那些三十出頭的小年輕。
另外從段勇平現在的打扮氣度來看，其這些年應該混的不算差。
“那您這真是無私奉獻，愛廠如家。”
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個原因，段勇平楞了一下詫異道。
方辰也不由眼睛一瞇，他也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個答案。
一瞬間，他突然對京東方為什么能夠從眼前這種朝不保夕，欠了一屁股債的狀態，成為前世那個世界第一面板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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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不是什么公司，都能有劉大爺這樣的人甘于奉獻。
大概寒暄了幾句，段勇平有些遲疑的搓了搓手：“劉大爺，我現在想跟我朋友進去看看，能進嗎？”
劉大爺爽朗一笑：“別人自然不能進，可你段科長想進，我老劉還能攔著不成，萬一你要是找王廠長告我一狀，那我不是麻煩了。”
“看您說的，我那能這么做，我這次來廠里，就是……”
說著，段勇平看了方辰一眼，然后繼續說道：“就是打算隨便看看，并沒有想要找王廠長他們敘舊的意思。”
這下倒是輪到劉大爺一愣，這段勇平如果不是找王廠長他們，那來廠里干嘛？
現在廠里的整體開工率連20都沒有，甚至如果不是前一段時間，王廠長帶著大家搞什么6S管理，把廠里給大掃除一遍，現在廠里的雜草比半個人都高，至于說生產車間，更是不知道停了多少個。
說真的，到現在整個廠里，十來個分廠，四五十個車間，也就剩下了一分廠和二分廠各占一部分的208車間，以及三分廠的308車間和四分廠的811車間還在運轉。
而且早在1993年廠里在結構調整的時候，就把這四個核心業務的半導體生產單位合而為一了。
但劉大爺并沒有再多問什么，而是大手一揮，示意段勇平和方辰進去吧。
等見方辰兩人走遠，劉大爺旁邊的另一位門衛忍不住問道：“師爺，這位段科長現在又不是咱們廠里的人，更不是來找廠領導的，您讓他進去干嘛？”
劉大爺看著自己這位徒弟的徒弟，不知道隔了幾輩的徒孫，沒好氣的說道：“讓人進去就進去唄，就廠里這模樣，難道他倆還能偷出來點什么東西不成？你廢話怎么那么多！”
被這么一罵，徒孫不敢辯解，縮了縮肩膀，耷拉著腦袋，乖巧的找個角落坐著。
劉大爺則慢悠悠的躺回自己的躺椅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廠子都已經成這樣了，還有什么好讓人惦記著的。
說不定段勇平這位已經十年不見的風云人物來了之后，廠里會有點什么變化呢？
反正不管怎么說，廠子總不會變得更壞下去吧？
想著想著，他不由有沉沉的睡過去了。
帶著方辰漫步在以前所熟悉的廠區內，段勇平一時間心中感慨良多，五味雜陳。
“我看得出來，廠子這幾年，在王東生的帶領下，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看著眼前的廠房雖然破敗，但卻掛著的各種各樣嶄新的禁煙標識，段勇平感嘆道。
而且他剛才還專門去廁所門口轉悠了一圈，這個廁所雖然明顯已經被廢棄了，但卻能算得上干凈整潔，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打掃，并且最重要的是，看不到煙頭了。
在十年前，但凡是廁所的有一算一，那個不是鋪了一層厚厚的煙頭。
“以前廠子其實不禁煙的，隨便可以抽，但您也知道這里是電子管廠，并且還是個老電子管廠，總會出現一些因為設備老舊，所導致的管道漏氣，一旦到時候管子里的氫氣、氧氣等各種氣體從管子里泄露出去，又正好碰到明火，那真是瞬間就燒起來。”
“以前就出現過這樣的安全事故，甚至還傷亡了好幾個人。我當時在廠里開中層干部會議的時候，曾經提過這個事情，要么把管道給重新換一遍，要不然的話就徹底禁煙得了……”
說到這，段勇平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從他剛才說話的態度，其實已然可以猜到，他當時說的那些話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沒辦法，廠里窮啊，這么一套管道，如果全換下來，至少要兩千多萬。
可廠里哪有兩千萬？
當時，整個廠的人均年產值也就1300多塊錢，人均留存利潤更是只有可憐巴巴的80塊錢。
這也就是說全廠這一萬三千名員工，一年的留存利潤才一千萬，這點錢連工資都發不了，哪有錢換管道。
可如果說不換管道，禁煙也行啊。
禁煙總不要錢吧，但也不行，當時工人們和一些基層干部的意見太大，推行了不到一個月，就推行不下去了，全部都又恢復原狀。
“老段，你這么想就錯了，你當時提出來問題的時代跟現在，顯然是兩個時代，那個時候燕京東方電子廠還是一個正兒八經一萬三千人的大廠，并且大家還各有心思，畢竟那時候廠子還沒有完全破敗。”
“可現在呢？整個廠讓王東生優化的也就是剩下四千職工了，而其余的大部分職工不是退休，就是自謀生路去了，而且平心而論，但凡自己能自謀生路的，都是廠里一些比較精明能干或者比較刺頭的人。現在這些人沒了，就剩下一些只想著能緊緊抱著廠里這根大腿的普通人，老實人，這政策執行起來，力度自然就不一樣了。”
方辰拍了拍段勇平的肩膀，淡淡的說道。
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就現在燕京東方電子廠這模樣，就算是還有刺頭，恐怕也早就被收拾的老老實實了。
沒辦法，誰讓廠里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說讓其下崗，也就讓其下崗了。
那么為了生存下去，還怎么能刺頭下去。
段勇平默默的點了點頭。
陪著方辰又走了一段路，段勇平突然精神一震，指著面前的配電箱說道：“方總，您覺得這配電箱后面能有什么？”
“這能有什么？能有電線！”
方辰白了段勇平一眼說道。
他也真是服氣段勇平，這配電箱后面還能有什么、
“不，有雞窩，有兔子籠，甚至貓啊狗啊都沒有。”
見方辰的確如所料般的猜不出來，段勇平頓時笑著說道。
“什么鬼！”方辰難以置信道。
他自問自己去過的老廠區也不說了，甚至他自己都是從小在廠區里長大的人。
但說真的，廠區里最多的還是一些垃圾，或者陳年的廢品以及雜草等等，但有雞窩、兔子籠、貓狗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當年，廠里還真是這樣，尤其是像現在冬天的時候，因為配電箱暖和，所以有時候一路過，就能看到有只雞咯咯噠的從配電箱出來，至于什么貓啊狗啊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了。”段勇平笑道。
“這玩意都從哪來的，你別告訴我，這些都是職工們養的。”
“方總，要不還是您圣明。”
見段勇平還真點頭了，方辰不由一愣，他今天到真是有點開了眼的感覺。
他以前也就是頂多見過，有人在廠里那個旮旯角里，畫一片地種點蔬菜，又或者是一幫老娘們在廠里不好好干活，圍在一起織毛衣，再過分點，也就是用鍋爐房里的水，洗個衣服什么的。
但搞起養殖來，他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
“那時候，廠里窮，大家一年到頭頂多是吃飽飯，葷腥是萬萬見不到的，所以廠里也就默認大家，養點小東西，補貼補貼家用，而且如果沒有整治或者荒廢的話，過了拐角，再走一百米，您還能看到一片地，那里一到夏天，就長滿了黃瓜和西紅柿，好吃的很。”
段勇平一臉緬懷的說道。
當時，他還跟張萌在瞞著家里面，偷偷的談著戀愛，那時候他可沒少帶這些黃瓜和西紅柿討好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