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件事我得去稟報家主叔父!”宋文安尖叫一聲,向外跑去。
雪千影踉蹌著退后一步,被夜小樓扶住。
“煢煢。”夜小樓低呼一聲,雪千影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一抬頭修正剛好轉過頭來正看向她這邊,雪千影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就是他們。”
修正會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后示意跟下來的宋氏子弟,準備擔架,將人抬出去。
“元君,看你的樣子,認識這些人?”冷月寒顫顫發問。
雪千影點了一下頭,指著老者的尸身:“昨日前來索要佩劍、與我相談的人,就是他。”
冷月寒點了點頭,雙手合十,似是為老者禱告一番,這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雪千影不是沒有懷疑過冷月寒。可一來老者昨日自己已經承認是認錯了人,沈馥之死與冷月寒沒有關聯,“滅口”一說并不成立。二來,以冷月寒的修為,想要殺掉這些人,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做不到這么無聲無息,還要偽裝現場不留痕跡,這不太符合雪千影對于冷月寒的認知。
三來,雪千影相信修正。他既然說是自殺,那一定是有九成九的把握,剩下那一分,對于雪千影來說根本沒那種可能。
既然這些人是自殺,或許別人覺得匪夷所思,但雪千影或多或少已經明白了他們自殺的緣由。仙尊已逝,這世間已經無人能夠證明沈氏的青白,那他們茍延殘喘延續下來的血脈,還有什么存在于世間的意義和價值呢?
雪千影突然想起了昨日分別之時,那老者回頭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是她錯了,誤把絕望當成了豁達。
雪千影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嚇了所有人一跳。
若是自己昨日就察覺,或許能夠攔下老者,甚至能夠救下這三十幾條性命也說不定。但她自己也明白,當一個人失去了信仰,活著也是行尸走肉,不過喘氣罷了。
想到這里,雪千影又是一陣心痛。
“元君,昨日,你真的……”一個宋氏子弟欲言又止,被恰好趕回來的宋文安照著腦袋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想什么呢!無常元君是什么樣的人物,就算她要殺人,犯得上偽裝成自殺么?不動腦子!”
那個年輕的孩子連連點頭稱是。但看向雪千影的目光,依舊摻雜了畏懼。
“這些人死了不過兩個時辰,那時候煢煢正跟我們一起用早膳呢。”修正轉過身來,替雪千影辯白了一句。
宋文安回頭瞪了手下一眼,年輕人縮了縮脖子,一口大氣不敢出。
“這些人是先沈氏的遺民。”雪千影決定把實情說出來。畢竟人都死了,即便自己無力為他們伸冤正名,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們活了這一世,也應該留下些什么才對。
“沈氏?就是之前那個沈氏?”宋氏一群少年郎,是聽著流州的歷史典故長大的,對于沈氏這個稱呼,并不陌生。
雪千影點了點頭:“當年因為無常一事,先沈氏被仙尊主張滅族。族中老弱被護持著逃出了幾人,隱居在此,竟也延續了數百年,直至今日。”
“那,元君可知,他們為何要都要自殺?”宋文安問道。
雪千影搖搖頭。沈氏和仙尊的恩怨,她一個外人,不過道聽途說,辯白不清。一邊她不能污了仙尊的名聲,另一邊也不能給死人扣一頂說謊的帽子。便只能假裝不知道了。
不過,雪千影想了想,還是說道:“昨日那老者沒少向我打聽仙尊的事情。想來是聽到仙尊亡故的消息,或許是因為沒了復仇的對象,或許是失去了復族的動力吧,總之,人失了信仰,尤其是這種,能夠堅持活在地下這么多年的家族,必然心性堅定——但越堅定,也越容易一朝夢碎,生無可戀。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實情如何,怕是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雪千影幫著修正動手,從地洞里找了些干凈的軟布,扯成方正形狀,將每一具尸體的臉都蓋住,而后經由宋氏族人的手,將這三十五具尸體全都抬到了地面之上。
修正決定還要上去繼續查驗一番,以期找到更多的線索。冷月寒多多少少懂些醫理,能幫上忙,也跟著修正上去了。宋文安留下兩個可靠的守住洞口,將其他的宋氏子弟,全都帶走了。
逼仄的地洞里,就只剩下了雪千影和夜小樓。
“你都不問么?”雪千影看著夜小樓,有心說出實情,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夜小樓倒是體貼:“若是能說你早就說了——而且,你方才的話也不是假的,只是稍作了隱瞞,對吧?”
雪千影恍然一笑:“還是你了解我。可我卻不了解他。”說著,雪千影便將昨日與老者之間,關于仙尊的對談,一字不差的翻給夜小樓聽。
夜小樓聽得直蹙眉:“那人……確實跋扈又囂張,甚至你說那老者說的,懷疑他曾經多次滅世,我也多多少少信上幾分。可你若說,他曾經豢養一群殺手,針對世家,排除異己,我無論如何也不肯信。”
雪千影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夜小樓搖搖頭:“我不喜歡他,你們都知道的。可我還算佩服他。這世間能讓我說出佩服的人也不多。他那人,怎么說呢,雖然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瞎了,看不見他的眼神,可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每一個人的時候,都是帶著悲憫和憐惜的。這樣的人,要么是個悲天憫人的慈悲神仙,要么是個殺人如麻的懵懂惡人。豢養殺手這么世俗的事情,我覺得他是做不出來的。”
夜小樓的話很合雪千影的心思。仙尊的情緒藏得很深,但眼神卻很干凈,干凈的不像個活人。
“還有,這里面有一條邏輯說不通。你說他和雪靨的交情這么深,是一路從洪荒并肩走過來的朋友。那雪靨想要滅世,他為何不肯?反正他也滅過多次了,難道不就是動動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為何還要攔著雪靨呢?”夜小樓揉了揉眉心。